在课程改革中成长

从2004年开始，我园尝试进行课程改革，其中一项内容就是开发和实施乡土课程。20年来，我园的课程经历了几个发展阶段，发生了深刻的变革，而每一次的课程变革都源于教师观念的改变，以及实践经验的积累。教师们秉承“一切为了儿童”的教育观，持之以恒地扎根于课程实践，不断研究实践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寻找解决问题的策略，在研究和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成长。

优化、利用乡土资源

20世纪末，幼儿园教师对“教材”的依赖性很强，他们习惯于照着现成的文本开展教学活动，离开“教材”似乎不会组织活动了，导致常常把“教材”上一些离幼儿生活很远的内容生硬地塞给幼儿。当时，我们就在思考，如何帮助教师不那么生搬硬套地组织教学活动？如何将幼儿身边的自然资源、人文资源纳入幼儿园课程？由此，我们就有了开发和实施乡土课程的想法。

2004年，我园尝试开展“我爱乐清我爱家乡”活动。一开始，我们只是选择了一些比较适合幼儿的民间童谣让幼儿诵读，让幼儿玩一些民间游戏等，没有形成气候。2005年，在由浙江省教育厅教研室组织的主题为“园本课程资源的开发与利用”研讨会上，我们幼儿园被邀请介绍了相关课程和活动，这给了我们极大的鼓励。从此，我们就引领教师更广泛、更系统地利用乡土资源开展活动，随着活动的不断推进，教师的教育观在不断更新，专业水平在不断提高。

广泛搜集乡土资源。没有专家引领，也没有其他实践经验可以借鉴，我们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凭着朴素的“先求量后求质”的想法，教师们分成五个小组，分别是民俗名胜组、民间游戏组、民间艺术组、特色小吃组、方言组等，利用各种途径，广泛搜集乡土资源。例如，民俗名胜组的教师主要通过以下渠道搜集资源：一是查阅能反映当地风土人情的文献，如《乐清县志》《乐清民间艺术》等，了解地域特色、自然景观、文物古迹等的历史沿革，以及民俗风情、经济特色等；二是到当地电视台、文化馆等查证在民间广为流传的民俗及名人事迹；三是听身边的老人讲述散落在民间的民风民俗，寻找老物件等。民间游戏组的教师，除了走访老人，记录老人讲述的民间游戏外，还通过回忆、记录自己儿时的游戏，来搜集民间游戏。通过不断的搜集、整理，我们发现身边的乡土资源极其丰富。

筛选、优化乡土资源。乡土资源源于民间，不少内容比较成人化，并非全部适合幼儿，这就需要我们对搜集来的乡土资源进行筛选和优化。例如，童谣《天上星》《月光光》在民间广为流传，《天上星》五字句四字句错落有致，每句以动词开头，念起来富有节奏感，但内容比较复杂，仅涉及到的地名就有10多个，如朔门、湖舞、麻园、水眼头等，并且这些地方不在本区域，幼儿比较陌生，另外它里面描述的场景、事件也离幼儿的生活比较远。《月光光》表达的是人与人、人与自然息息相关的关系，内容结构呈三字问答式，上下呼应，每句问话里都包含“阶干”（“阶干”是乐清特有的方言问句，指“想干什么、要干嘛”的意思），如“灯阶干”“卵阶干”等，语言通俗易懂，如“鸭阶干，鸭养卵，卵阶干，卵客吃”，讲的是把鸭子生下来的蛋用来招待客人，反映了分享礼仪、待客之道，幼儿易于理解。经过分析比较，我们放弃了童谣《天上星》，选择了《月光光》作为大班语言活动的素材，并对其进行了优化，如保留了押韵的“光、亮、娘”等词汇，以及朗朗上口的对话部分，删减部分不适合幼儿的内容。

利用乡土资源设计教学活动。对乡土资源进行筛选、优化后，我们着重做的是利用乡土资源设计教学活动。我们通常先通过全园性的教研活动，对具体的乡土资源进行分析、讨论并初步确定可以怎么利用该资源，适合开展哪种形式的活动，以及适合哪个年龄段幼儿活动，再组织相应的教师进行教研，设计具体的活动方案。例如，在全园教师的研讨活动中，大家达成共识，可以利用民间艺术活动“舞板凳龙”设计大班艺术活动，然后由大班教师设计具体的活动方案。记得当时大班教师在研讨时，对怎么设计幼儿手部与腿部的动作，怎么设计幼儿舞龙的队形，用什么材料来替代“板凳龙”，怎么简化原来的配乐等问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最后大家达成共识：这个活动的难点是合乐做动作，为了降低难度，应该把原来的音乐简化，以符合幼儿的经验水平；幼儿的舞龙动作不宜太复杂，主要让幼儿通过手臂上举、平放以及双腿下蹲、直立来表现龙身的上下起伏就可以了；为了表现“板凳龙”婀娜的姿态，让幼儿走“S”队形比较合适；让幼儿把自己坐的椅子当作龙的身体，可以一节一节分开来舞，也可以组合起来，并与板凳相似，还唾手可得。就这样，我们运用集体的智慧，利用乡土资源“板凳龙”设计了一个原创的大班艺术活动，该活动作为我园经典的活动之一保留至今。

慢慢地，我们把周边的环境和自然资源纳入了我园的课程，家乡文化在幼儿心中逐渐生根发芽。教师们常说“这是我们一起建构的园本课程”，话语中透出因创造带来的自豪感。从“执行教材”到“资源再造”，教师们逐渐有了开发和利用身边资源的意识和行为，改变了课程内容过于依赖现成文本的状态。

随着乡土课程的不断开发和实践，我们遇到了一个问题，教师的乡土文化知识相对匮乏，素养不高。为了提升教师的乡土文化素养，我们开启了一系列相关活动。例如，阅读文本。我们向教师推荐介绍乐清传统文化的书籍，要求教师每学期至少精读1—2本相关书籍，还不定期地组织共读活动。又如，方言达标活动。教师会说标准的乐清话是我园实施乡土课程以来的一项常规要求。我们提供有一定词汇量的乐清方言学习手册，要求教师掌握这些词汇的读音和其表达的意思，人人达标。后来，教师中出现了“方言达人”，他们把古诗、小品、流行歌曲等翻译成乐清方言，在全园进行朗诵、表演、演唱。我们还要求教师与幼儿一起寻访民间匠人和艺人，探寻历史文化名胜古迹，创设幼儿园的文化墙，布置有地方文化特色的环境，设计、制作适合幼儿的文化产品。我们还通过文化产品展、乐清文化知识竞猜、乡土课程教学比武等活动，助推教师不断提升自身的乡土文化素养。

重视幼儿的操作和体验

渐渐地，我们发现在乡土课程实践中存在很多问题，最主要的是教师的认识仍停留在“知识即课程”的定位上，无论是筛选、优化乡土资源，还是设计相关的教学活动，都是从教师的主观认识出发，偏重于关注幼儿对客观世界及既定知识的认识和理解，忽视了幼儿的社会交往、亲身实践和体验。其实，我们只是利用乡土资源组织活动，还是以教师的“教”为主，忽视了幼儿的操作和体验，于是在课程实施过程中，我们采用走出去、请进来的方法，重视幼儿的实际操作和亲身体验。

制作家乡美食。原先，我们通常把灯盏糕、虹桥麻糍、锡饼、白象香糕等特色小吃和其他美食陈列在幼儿园的展示台上，供幼儿观赏；选择家乡特色点心和菜肴供幼儿品尝，然后由教师向幼儿介绍这些食物的名称、制作过程等。后来，我们经常带幼儿去幼儿园附近的特色糕点、菜肴作坊，让幼儿通过观摩师傅制作食物的过程和与师傅交流，不仅了解食物的名称、味道、外形特征等，还了解制作这些食物的材料配比、制作方法等，以及关于这些食物的故事、传说。然后，我们请师傅和有这方面手艺的家长来园，教幼儿学做家乡美食。为此，我们创设了“美食作坊”，让幼儿从材料准备、配比到制作、蒸煮进行全过程的学习和操作。中大班幼儿基本能独立制作几种美食，幼儿园每年的美食节上呈现的家乡美食，都是幼儿亲手制作的，从准备食材到制作食物，过程中的每个环节都由幼儿亲手操作。每年的美食节成了幼儿园传统的大型活动之一。

学说乐清方言。烘托乡音、浸润方言，我们以各类活动激发幼儿学方言、说方言，感受乐清方言背后的文化底蕴。之前，我们引导幼儿学方言只停留在组织几次集体教学活动，让幼儿学一些字词的方言发音，用方言朗诵一些童谣、儿歌等。后来，我们要求教师平时用方言与幼儿对话，鼓励幼儿在家里与家长特别是祖辈家长用方言交流，还通过游戏方式让幼儿演绎、运用方言。例如，我们请大班幼儿从预先准备好的盒子里抽取三张图片，分别为人物、地点、事件，让他们以“谁在什么地方干什么”的句式用方言讲述图片故事。请小班幼儿持采购卡到幼儿园创设的超市里，用方言说出自己想采购的至少三种物品。还组织幼儿走出幼儿园，走向街头、商场、菜市场，把那里当作实习场，倾听商贩用方言表达的叫卖声、吆喝声，并用方言与他们进行对话、交流，感知家乡语言的美妙和背后丰富的文化内涵。至于用方言念童谣、唱民歌、讲故事、表演戏曲等，对幼儿来说是家常便饭。

玩民间游戏。在利用民间游戏这一课程资源时，我们也改变了之前只在体育活动和游戏时组织幼儿玩几个民间游戏的做法，而是把民间游戏渗透在幼儿在园一日活动中。例如，我们把“丢手绢”“米筛运南瓜”“叮叮小鸟”“老鼠背米”“点指斑斑”等典型的民间游戏编排进各年龄段幼儿的晨间活动中。同时，在幼儿园户内、外，我们提供大量的手绢、草绳、羽毛、毽子、铁环、弹珠、竹竿等材料，让幼儿在园一日生活、学习过程中可以随时玩丢手绢、打弹珠、滚铁环等民间游戏。我们还引导家长与幼儿一起玩自己小时候喜爱的民间游戏，如当小班幼儿喵喵的爸爸妈妈回忆起儿时的游戏“汰沙洗沙，半斤米、半斤沙”时，一家三口便开启了亲子游戏时光，喵喵坐在长条毯子上，爸爸妈妈面对面站着，双手分别抓住毯子的两个角，一边吟唱、一边将毯子左右晃荡，让喵喵如同躺在小船里一样舒服。这既让喵喵体验了游戏的快乐，又增进了亲子情感。

就这样，我们的乡土课程不再是教师筛选一些自己认为幼儿需要了解的乡土资源作为课程内容，然后设计相应的活动方案组织幼儿活动，而是让幼儿充分操作，从中体验乡土文化。2015年1月，我园的乡土课程《我是乐清娒》（乐清娒是乐清方言中乐清小孩的意思）入选浙江省精品课程。

虽然我园对乡土课程的探索起步比较早，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我们总觉得自己与期待的“尊重教师的专业自主权，尊重幼儿的主体地位”的样态还有很大差距。

尊重幼儿的主体地位

随着课程改革的不断深入，幼儿园成了没有围墙的儿童之家，教师们逐渐有了“让幼儿成为课程的主体、学习的主人”的意识。

一次，教师带领大班幼儿去乐清非遗馆研学，那里陈列着许多从乐清民间收集来的各类藏品，教师想让幼儿比较全面地了解乐清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来到乐清非遗馆后，幼儿看到场馆中央矗立着一座长3米、宽2米、高3米的庞然大物——首饰龙，便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首饰龙400多年前就在乐清盛行，其构造与渔船相似，以一块弧形长木板作基础，主体用竹条和篾丝扎成，外面再糊上各种彩纸，制作工艺相当复杂，前有龙头，后有龙尾，中间龙身部分有5—7层亭台楼阁，内有近300个雕塑人物，这些人物主要是中国四大名著《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红楼梦》里的人物和民间手艺人，每一个都栩栩如生。更巧妙的是，龙身中间有一根轴，转动它的把手时，在内部齿轮的带动下，近300个人物都像活了一样可以动起来。每年的元宵节前后，当地民众会抬着首饰龙出游，祈盼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回到幼儿园后，幼儿热议：“我最喜欢首饰龙了，因为它又大又漂亮。”“我也喜欢，首饰龙里面有很多人物。”“是的，那里面每个人物都不一样。”“有孙悟空、唐僧，还有贾宝玉。”“还有打铁的、弹棉花的、晒盐的人。”“特别好玩的是，中间的木棍一摇动，首饰龙上的人物都会动起来。”“首饰龙是怎么做出来的？”“我们也想做首饰龙。”本来，教师想让幼儿去非遗馆全面了解乐清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幼儿却只对首饰龙感兴趣，并且有对其深入探究的意愿，幼儿的兴趣点与教师预设的完全不一样，怎么办？大班教师进行了研讨。教师们意识到，在之前的乡土课程实践中，课程内容基本由教师决定，这其实不符合“幼儿是课程的主体”的理念，现在幼儿有自己的想法和需求，教师应该支持。为此，教师根据幼儿的兴趣，调整了原来安排的活动。教师倾听了幼儿的想法，大多数幼儿想再去非遗馆深入探究首饰龙，有些问题想问问那里的解说员。于是，教师组织幼儿再次参观非遗馆。

再次来到非遗馆，幼儿观察首饰龙更仔细了，他们还问了解说员很多问题，如“首饰龙是什么材料做的？”“首饰龙这么高大，是怎么把它抬进来的？”“首饰龙里面的人物都是谁？”幼儿探索首饰龙的兴趣更浓了，有的想亲手制作首饰龙，有的想去拜访首饰龙上塑造的匠人，有的则由首饰龙中塑造的孙悟空、唐僧等人物想到要深入研读《西游记》……

幼儿有不同的兴趣需求，教师该如何给予有效支持呢？大班教师又一次进行研讨，最后大家达成共识：第一，让幼儿根据兴趣自行组队，分头行动；第二，教师和家长提供必要的材料和资源，如提供《西游记》绘本，跟随幼儿外出拜访等；第三，尽量不介入幼儿的活动，放手让幼儿自主活动，相信幼儿有能力解决问题。

幼儿组成采访组、制作组、绘本研读组等，分别开展了相关活动。采访组幼儿分别来到磐石镇、北大街、蒲岐镇等，采访打铁匠、弹棉花的手艺人、晒盐场的工人等，通过采访和亲手操作，大致了解了这些手艺的工序，体验了手艺人的辛劳，体会到了什么是工匠精神。特别是，通过家长的帮助，幼儿采访到了首饰龙制作艺人，他是乐清首饰龙制作技艺的第五代传承人，他为幼儿解答了关于制作首饰龙的很多问题。绘本研读组幼儿共读了《西游记》绘本，观看了《西游记》动画片，特别对《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这一情节进行了仔细的阅读和热烈的讨论，还进行了连环画创作。制作组幼儿跟随采访组幼儿采访了首饰龙制作艺人，具体地了解了首饰龙的制作过程，还收集了身边的材料，创建了“首饰龙材料超市”，最后亲手制作了首饰龙。孩子们制作首饰龙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幼儿各自根据自己的想法制作首饰龙，在组内分享时，他们发现大多数首饰龙制作得太简单，体积很小，结构也不完整，没有龙头、龙尾，没有人物，所以他们对自己的作品不满意。第二个阶段，幼儿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上了龙头、龙尾，用彩泥塑造了孙悟空等人物，但结构还是比较简单，体积也不大，他们觉得不够气派。第三个阶段，幼儿觉得想制作比较大的首饰龙，必须大家一起合作，最后他们通过合作，并在教师和家长的支持下，制作了结构相对完整、人物形象比较丰富、体积较大的首饰龙。值得一提的是，后来班里其他幼儿也陆续加入了制作首饰龙的队伍。在制作过程中，幼儿遇到过不少困难，他们通过集体讨论、寻求教师和家长帮助等策略解决了问题。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看到了幼儿的学习能力和学习品质的提升。

历时一个多月，大型首饰龙终于制作成功了，幼儿有很多收获。有幼儿表示：“我们制作的首饰龙那么漂亮，想请弟弟妹妹们来参观。”“我们在采访时听到了很多手艺人的故事，想讲给其他小朋友听。”……于是，大家形成了举行“探究首饰龙汇报活动”的共识。幼儿前期的表现，让教师看到了他们的能力，所以教师决定彻底放手，把汇报活动从筹备到组织的所有工作都交给幼儿自主完成。得知教师把汇报活动的一切工作都交给自己，幼儿可高兴了。他们没有辜负教师的信任和期望，为了办好这次汇报活动，他们做了充分的准备，多次进行团体讨论，列出工作清单，分工合作，一项一项落实。有的寻找适合举办汇报活动的场地，有的制作汇报活动入场券，有的设计、制作并分发汇报活动邀请信，有的制作并张贴汇报活动的宣传海报，还有的积极准备自己或小组在活动中汇报的内容。一切准备就绪，“探究首饰龙汇报活动”如期举行，全园小朋友都来了，部分受邀的家长也来了。采访组的幼儿向大家讲述了民间手艺人的故事，绘本研读组的幼儿演出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片段，制作组的幼儿把亲手制作的首饰龙呈现在大家面前。孩子们的汇报活动赢得了阵阵掌声，获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好评。

这次完全由幼儿主导的汇报活动的成功，坚定了教师“幼儿是有能力的主动学习者”的理念，他们在教育实践中更尊重幼儿的兴趣和主体地位了。后来，幼儿还自主开展了很多类似的活动，如晒腊肉、焖柿子等，我们还把幼儿园首届“乐清娒文化节”活动交给幼儿策划、筹备、组织，教师做幼儿的同行者、支持者。

在20年的课程改革过程中，教师从完全依赖“教材”，到关注、利用幼儿生活中的课程资源，到重视幼儿的亲手操作、亲身体验，再到相信幼儿、尊重幼儿在课程中的主体地位，教师的教育理念在不断更新，教育行为在不断优化。从中，我们深刻地认识到，唯有基于儿童、一切为了儿童的发展，才是我们课程改革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