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栖居的心灵图谱——诗集《过客》序

叶延滨

庞涛是江苏名城连云港代表性的优秀诗人，已经出版了《幸福的意外》《打卡的青春》等多部诗集，被吸收为中国作家协会的会员。《过客》这部新诗集，分为“古城春秋”、“悟道人生”、“指点财经”、“风物传情”四辑。书写了诗人对他生活的连云港城市的感恩和热爱，同时又写出了诗人对这个世界独到的感悟。连云港是一座神奇而美丽的滨海港市。这座城市依山临海，山海之间是通达四海的码头，又是欧亚铁路的东方起点。这座城市有悠久文明传统，又是与世界相通的现代新城。庞涛以向这座城市致敬的方式，书写了连云港的山水街巷、古迹新貌，同时又写出了一个当代诗人的心灵图谱，一座城与一个诗人之间，由诗歌编织了他们之间的精神联系，成为有生命力的大树。同时诗人将日常的生活场景和所见所想，成为这棵茂繁大树上的树叶和花朵。庞涛是一位成熟的诗人，诗人用他的笔，诗意地再现了连云港这座名城，这是一件值得点赞的事情。诗人用一首首诗呈现了一位城市“过客”诗意栖居的心灵图谱，这也为诗歌文化传承提供了新的篇章。“这些年，诗歌已经成了我生活工作不可或缺的灵魂伴侣，似乎每时每刻都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写诗冲动。尽管我每日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为一个单位的经营发展忙碌和奋斗，但内心深处始终庇护着一块自由的空间，让自己扛起了写诗的使命，且欲罢而不能。”这是一个以诗为伴侣的优秀诗人真实写照，也引导读者走近诗人热爱的城市和倾听诗人的心灵独白。

诗人开篇“古城春秋”就给读者展现了他热爱的这座城市，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街景小巷，古迹名胜，一一化作了诗人笔下的诗篇：孔望山、花果山、连岛、石棚山、高公岛、白虎山……以及一块老城砖；从欧亚专列、园博园、到古城牌坊，山水相依的长卷，古今交融的短章，这些题材如何呈现和开掘，诗人是下了相当功夫。读到这些作品也感受到诗人运用语言的力道和水平。如果说诗人用诗去致敬这座城市，那么这种写作的过程也是诗人精神世界的修炼过程。庞涛不是那种晦涩和拧巴的某某派诗人，他的诗风明快、清朗充满阳光。他是那种承续悠久的诗歌传统，努力写出当下时代特色的优秀诗人。他走在一条大道守正的创作道路上，不以尖声惊叫取悦读者，而是以浸润大爱的情怀感染读者。如他的诗作《汉象与秋风》就跳脱出具体的风景山水，写出了这座千年古城内涵气韵：“一片一片枯黄，飘落／重复着，孔望山上／季节的凋零和彷徨／亦如汉象足下的沧桑／踏过无人知晓的踪迹迷茫／秋风揉成愁云朵朵／似海水涌起一波又一浪／历史本是一种气象／沿途的风景皆是国殇／孔子望海，始皇巡游／引来小城古韵悠悠浩荡／一山，一庵，一流苏／见证多少风流倜傥／信念化作一根汉象缰绳／牵着日子走向远方。”这首短诗，千年变迁化为春秋气象，盛世风采写就诗家寓言，无数史书里的警言和平常百姓嘴里的传说，都在诗行中互相映衬而呈现出诗人的悲悯大爱。从这首诗可以看出一个优秀诗人所具有的创造才能。正如《过客》一诗中写道：“每个足迹都是人生的注解。”这些书写连云港的诗篇细细读来，是一个诗人对自己生活的山海古城的致敬之旅，充满大爱，饱含敬畏，让我们在走进这座城的同时，走进诗人的内心。

诗人是诗歌的第一主人公，读者读诗其实是在读诗人本身，读他的内心，读他的眼光，读他的情怀和才华。在这本诗集中，一座城与一个诗人是分不开的，那些与诗人自身有关的诗篇，更显现了诗人不凡的想象力，短诗《泪滴，最小的海》就很出彩：“那滴眼泪/伴着情感的飓风走来/沿途照亮了无数星辰/呼唤着万千澎湃/心灵的原野/播种了多少相亲相爱/一旦撒手了人寰/灵魂的期许就没有未来/思念化作双楫/任凭多么浪高风急/岸，永远在视线里/走不出的/是那片最小的海。”这首诗出奇制胜,用最小的水珠与最大的海发生联系。泪与海有相关的因素,都是水,都咸涩。然而从一滴眼滴想到大海，也许只有生活在大海边的诗人才会有这样的联想。产生这样的联想，让眼滴后面的故事，人生的悲欢离合，世间的喜剧悲剧，都像风云翻滚的大海一样丰富，更像大海波涛汹涌无法预测。诗人在这滴眼泪里看到另一个大海，那就是人的内心世界，无比丰富而又有无限可能。同样地，我在阅读诗人对一座城市写出充满热爱的诗篇时，也读到诗人精神修炼与升华的精神之旅，《过客》一诗写出了所有的诗人同样的命运：“一只候鸟/用羽毛渲染四季的色彩/一缕清风/用台历翻开岁月的交代/这么风雨兼程走着/那么花开花落看着/不知不觉/时光已把曾经掩埋/当下倒影梦中未来/青山长成不朽祭台/大海洗净了无垠星空/逝者如斯夫啊/每个足迹都是人生注解”如果脱开这部诗集，诗人在这里只是塑造了一个过客的形象。但是在我读了他对名城连云港致敬的这些诗篇后，这个过客在读者心中就是诗人自己。是诗人朝着诗意栖居的理想前行，是诗人为了创造更美的诗篇义无反顾地坚持写作，在写作中得到救赎，也在写作中注解人生完成自我。

其实写作的过程最重要的是精神的升华与品位的提高，这是一个不断努力的过程，诗意的开掘与诗境的创新，都是诗人修炼的成果。这是所有优秀诗人成长的同一条道路。从诗人已出版的诗集，可以看出庞涛是一个关注现实，努力从生活中发现美好事物，表达诗人内心向善向上追求的优秀诗人。在这部诗集中，我也看到诗人努力把日常工作和生活中的事情，纳入写作的视野，信用卡、借贷、欠债等城市生活的新内容和新要素，成为诗人笔下的新题材。这些尝试不一定都能成功，但这种努力开拓诗歌疆域的方向值得肯定，其中《黑天鹅》就写得不错：“因为你的到来/让这世界很无奈/谁也未曾吹过你的风/相拥的岁月，衔来了/疫情、战争、旱涝和股灾//一个不速之客的暗访/引来无尽的伤害/何处是灵魂栖息的归处/叩问多舛命运的主宰/一只不祥的神鸟/用翅膀遮挡了生活的光彩/人们呼唤英雄的时代/期盼后羿射日再来，还有/景阳冈武松打虎的气概/未来，也许日子会苦点/扛上一把猎枪赶路/静待花落花开。”现实生活中的黑天鹅事件，进入了诗人的视野，也写出了有现代感的意象，虽稍显稚气，但这种努力值得肯定。相比之下，另一首从生活中得到的短诗《浅吟低唱是江山》，就完成得相当精彩：“从小崇拜京剧里的‘角’/个个身怀绝技，智勇双全/他们一杆枪，一条马鞭/舞台上转几圈，就凯旋了/那场《霸王别姬》/乌江之畔，青山绿水/一男一女互诉衷肠/未见千军万马厮杀/唯有生旦净末丑粉墨登场/不见血腥，但见江山。”这首只有十行的短诗，意境深远宏大，场面却精致生动，写的是舞台上的角儿，背后有风云突变，江山社稷，万马千军。虽是一首小诗，意象生动，语言有张力，诗行背后有深意。这首诗来自生活中的观察，也折射出诗人内心的修行。这首诗验证了诗人对写作的理解，写作诗歌是诗意栖居的方式，也是一生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