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验

1973年初冬时节，我领着未婚妻王竹青从沈阳回老家辽宁抚顺乡下探望父母。

考虑我是个人“自作主张”找对象，又是初次见公婆，我对王竹青说：“咱俩这次回老家是接受考验，得有思想准备啊！”

她瞪大双眼问：“考验啥？”

“从容貌到生活能力，全方位考验，当然也是考验我找对象的眼光。”

听我这一说，王竹青咧嘴直笑：“嗨！这有啥顾虑的，容貌是父母给的，即使不合格也得将就吧！至于生活能力，我是钢铁公司的工人，有工资，能够养活我自己。做家务我心里有数，你就放心吧！”

待我俩进村，立即引起轰动，在院子里劳作的乡亲手搭凉棚、伸长脖颈观看，小孩子跑过来围着我俩不时蹦跳嬉笑。

到家进院，已有邻居在等待看新鲜，屋里全是人。

家里难得来了这么多人，母亲自豪地指着王竹青说：“这是我的儿媳妇。”

王竹青迈出一步，大方地说声“大家好”，随后鞠躬致敬。

众人瞪大眼睛看着王竹青，有的点头微笑，有的窃窃私语……母亲见状，上前拉住王竹青的手：“我这儿媳妇漂亮吧，我儿子的眼光不差吧？”

1980年6月，李国选一家四口在天安门广场留影。

大家纷纷夸赞。

待清静之后，母亲拉王竹青坐到炕沿柔声说：“快坐下歇歇。”

母亲摸摸炕面，乐呵呵地对我俩说，“知道你们要回来，你爹特意掏净了炕洞和烟道，这炕面热乎着呢！快把鞋脱了，往炕头坐。”

火盆里的炭火正旺。母亲用火钳围了围火盆，又得意地说：“这火盆是我特意为你们新做的，手艺不赖吧！”

趁王竹青收拾物品之机，母亲扯了一下我的衣袖示意走进厨房，轻声说：“从外表看，你选的媳妇没啥可挑剔的。不知道过日子的能力咋样？”

没待我开口，母亲又说：“你在军区机关工作，要经常出差，将来有了孩子，她能独当一面吗？”

我逗母亲：“您不放心，那就考考她呗！”

也就是那个年代，婆婆喜欢考验考验儿媳妇，现在咱可不提倡这个了。

母亲微微一笑，系上围裙，走到酸菜缸前，搬开压缸石，拿出一些酸菜，又将菜刀在缸沿上“唰唰”蹭了几下，开始切酸菜。

切酸菜是母亲的拿手活，她能将酸菜帮片成三片，切出的菜细如麻线，开锅就烂。可是这次，母亲却不紧不慢地将酸菜帮片成了两片。我知道，她是在演戏给准儿媳妇看。

王竹青凑到跟前想欣赏母亲的手艺，不料母亲突然“哎哟”一声，放下菜刀，咧嘴道：“差一点切了手，我这老眼昏花瞅不准了。”

王竹青赶紧亲热地说：“妈，您歇着吧！我来切。”

“这活儿你行吗？”

2020年9月，李国选、王竹青在公园留影。

“没问题的。”说罢，王竹青左手将酸菜帮放平，右手持刀麻利地片成三片。母亲惊问：“你能片成三片，这手法咋练的？”

“自从我妈得了脑血栓、半个身子不好使，我13岁就学会了做饭。”王竹青回答。

不一会儿，王竹青就将一分为三的几个酸菜帮摞在一起，然后从一头快速切起，切出来的酸菜丝丝毫不亚于母亲。

第二天，我们一家四口包饺子，手脚麻利的母亲擀饺子皮时，突然显得动作笨拙起来。

王竹青笑着说：“妈，让我擀吧！”随后，她左手拿起面剂子，右手擀面杖立刻跟上，瞬间面剂子似陀螺般转了几圈，一个圆圆的面皮便飞到了母亲面前。母亲手里的饺子尚未包好，第二个面皮就飞到了我的面前。

母亲叹道：“这也忒快了。”

“擀面皮快慢关系不大，重要的是面皮中间厚、周围的边要薄，这样包出来的饺子边不硬，也不容易塌底。”王竹青略显得意地说，“酸菜馅饺子要先煮一开，再上屉蒸，饺子柔软可口。”

母亲按照准儿媳妇的指导操作，这顿饺子吃得格外有味道。

第三天，母亲从炕柜里拿出被面和棉花，要给我们做薄厚两床被子。她铺开被面，絮好棉花，穿针引线，低头缝被子。刚缝了几针，母亲偏头想看看竹青有无要帮忙的意思，这一分神，针扎偏了，她叫了一声，只见食指有血冒出来。

王竹青闻声立即过来抓起一块棉花按在出血处，心疼地说：“妈，您歇着吧！”她接过针线，沉稳地操作，只见针脚规整，行线笔直。

母亲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说：“没想到，你这针线活儿不比我差啊！”

不长时间，一床被子做好了。母亲拉王竹青坐到身边说：“孩子呀！我对你太缺乏了解了，不知你的生活能力咋样。特别是军人的媳妇不容易，也怕你以后挑不起这担子，所以就给你出了点难题，你不介意吧？”

王竹青笑道：“妈，我也看出来了。”

母亲接着说：“经过这几天接触，觉得你拿得起放得下的，将来过日子肯定是把好手，我们老两口也就放心了。”

王竹青说：“妈，我从小就崇拜解放军，长大了就想嫁给军人。凭啥做军人的妻子？除了支持他，就是过日子的本事，不然咋能经得住您的考验呐！”

母亲连声回应：“那是，那是。”

（作者为军休干部）

编辑/朱德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