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乐方言的内部屈折现象

2024-04-27 23:18李艳红
今古文创 2024年15期

【摘要】本文以静乐方言为主要研究对象,对静乐方言中存在的内部屈折现象进行探讨,分析其中所使用的屈折手段,并探讨屈折手段所表示的语法意义,在此基础上揭示静乐方言内部屈折现象的一些规律。

【关键词】静乐方言;内部屈折;元音屈折;声调屈折

【中图分类号】H1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15-0125-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15.038

一、前言

1920年,高本汉用法文在《亚细亚杂志》上发表了题为《原始汉语是屈折语》的论文,这一论断出现之后,引起了语言学界的广泛关注。如张志毅在《汉语屈折变化的简化与消失》[1] (1987)一文中指出,古汉语同古藏语一样有屈折变化,文中列举出了上古汉语中元音屈折、辅音屈折、声调屈折等大量的内部屈折事实。又如温锁林于1999年发表的《汉语的内部屈折及相关的语言理论问题》[2]一文,着重考察了普通话与山西方言中存在的内部屈折现象,并由此总结出了汉语词内部屈折的众多屈折手段及其相对应的语法范畴。

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古汉语是屈折语说”逐渐被语言学界所接受,方言作为语言的活化石,也遗留了内部屈折痕迹,这是值得我们去探讨与深究的。

二、内部屈折的概念

关于内部屈折的概念,虽然学者们的说法不尽相同,但所表达的核心概念还是比较一致的。张志毅(1985)认为“用词缀或词干的语音变化,来表示词的语法意义,这个过程或结果就是屈折变化。外部屈折,就是通过词缀来反映性、数、格、时等的变化;内部屈折,也叫内部变形或内部音变,它包括词干的元音屈折、辅音屈折、重音屈折和声调屈折。”[3]乔全生也认为词的屈折变化分为外部屈折和内部屈折两种。温锁林(1999)认为“内部屈折是词形变化的一种,指用词内部词根中的语音的变换方式构成语法形式的一种语法手段。”[2]

综合上述学者的观点,并结合“汉语是有声调的语言”这一事实,可以得出内部屈折就是指通过词内部词根中的元音、辅音以及声调等语音的变换来构成语法形式,表达语法意义的一种语法手段。

三、静乐方言的内部屈折手段

内部屈折的手段包括单一的辅音屈折、元音屈折和声调屈折,以及多种要素相结合的综合屈折。静乐方言中的屈折手段主要有以下两种:

(一)声调屈折

在静乐方言中,声调屈折可以用来表示第三人称的领属形式(仅限于亲属称谓),还可以用来表示某些名词的方位义。

(二)元音和声调的综合屈折

这种综合屈折手段在静乐方言的屈折现象中占据重要位置,可以表达多种语法意义,不仅可以表示人称的领属意义和名词的方位意义,还可以表示指示代词的不同语法功能。

四、静乐方言内部屈折所表示的语法意义

通过对静乐方言中内部屈折现象的考察发现,其屈折手段所对应的语法意义主要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类:

(一)名词的方位义

在静乐方言中,一些表示容器的词或者是具有容纳性质的词,通过语音的内部屈折,可以表方位义。因为这些词都具有容纳的性质,所以通过音变屈折后所表示的方位义也大都是“……里”。

这些词根据词的结构类型可以分为三种:单音词、“子”尾附加式合成词以及重叠式合成词。

1.单音词的内部屈折

静乐方言中带有容纳义的单音词所使用的的屈折手段只有单一的声调屈折,且都是舒声之间的变换,并未发现有入声词的屈折现象。

静乐方言的舒声调有四类,分别是阴平(调值为324)、阳平(调值为32)、上声(调值为213)、去声(调值为53)。就目前的考察来看,只有上声调的单音词在表示方位义时,会有内部屈折的现象,原声调是表示具有容纳性质的名词,而通过屈折变为阴平调时,就带上了“N+里”的意义。比如“桶”的原读音为[],但当它读[]时,意义就变成了“桶里”。如:

(1), 。

这个  桶   是   鐵  的,那个 桶   是  木 的。

(2),324  。

这个  桶里  是  米, 那个   桶里  是  面。

2.“子”尾附加式合成词的内部屈折

“子”尾词同单音词一样,可以通过内部屈折来表示方位义,但是它们所使用的是元音屈折与声调屈折的综合屈折手段。在屈折时,前一字音无需改变,后缀“子”由统一屈折为 ,韵母变为 ,且伴随有入声舒化的现象。后缀“子”读时,“子”尾词都是普通的名词,当“子”的读音屈折为时,这些词的意义就变成了“N+里”,带上了方位义。如:

(3)   。

这个    杯子    好   看。

(4)  。

这个   杯子里   是   水。

3.重叠式合成词的内部屈折

根据乔全生对山西方言的考察,他认为山西方言中有的AA重叠式名词有相应的“子”尾式,但在表义功能上,AA式有明显的表示“小”的意义,“子”尾名词多是统称或泛称[4]。静乐方言也不例外,就比如上述表示容器的“子”尾名词杯子、瓶子、管子、袋子等可以说成杯杯、瓶瓶、管管、袋袋,只不过后一组AA式重叠词更加具有小巧的特点以及带上了亲昵的语气。

这些由容器名词重叠而成的表小名词也可以通过内部屈折的手段来表示方位义,当重叠词为舒声调词时,后一语素运用的是单一的声调屈折,如“柜柜”[ ]是普通名词,而“柜柜”[ ]就表示“柜柜里”。当重叠词为入声调词时,后一语素则运用了元音屈折和声调屈折的综合手段,韵腹变为 ,且入声舒化,调值也有所变化,如“窟窟”[ ]的意思是“小洞”,“窟窟”[ ]的意思就是“小洞里”。

4.小结

根据上面的分析可以总结出,在静乐方言中,具有容纳意义的名词可以通过内部屈折的方式来表示方位的意义,这些名词可以分为三类,它们的内部屈折情况如下表所示:

表1 静乐方言容纳义名词内部屈折规律

(二)人称代词的领属义

静乐方言中,当三身代词的单数形式“我、你、他(她、它)”处于领属语的位置,并且修饰的是亲属称谓时,需要通过内部屈折来表示领属格。

1.第一人称“我”的内部屈折

在静乐方言中,第一人称代词“我”在表示领属格时,所使用的是元音和声调相结合的综合屈折手段。处于主宾格位置上的“我”读音为[],但当“我”后接亲属称谓时,其读音必须得变成[]。如:

(5) ?

谁   看    见    我   妈   妈  了?

2.第二人称“你”的内部屈折

第二人称代词“你”和第一人称代词“我”一样,当处于领属格的位置上修饰亲属称谓时,需要通过元音和声调的屈折来表示这一语法意义。其原读音为 ,屈折后的读音为。如:

(6) 。

你  大   姑   明儿   回   来。

3.第三人称“他(她、它)”的内部屈折

静乐方言中,第三人称“他(她、它)”的领属格只需要通过单一的声调屈折来实现,当原读音屈折为时,第三人称单数“他(她、它)”所表示的就是修饰亲属称谓的领属意义。如:

(7)  。

这   是   她   舅    舅。

4.小结

人称代词中三身代词的单数形式在修饰亲属称谓时,可以通过内部屈折表示领属格,人称代词的具体屈折情况如下表所示:

表2 静乐方言三身代词内部屈折规律

(三)指示代词的不同语法功能

侯精一和温端政在《山西方言调查研究报告》中指出:“山西方言指示代词有两大特点:一是指示代词三分;二是指示代词变读,变读就是根据不同语气或语言环境而用不同的读音形式表示的现象。”[5]静乐方言的指示代词就有这样变读的情况,其语音形式丰富,在不同的语法结构中有不同的五组读音,不同的读音具有各自的语法功能,表示不同的语法意义。

1.近指代词“这”的内部屈折

静乐方言的近指代词“这”一共有五个读音,分别是这[]、这[]、这[]、这[]、这[],“这”的读音在不同的语法位置上会有不同的表现形式。

这[]用来指代人和事物,常常放在主宾语的位置上,充当整个句子的主宾语。如:

(8)   ?

這    是   谁  了?

这[]是表示处所的指示代词,专门用来指代处所。如:

(9) ·。

我   第   一   回   来  这儿。

这[]通常用来后接量词,构成指量短语,充当主语、宾语以及定语。如:

(10)  。

这    回    是   他   的  错。

关于这[],与之搭配的结构较多。这[]可以后接数量结构,可以后接方位词,可以加上后附语素“来咥[]”指代方式和性状,可以加上后附语素“来[]”或“恁[]”指代程度,如:

(11)   。

这    几   颗   苹   果   烂  哩。

这[]是静乐方言指示代词中比较特殊的一个形式,它表示一个固定的意义“这个”,可以充当句子的主语、宾语以及定语。如:

(12)    。

这个   是   我   的。

2.远指代词“兀”的内部屈折

静乐方言的远指代词“兀”也有五个读音,与“这”的五个读音两两相对,形成近指与远指的五组形式,“兀”的五个读音分别是兀[]、兀[]、兀[]、兀[]、兀[]。“兀”在不同语法位置上的形式变换与“这”无甚差别,只需互换“这”与“兀”便可表示近指与远指。

因为远指与近指的内部屈折情况几近相同,所以此处不再赘述,参看上文即可。

3.小结

静乐方言的指示代词在不同的语法位置上会有不同的屈折形式,具体屈折情况如下表所示:

表3 静乐方言指示代词内部屈折规律

五、结语

尽管静樂方言中内部屈折的变换没有完整的体系,但从上文的分析来看,静乐方言中存在内部屈折现象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这些屈折现象有的是山西方言的共有现象,如人称代词通过内部屈折表示领属格意义,在山西的其他方言点也有迹可循,但是有些屈折现象则是静乐方言中所独有的,这更有力地佐证了“汉语有形态变化”这一观点。

参考文献:

[1]张志毅.汉语屈折变化的简化与消失[J].语文研究,1987,(8):26-27.

[2]温锁林.汉语的内部屈折及相关语言理论问题[J].语文研究,1999,(2):34-38.

[3]张志毅.印欧语中屈折变化的简化趋势[J].山东外语教学,1985,(4):11;14.

[4]乔全生.晋方言语法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

2000:17.

[5]侯精一,温端政.山西方言调查研究报告[M].太原:山西高校联合出版社,1993:119.

[6]徐世璇.汉藏语言的语音屈折构词现象[J].民族语文,1996,(3).

[7]曾珊.瑞金方言的屈折变调现象[J].汉字文化,

2021,(3).

[8]王艾录.祁县方言动词结果体的内部屈折[J].语言研究,1992,(1).

[9]李智初,张志毅.含山方言屈折遗迹[J].烟台师范学院学报,2002,(3).

作者简介:

李艳红,女,山西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从事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