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 源
公元751 年,即奈良天平胜宝三年,日本编辑成书了第一部汉诗集《怀风藻》。该书共收64 名诗人的诗作120 首(现存117首),其中有大友皇子所作《侍宴》《述怀》两首。这两首诗是专家们公认的,为日本人写的最早的两首汉诗,是日本汉诗的始发端。
《侍宴》是首应制诗,是大友为老爸天智天皇唱赞歌:“皇明光日月,帝德载天地。三才并泰昌,万国表臣仪”(按:三才,天地人)。另一首《述怀》诗曰:“道德承天训,盐梅寄真宰。羞无监抚术,安能临四海。”
这两首诗皆未系年,具体写于何年何月不得而知。只知道大友皇子生于公元648 年,672 年与叔父争夺皇位斗争中自杀身亡。其父天智天皇671 年12 月驾崩。有记载:大友于本年10 月被父亲立为太子。《述怀》诗中有“盐梅寄真宰”“羞无监抚术”等句,完全是太子的口吻(按:盐梅,即咸盐与酸梅,二种调味品,这里比喻治国,中国古人有治大国若烹小鲜的说法。监抚术,监国和抚军,这是古时太子两大职责。)这样可以断定,《述怀》这首诗就写于天智天皇驾崩前两个月,即671 年10 月至12 月之间。至于《侍宴》那首,应该写得更早点,在大友未成太子之前。
在没有新史料发现前,说此二诗是日本汉诗之滥觞,该是正确的。
日本第一个写诗的人是大友皇太子,那日本第一个写词的人又是谁呢?据日本学者考证,第一个写词的日本人,是嵯峨天皇。日本弘仁十四年(公元823年),即唐人张志和《渔歌子》问世之后不到49年(按:张志和《渔歌子》作于唐大历九年,即公元774年),嵯峨天皇读到张志和的五阕《渔歌子》,也依葫芦画瓢地填了五首《渔歌子》:
江水渡头柳乱丝,渔翁上船烟景迟。乘春兴,无厌时,求鱼不得带风吹。
渔人不记岁月流,淹泊沿回老棹舟。心自效,常狎鸥,桃花春水带浪游。
青春林下渡江桥,湖水翩翩入云霄。烟波客,钓舟摇,往来无定带落潮。
溪边垂钓奈乐何,世上无家水宿多。闲钓醉,独棹歌,洪荡飘飖带沧波。
寒江春晓片云晴,两岸花飞夜更明。鲈鱼脍,莼菜羹,餐罢酣歌带月行。
天皇还要部下唱和,唱和者有公主有智子和名儒滋野贞主。嵯峨为日本第52代天皇,在位时间相当于我国唐宪宗和唐穆宗时期。
汉诗是如何传到日本的?我想到以下三种途径:
一是“遣唐使”派遣和回归。日本国民,爱学习,也善于学习。在隋末,就开始派“遣隋使”到中国留学。随后,看到唐帝国国力强盛,经济繁荣,文化发达,更是不断地派“遣唐使”来唐。唐诗正是中国诗歌鼎盛时期,这些留学生在唐人诗歌的滋养浸润下,学会汉诗,乃是很自然的事。大家都熟知晁衡(亦称“朝衡”,日本名阿倍仲麻吕)与大诗人李白、王维等交谊的故事。晁衡,于开元五年(公元717 年)来华留学,并在唐科举入仕(按:晁衡开元年间中进士,最后官至左散骑常侍兼安南都护、安南节度使)。天宝十二载,唐玄宗批准他回国,临行前王维作诗《送秘书晁监还日本国》相送(按:时晁衡任职为“秘书监”)。消息传他途中遇海难丧生,他的好友李白伤心地写下《哭晁卿衡》一诗悼之。其实他没有死,而是漂泊到安南(今越南),辗转又回到长安,最后终老在中国长安。晁衡会汉诗,《全唐诗》收存他《衔命还国作》(按:《品汇》诗题作《衔命使本国》)一首。诗曰:
衔命将辞国,非才忝侍臣。
天中恋明主,海外忆慈亲。
伏奏违金阙,騑骖去玉津。
蓬莱乡路远,若木故园林。
西望怀恩日,东归感义辰。
平生一宝劒,留赠结交人。
(按:“故园林”之“林”,《品汇》作“邻”。)其实晁衡所作汉诗不止这一首,他还有《望乡》等诗传世。
在华留学的日本“遣唐使”中,会汉诗也不只有晁衡一人。比如,公元740 年,一位从渤海国入唐的遣唐使大伴氏上,就写有称颂渤海国归顺大唐的诗作:“自从明皇御宝历,悠悠渤海再三朝。乃知玄德已深远,归化纯情是了昭。片席聊悬南北吹,一船长冷去来潮。占星水上非无感,就日遥思眷我尧。”又如,日本遣唐使、僧人空海(俗名佐伯直),公元804年来唐在长安青龙寺留学,会汉诗。他有《青龙寺留别义操阇梨》七绝诗:“同法同门喜遇深,空随白雾忽归岑。一生一别难再见,非梦思中数数寻。”他同时还有一首《在唐日示剑南惟上离合诗》。“离合诗”这种诗体,极有难度,一般中国诗人都不敢问津,而日本人空海却写得有模有样,足证他的才华和汉学功底(按:空海的离合诗:“磴危人难行,石崄兽无升。燭暗迷千户,蜀人不得过。”第二句首字“石”,是第一句首字“磴”的一部分;第四句首字“蜀”,也是第三句首字“燭”的一部分)。他回国时,带去了《王昌龄集》《王智章诗》等唐人诗集。更为可贵的是,他还编著了一部汉诗写作理论著作《文镜秘府论》,带回了日本,以教授指导日本人的汉诗写作。
二是中日佛教僧侣间的互动。唐朝末年,五代十国,战乱不止,日本人看此情况,又想到海路艰险,就终止派遣遣唐使。虽然唐末派遣遣唐使制度被叫停,但中日民间交往没有停止,特别是僧侣间互动一直热络。宋元明清时,日本仍有许多僧人来华学习,其中不乏像雪村友梅、绝海中津这些大诗僧。中国也有诗僧赴日。鉴真且不说,南宋诗僧无学袓元(俗名许子元)、元末普陀山诗僧一山一宁(俗名胡一山)都去了日本。他们赴日,带去中华典籍,并进行诗教,日本著名诗人虎关师炼、雪村友梅等就出自胡一山门下。
三是利用朝鲜作为中介和跳板。日本离朝鲜近,两国交往密切。我们常说,中国与日本是“一衣带水”之隔,那朝日相隔更是“半衣带水”。朝鲜又曾是中国的藩属国,受中华文化影响最为深广。1444 年之前,朝鲜使用的都是汉字,其典章制度与中国几乎一模一样。朝鲜儒学大家和汉诗名家辈出,汉文典籍也很丰富,因此通过朝鲜中介来学习汉文化,对日本来说是条走得通的捷径。据日本文献《古事记》《日本书纪》等书记载,早在公元3 世纪80 年代应神天皇时期,“朝廷敇曰:百济国如有贤人,务必派来”。于是百济就派儒者王仁,携带10卷《论语》和1 卷《千字文》,来到日本讲学。同时天皇又命皇太子菟道稚郎子拜其为师,学习中国儒家文化。这就清楚说明,早在公元3世纪汉文化就经朝鲜传入日本,这也就能科学地解释,为什么在中日交往之前,日本就已经有人识汉字会汉诗。
汉诗,自从于奈良时代在日本扎下根,至平安朝,就已开花结果。出于此时受嵯峨天皇之命敇编的《凌云集》《文华秀丽集》以及随后《经国集》,广收奈良、平安两朝诗人诗作,蔚为大观。此时诗风也大变,诗人们不再单纯专学汉魏六朝的五言古体,而是转而学唐,摹写七言绝句和律诗。白居易是他们顶礼膜拜的偶像,其通俗易懂的白诗,成为他们临摹的范本。
平安朝最著名诗人,是菅原道真。菅原早慧,其家学渊源深厚。他11岁就有《月夜见梅花》诗问世:“月耀如晴雪,梅花似照星。可怜金镜转,庭上玉房馨。”虽嫩,但想象丰富,通畅可诵,可见其才华非同一般。他有不少咏物名句传世,如《水中月》:“圆似江波初铸镜,映如沙岸半披金”;又如《咏残菊》:“蝶栖犹得夜,蜂采不知秋”,等等。他在蒙冤被贬谪时写的那首七律《秋夜》:“黄萎颜色白霜头,况复千余里外投。昔被荣华簪组缚,今为贬谪草莱囚。月光似镜无明罪,风气如刀不破愁。随见随闻皆惨栗,此秋独作我身秋。”直抒胸臆,言词真切,满腔悲愤,自胸间出。
说到中国诗词能在平安朝开花结果,一个人的努力和贡献,不该忘怀,他就是嵯峨天皇。嵯峨仰慕中华文化,酷爱中国诗词并大力推广。他下令编诗集,又把词引进日本。他也是平安朝重要诗人,其诗也达到很高水平。比如这首七律《三春出猎》:
三春出猎重城外,四望江山势围雄。
逐兔马蹄承落日,追禽鹰翮拂轻风。
征船暮入连天水,明月孤悬欲晓空。
不学夏王荒此事,为思周卜遇非熊。
此诗书写君臣出城狩猎事,纪事和写景都可圈可点。平仄格律,也很娴熟。最后两个史典的运用,符合天皇身份,恰到好处,说明他熟知中华典籍。(按:夏王即夏桀,亡国之君,暴虐荒淫,最后夏为商汤所灭。周卜,指周文王出猎前问卜,得辅国贤臣姜尚的故事。非熊,语出《六韬·文师篇》,指姜尚,亦泛指辅政能臣)因为他是天皇,最高统治者,带头站出来,推广中国诗词,最有号召力和执行力。所以词宗夏承焘写诗赞他:“樱边觱篥迸风雷,一脉嵯峨孕覇才。并世温馗应色喜,桃花泛鳜上蓬莱。”
平安朝之后,日本历史上相继出现的是镰仓、室町两个王朝。这两个王朝之间的文学,日本文学史家称之为“五山文学时代”。在这一时代里,日本汉诗已从宫廷官府走入民间基层。这期间,汉诗已呈繁荣局面,诗人众多,特别是僧侣诗人成群。“五山文学”代表性诗人是:前期镰仓朝的虎关师炼、雪村友梅;后期室町朝的义堂周信、绝海中津。他们都是僧侣,亦是“五山文学”的中坚和骨干。其中雪村和绝海,还到中国礼佛习诗。他们生活在民间,咏哦在寺院,以歌咏山水、酬唱赠答诗居多。五山文学时代汉诗的发展和繁荣,为推动其后江户时代汉诗进一步繁荣并步入巅峰作了很好的铺垫。
汉诗到了江户时代(公元1603—1867),已是满地繁花,一派锦绣。名家辈出,灿若星斗。前期有藤原肃、松永遐年、石川丈山、释日政等,尤以石川丈山最知名。中继者有菅茶山、太宰纯、服部南郭、高野惟馨等;而后期,更是诗社蜂起,诗人成群,出现了如大洼行、藤井启、菊池桐孙、山梨治宪、梁川星岩、久家朗、古贺焘、菊池保定等一大批颇有特色的诗人,而其中最负盛名的是两个人:赖襄和广濑谦。
石川凹,字丈山,三河人(今爱知县)。他生活在江户朝早期,被誉为“日本李杜”。著有诗集《覆酱集》。以五律七绝见长。我国晚清学者俞樾评其诗“多朴茂之气”。又曰:“多警句而少佳章。”石川诗的确名句不少,如:“枯苔得雨绿,老叶先秋黄。”又如:“暴雨水皆立,低云山若浮。”一个“立”字,一个“浮”字,活灵活现地描画出雨中水和云里山状态。再如一句“丁年三尺剑,老境一支笻”,俞樾评曰:“十字尽足此老一生。”其实石川也有佳篇。其七言绝句《富士山》,家喻户晓。诗曰:“仙客来游云外巅,神龙栖老洞中渊。雪为纨素烟如柄,白扇倒悬东海天。”把富士山比喻成一柄倒悬在东海天空上的白扇,想象奇特,形象又特别逼真。
菅茶山,江户中期重要诗人。菅氏为日本备后国(今广岛)人,著有《茶山文集》和《黄叶夕阳村舍诗》多卷。其诗写村舍夕阳确有特色,如《冬日杂诗》:“寒鸟相追入乱松,隔溪孤寺静鸣钟。山风俄约晩云去,雪在西南三四峰。”四句话,一句一景:飞鸟入林,孤寺鸣钟,风扫残云,雪满山峰。这四个画面构成一幅山村落照图,而诗人那种悠然闲适的心境,不露声色地从诗境中自然流露出来,真所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他还有长篇七古《开元琴歌》,抨击幕府制度,反对封建集权,被认为维新改革之先声。他诗和词兼备,有多首词作存世。他还有诗歌理论著作,如《论诗入门》《诗律入门》,是一位诗词通才。
中期另一重要诗人服部南郭,名元乔,南郭为号。其诗着墨淡远,诗意平实。如《春寒》:“春寒雨作雪,酒力醒来微。迷雁过昏夜,数声归不归。”又如《春雨》:“城外今朝雨,空濛满万家,不知烟树里,减却几支花。”但也有色彩绚丽的写景诗,如《夜下墨水》:“金龙山畔江月浮,江摇月涌金龙流。扁舟不住天如水,两岸秋风下二州。”以涌动的金龙比喻月下流动的墨水,形象而又逼真,“天如水”三字,让人有“秋水共长天一色”之感。再如《遥题鹅湖》:“水阁开山晓,湖舟上岭霞。芙蓉浸初月,更濯玉莲花。”“浸”“濯”等字的运用,精妙而又生动。
赖襄,江户晚期著名诗人,号山阳,诗集有《山阳诗抄》和《山阳遗稿》。他是一位史学家,著有《日本外史》。他常以诗咏史,当然,他的绝大部分咏史诗,都是歌咏日本历史人物和史事的。像我们这样外人,如果不熟悉日本史事,很难读懂。其中也有一些诗涉及我们中国史事的,如七律《读郑延平传》:
九土茫茫谁丈夫?何图万火出东隅。
公卿争下穹庐拜,节义翻归鳞介徒。
孤岛鱼盐新版籍,一家冠带旧唐虞。
英魂千载游桑梓,可问楠公父子无。
此诗是歌颂郑成功的。郑成功被南明永历帝封为“延平王”,故称其为“郑延平”。第二句说,郑成功母亲是日本人,他出生祖地在日本(按:九土,即九州,指中国。万火,“万火之祖”略写,代指祖地。东隅,指日本)。颔联是嘲笑明末那群变节小人(按:鳞介徒,指群小)纷纷臣服于清。清朝是北方游牧民族入主中原,诗用“穹庐”蔑称之。颈联颂扬郑成功收复台湾,忠心于祖国(按:唐虞,唐尧与虞舜,代指明朝)。最后一联,是说郑成功魂归故里,可与楠公父子比肩。(按:楠公,即日本报国勇士楠木正成,父子二人皆为国捐躯。)
山阳在以诗咏史的同时,也写有一些咏怀纪游诗作,如这首《游山鼻》七律:“隔水霜林密又疏,理杖恰及小春初。野桥分路行穿竹,村店临流唤买鱼。醉后索茶何待熟,谈余得句不须书。联吟忘却归途远,点点红灯已市闾。”抒怀、写景、叙事,笔下亦多出彩。
广濑谦,1807年出生于九州日田,字吉甫,号旭庄(亦作旭窗),又号梅墩,是江户末期汉诗大家。他是日本写汉诗数量最多之人,著有《梅墩诗抄》12 卷,存诗1400 多首。其诗诸体皆备,亦擅长古体长篇。俞樾对他褒奖有嘉。他编选的《东瀛诗选》,选广濑谦诗最多,并赞其诗说:“吉甫诗才气横溢,变幻百出,而长篇大作,极五花八阵之奇。而片语单词,又隽永可味。”他甚至评广濑谦诗为“东国诗人之冠”。
的确,日本汉诗,历经千年,发展到江户末,终成高峰。不过。在其后明治时期,又有一个人登上峰巅,他就是夏目漱石。
夏目于江户末年即1867年出生在江户(今东京),成长在明治时代。他毕业于日本帝国大学英文科,后又到英国留学。他所学专业是英语,着力打造的是他的小说创作。他是日本享誉世界的小说家,写诗也许只是他工作之余,抒发心境、排遣闲愁的一种余兴,从未想到过要雕肝琢肾去苦心经营汉诗。他写的一些汉诗很多都是随意附留在自己日记里,甚至连标题也没有,约200首,数量也不太多。然而他有深厚的汉学功底和过人的才华,即使信手写来,也不同凡响,不是一般汉诗作者所能企及的。
白眼甘嘲与世疏,狂愚亦懒买嘉誉。
为讥时辈背时势,欲骂古人对古书。
才似老骀驽且騃,识如秋蜕薄兼虚。
唯赢一片烟霞癖,品水评山卧草庐。
这是他的《自嘲》诗,坦荡抒怀,谦而不卑。在种种谦辞下面(按:骀和驽,皆劣等马。騃,这里不作“疾行”解,通假“佁”,意为痴愚。蜕,蝉的脱皮)。字里行间,无不渗透着他那种不屈服于现实的独立精神和孤傲性格。再看他病逝前写的那些诗,其中两首:
寂寞光阴五十年,萧条老去逐尘缘。
无他爱竹三更韵,与众栽松百丈禅。
淡月微云鱼乐道,落花芳草鸟思天。
春城日日东风好,欲赋归来未买田。
真踪寂寞杳难寻,欲抱虚怀步古今。
碧水碧山何有我,盖天盖地是无心。
依稀暮色月离草,错落秋声风在林。
眼耳双忘身亦失,空中独唱白头吟。
诗人回顾50 年生命历程,探索人生真谛,已达物我两忘的境界。夏目也写了一些绝句,如《山路观枫》:“石苔淋雨湿难攀,渡水穿林往又还。处处鹿声寻不得,白云红叶满千山。”明快畅达而意象丰满。但我总认为,其诗,当以七律为最佳。
夏目汉诗写得文采飞扬,诗情浓郁,诗风淡雅,语言隽永,形象丰满。鲁迅曾称颂夏目的著作“以想象丰富、文词精美见称”。又说:“轻快洒脱,富于机智,是明治文坛上的新江户艺术的主流,当世无与匹者。”鲁迅这话虽然是说他的小说,但用来评品其诗也是很恰当的。
我总觉得,夏目汉诗的巨大成就在日本被推崇得不够,特别是巅峰地位,未被认定。我想他就如同鲁迅,鲁迅先生的旧体诗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首屈一指,非常光辉杰出。但是他的小说和杂文成就实在太大了,其诗名为小说杂文声名所掩。夏目漱石也是这样,他的小说声誉把他的诗名掩盖住了。
夏目是日本明治维新之后,攀上汉诗峰巅的最后一个人。接着西学东渐日本,汉诗也就不断式微了。
在日本汉诗历史上,僧侣诗人,一直是一个亮眼的存在。特别是于“五山文学”时期,诗僧多多,我们中国人大概只知道空海和“聪明的一休”,其实比他们二人诗写得好的诗僧大有人在。明末清初钱谦益编辑的《列朝诗集》,就收有流寓中国的日本诗僧天祥、机先、左省、释全俊、大用、答里麻等多人诗作。如天祥诗《送僧归重庆》:“东西千万里,来去一身轻。碧凤山前别,黄梅雨里行。江长巴子国,地入夜郎城。昔我经过处,因君动远情。”又如机先题“滇阳六景”之一的《滇池夜月》:“滇池有客夜乘舟,渺渺金波接素秋。白月随人相上下,青天在水与沉浮。遥怜谢客沧州去,更爱苏仙赤壁游。坐倚蓬窗吟到晚,不知身尚在南州。”还有一位名嗐哩嘛哈僧人,在大明皇帝朱洪武问日本风俗时,他作诗答曰:“国比中原国,人同上古人。衣冠唐制度,礼乐汉君臣。银瓮篘新酒,金刀烩锦鳞。年年二三月,桃李一般春。”
诗僧中最著名的诗人是虎关师炼、雪村友梅、义堂周信、绝海中津等人。
虎关师炼,俗姓藤原,京都人。他是元朝赴日弘法的诗僧胡一山的弟子,著有诗集《济北集》。其诗注重反映生活,描写事物,如《江村》一诗:“江村漠漠水溶溶,沙篆纵横鸟印踪。独钓皤翁竿在手,双游绿鸭浪冲胸。断头小艇任风漾,曲角瘦牛有犊从。苇渚芦湾茅屋上,团团初日爨烟浓。”描写细腻,是一曲田野牧歌。其他像《晚步》,也是偏重景色描写:“庭树影长风转频,青莎缓踏苇斜曛。归鸦一向占林去,衔日西山涌彩云。”画面明丽而完整,也是客观描写重于主观抒情。
虎关不但有汉诗创作实践,还有指导创作诗歌理论著作,他的《济北诗话》虽然秉承的是儒家诗道,但也多有精确独到见解。在日本诗坛纷纷以白居易为师时,他独具慧眼,推崇李白与杜甫,说“李杜,上才也”,其诗高于元白。
雪村友梅原是胡一山的贴身侍童,从小在师父身边,耳濡目染学会了汉诗。后又来到中国四川,在寺庙里一边礼佛一边习诗。他的诗集就名《岷峨集》,共4 卷,存诗240多首。
他是一位行吟诗僧,常跋涉于青山秀水之间。他的古风《平差》,书写他的旅途所遇及心境:“天澹澹,云闲闲,扁舟夜泊平差湾。水声骤雨杂松籁,峨眉山月冰轮环。幽人梦出无何有,杜宇声声啼破口。琼花未老十洲春,明朝更问潇湘津。”他又有七绝《中秋雨》:“西风剪剪雨潺潺,暝色愁人独掩关。遥想碧霄云外月,孤光冰洁照银湾。”抒发的是“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淡淡忧愁。
“五山文学”后期著名诗僧是义堂周信和绝海中津,二人被誉为室町朝的“诗坛双峰”。
义堂周信,号空华道人,日本土佐(今高智县)人,著有《空华集》20卷。其诗题材多样,以抒怀感事、咏史怀古、览胜纪游为多。如其感怀之作《乱后遣兴》:
海边高阁倚天风,明灭楼台蜃气红。
草木凄凉兵火后,江山仿佛战图中。
兴亡有数从来事,风月无情自满空。
聊借诗篇寄凄恻,沙场战骨化为虫。
出家人慈悲为怀,当诗人看到战乱后一片凄凉,感慨万端,用这些沉痛诗句,抒发他的悲天悯人的情怀。义堂还有一首写我国庐山的诗,题为《题庐山图》。诗人也是感叹庐山“楼观已随兵火尽,山林犹见画图留”。并留下描写庐山的名句:“九江秀色清于水,五老苍颜瘦似秋。”
绝海中津与义堂同乡,都为土佐人。号蕉坚,比义堂晩出,著有《蕉坚稿》诗集。绝海曾于明洪武元年赴华,先后在杭州、宁波、镇江等地寺院礼佛。他还和明太祖朱元璋有过诗词交往。他的《多景楼》一诗就写于镇江甘露寺。诗曰:
北固高楼拥梵宫,楼前风物古今同。
千年城堑刘孙后,万里盐麻吴蜀通。
京口云开春树绿,海门潮落夕阳红。
英雄一去江山在,白发残僧立晩风。
多景楼立于北固山上甘露寺内,这里留有三国风云人物刘备和孙权种种历史故事。诗人登临,看眼前京口(今镇江)白云下的树木依然常绿,遥望海门(长江入海处)仍旧潮起潮落,又看到长江仍然是吴蜀商贸千古不变的航道,但想到早已逝去不见踪影的孙权、刘备这些千古风流人物,白发诗僧大有“江山依旧、人事全非”之慨。绝海还有《钱塘怀古》一律:“鼓鼙声震三州地,歌舞香消十里湖”,也是感叹“东南王气委干芜”之沧桑巨变。
说到日本的诗僧,还不能遗忘一个人,他就是良宽。良宽,1758 年出生于越后国(今新潟县),俗名山本曲。日本僧侣中会汉诗的人不少,但以良宽诗最富有特色和个性。良宽穿布衣,住草庵,捧钵行乞,是一位抛去名利和俗念,逍遥洒脱,自由自在的“苦行僧”。他视自己为“天上大风”,“风怎么想,我就怎么飘泊”。他有一首五律记录着自己的生活:“生涯赖立身,腾腾任天真。囊中三升米,炉边一束薪。谁问迷悟迹,何知名利尘。夜雨草庵里,双脚等闲伸。”他的诗,如同他的书法,不事雕饰,清水芙蓉,出乎天然,是心灵中流出的一股清澈泉水。如他的一首七绝:“十字街头乞食了,八幡宫边正徘徊。儿童相见共相语:去年痴僧今又来。”(按:此诗各家版本第一句尾字都作“了”;但从良宽自书该诗手迹看,第一句尾字应是“罢”,非“了”)幽默,活泼,于俚俗粗拙中透露出一股质朴和童真,很富有人情味和亲和力。
填词难于作诗。外国汉诗作者中,诗人众,词家少,即使在越南、朝鲜、琉球这几个中华藩属国里,词人也是凤毛麟角。而词家成群,浩浩荡荡形成一支队伍者,唯有日本。
自从平安朝嵯峨天皇把词引进日本之后,词在日本曾经沉静了一段时日,到江户时期,词坛才开始活跃起来,从江户到明治,崛起一批以森槐南为代表的词家。
日本词坛亦可分前后两个阶段。前一阶段即江户时期,词家代表人物为日下部梦香、野村篁园和田能村竹田。在他们之前,已有人开始填词,如祗园瑜、中井竹山、赖杏坪、吉村迂斋以及林春斋父子等。诗人如菅茶山、大洼行、梁川星岩等也偶有词作。这些人词作,多为写景咏物,以“长相思”“渔歌子”“忆江南”等小令为主。直到日下部梦香时,长调才多起来。
日下部梦香,号查轩,江户人,著有《梦香词》。其词多婉约,如《临江仙·寒柳》一词:
十里江村年欲晚,严霜瘦损衰杨。残烟甚处是雷塘。寒鸦栖未定,疏影透斜阳。 漫记春风攀折际,丝丝染了鹅黄。者番何不断吟肠。酒旗青一片,依旧尚飘扬。
此婉约词风又见证于《青玉案·江村春感》:“翠蓬重问垂虹路,轻载得、春山去。怪底何来香暗度?掠波娇燕,沉烟倦蝶,恰是销魂处。”
日下部词,婉而清逸,就此两阕看,词风类乎我国少游、白石。
野村篁园,名直温,字君玉,江户人。著有词集《秋篷笛谱》二卷,收词160 多首。又以咏物词居多,几乎超半。花鸟虫鱼,尽入词笔。他诸调皆备,从单调小令“荷叶杯”25 字到240 字长调“莺啼序”,应有尽有。其词着墨细腻,师法我国南宋词人史梅溪和吴梦窗。这里录其《露华·蓼花》一首,看作者是怎样细腻描写蓼花的:
凉波一碧,正积雨初晴,乱穗无力。宿鹭沙边,惯伴白苹苍荻。轻霞染出繁葩,万点珊瑚匀缀。堪画处,闲塘蟹肥,十分秋色。 江亭客去将夕,恰露重烟疏,芳泪红滴。雁外瘦枝难定,潮信何急。潇湘别路依稀,乍被淡岚遮隔。谁系揽?丛间数声竹笛。
还有一位田能村竹田。田能村名孝宪,字君彝,竹田为号,又别号“红豆词人”。他是江户朝著名画家,亦潜心于填词,有多篇词作存世。如《少年游·晩秋》《西江月·春恨》《满江红·檀浦怀古》等。词风绮丽清婉,清新可诵,有一定艺术成就。但有文学史家誉他为“日本填词中兴集大成者”,言过其实。
后一阶段即明治时期,词坛又涌现出了一支新队伍,他们是:北条鸥所、长梅外、长三洲、山本鸳梁、森槐南、高野竹隐、森川竹蹊、田边碧堂、金井秋苹、本田种竹等人。森槐南则为这群词家领军人物。
森槐南,名大米,字公泰,号槐南小史。他少有才华,16 岁就有词作问世。晩清著名诗人黄遵宪,在驻日公使任上,曾与他有过交往。黄称赞曰:“森槐南,鲁直之子,年十六,兼工词。曾作《补天石》传奇示余,真东京才子也。”黄又为其《补天石》传奇题词:“后有观风之使,采东瀛词者,必应为君首屈一指也。”森槐南不仅著有词集《槐南集》,还有诗词理论著作,如《词曲概论》《古诗平仄编》《唐诗选评释》等。
森槐南词,以抒怀感事及与诗友酬唱送别为多。他有一首《满江红》,借题“水天花月总沧桑”画图,咏中国明末南朝旧事。感慨万端,词写得深沉厚实,极富历史沧桑感:
落叶如鸦,白门外、秋飙萧瑟。咽不断、南朝残照,暮潮如昔。败苑青芜萤闪澹,故宫蔓草虫啾唧。一声声、寒雁渡江来,哀笳急。 英雄血,刀锋涩。儿女泪,青衫湿。叹兴亡转瞬,有谁怜惜。月怨花嗔人不管,春荒秋瘦天难必。剩伤心、一片秣陵烟,空陈迹。
他另一首《满江红·秋兴三首》也是这样:“试望平原,看白骨青磷无数。空葬送南山落叶,北山风雨。”诗人见断井残垣,满目荒凉,悲天悯人,无限伤悲:“何如怨,其如诉。更如泣,还如慕”,“满目断肠秋,伤心暮。”
他还有一首《台城路·乙酉七月三日纪事》词,“江南人说伤心话”,叙说的是江南农村水灾后的一片惨状:
江南人说伤心话,千村万村遭水。舶趠风前,黄梅雨后,节候常年如此。今番又是。见桥堕堤崩,决涛奔驷。惨祸滔天,众其鱼也可知耳。 农夫呜咽暗哭,似哀鸿遍野,闻者酸鼻。唤女爷娘,寻亲姊妹,儿魄妻魂泥里。天乎忍矣。蓦荡尽田庐,漏生知几。便漏残生,也当饥饿死。
此诗写得极其直白、平实。这在森槐南以及日本其他词家里并不多见。
森槐南词近于豪放、婉约之间。他许多赠友的送别词写得谊厚情挚,极富柔情。如《贺新凉》致高野竹隐、《百字令·墨水酒楼邂逅梦楼话雨校书》等。
森槐南词讲究字有出处,句有来历。他熟读中华典籍,好用典,未免有“掉书袋”之嫌,如那首邂逅梦楼话雨校书的《百字令》:
梦楼听雨,算相思初种,豆红南国。平日自夸年少气,倒拔倚天长戟。为尔全销,且毋多酌,酒涴罗裙惜。鬓边花笑,背灯偷晕黄色。 谁料墨水楼台,重相逢处,不比那宵寂。扇影衣香纷四座,中有目成情极。侬也肠回,卿还胆怯,聒耳筝琶笛。人前回避,暗中松钏微击。
第3句“豆红南国”,出自王维《相思》诗句,第5句“倒拔倚天长㦸”,语出宋玉《大言赋》。又“酒涴罗裙”,用白居易《琵琶行》“血色罗裙翻酒污”诗意。“偷晕黄色”句,又源自王安石《与微之同赋梅花得香字》中诗句:“汉宫娇额半涂黄”。其后的“目成情极”,借用《九歌·少司命》“忽独与予兮目成”意。而“肠回”一语源自司马迁《报任少卿书》“肠一日而九回”,最后“松钏”句,用崔莺莺与张生事,出自王实甫《西厢记》“长亭送别”一折,等等。其他如《百字令·梦为蝴蝶》《满江红·秋怀次韵》等等,莫不如此。森槐南学问大,我辈则浅,读其词,倍感艰深。
与森槐南共称明治词坛“三雄”的其他两位是:高野竹隐和森川竹蹊。
高野竹隐,名清雄,字铁生,乃森槐南好友。他俩又并称为明治中至大正初时词坛“双豪”。其词内容广泛,抒怀咏物,酬唱纪游,都有涉及。他与槐南至交,寄怀槐南词作自然不少,如《贺新凉》《燕山亭》等。《燕山亭·重怀森槐南在香山》有句云:“大谢小谢风流”,把槐南比之为中国晋宋时期山水诗人谢灵运,且自比谢灵运族弟谢惠连,可见他们之间亲密程度。他的纪游山水词作,重在借景抒怀,作者本人才是词中主体。如《高阳台》,写舟行七里滩至厚田,虽有“渔火长芦”“十里苹花,镜中缭绕山光”等风光描写,但重点着墨在:“我欲归仙,飘然吹到蓬阆。归来游戏人间住,算吹箫裁酒何妨。更灯前莫看吴钩,化作柔肠”(按:蓬阆,即蓬莱和阆风,乃海上仙山。吴钩,刀名)。直抒胸臆的书怀之作也多,如《水调歌头》:
天风吹散发,倚剑啸清秋。功名一念销尽,况又古今愁。漫学宋悲潘恨,休效郊寒岛瘦,恐白少年头。我欲乘槎去,招手海边鸥。 吹铁笛,龙起舞,笑相酬。大呼李白何处,天姥梦游否?杯浸琉璃千顷,月照山河一片,万古此沧州。何似控黄鹤,飞过汉阳楼。
“三雄”中还有一位,就是森川竹蹊。森川,名键藏,字云卿,东京人。曾任《鸥梦新志》“诗余”编辑。著有《随鸥集》和《词律大成》。为人淡泊名利,唯爱诗词。他有《解珮令·竹溪题壁》等多首词,述其志趣:
无鱼也好、无车也好、有千竿、修竹便好。修竹千竿,看绿玉、琅玕围绕、没些儿俗扰。 前溪秋早。后溪秋早。惹清愁、一片还早。静里填词,拟竹屋、竹山精巧,更竹垞新调。
词云:我不像冯谖那种人,为食无鱼出无车而弹长铗(按:典出于《战国策·齐策》),只求在修竹环绕的屋里,静里填词,学学中国诗词家高观国、蒋捷的技法和朱彝尊的“新调”(按:竹屋、竹山分别为南宋词人高观国和蒋捷的号,两人词集分别名《竹屋痴语》和《竹山词》。竹垞,清初著名词人朱彝尊别号)。他又有词云:“封侯与我原无分”,“算人生百岁,如梦如寄。一世之雄,今安在也,飘尽人生涕泪”(《如此江山·遣怀即自题小照》)。淡泊名利,不愿入仕,保有了知识分子固有的清高,显然这又受到老庄出世思想影响。
森川常与森淮南、高野竹隐诗词唱和,如酬淮南的《疏影》,酬高野的《沁园春》等。送别、怀人词作也多。亦常寄情山水,如《水调歌头·琵琶湖上赋》:
抬头天似水,低首水如天。水天仿佛万顷,一碧渺无边。障并巴陵山靓,画作洞庭帆映,缥缈夕阳前。点点晚鸦尽,暮色乍苍然。 立多时,去难去,也生怜。不知明月,今宵解为个侬圆。我欲横吹铁笛,乍可呼醉仙客,对酒拍阑干。借问高楼上,黄鹤几时还。
森川爱写长调,如《兰陵王》《三台》《戚氏》《莺啼序》等,其词风与淮南、高野相近。比之淮南,词语清丽而更加明快畅达。
汉诗传入日本,明显呈现出一些新特点和新气象。一是写汉诗的人众多,作者队伍庞大。无论是词还是诗,日本诗词作者规模都大大超过朝、韩、越、琉。晚清俞樾编选的《东瀛诗选》,收诗5200 多首,诗人500 多人,达44 卷之巨。日本人自己统计,他们共有汉诗诗集769 种,2339册,收 诗20 万 首之 多。二是汉诗已不像朝鲜、越南、琉球诸国,只局限在政府高层官员和士绅贵族中流传,而是逐步走入更宽广的民间,普通学校教师、寺庙僧侣和报刊编辑、专业作家等都有汉诗创作者。三是二战之后,越南朝韩已不见有汉诗写作,但日本却时不时有汉诗新作出现。1994 年《心潮诗词》编辑部就收到来自日本当代诗人京都林子新作,其诗歌颂中日友谊,希望能刊登在《心潮》诗刊上。诗为六首七律,题为《联和林恭祖先生倡建仙溪诗社大楼落成七律六章原韵》(篇幅所限,这里仅录其二、五两首):
其二
丹砂粒粒化黄金,白水潺潺不废吟。
驾鲤仙人归碧海,乘风羽客上遥岑。
三春谱得千年曲,百韵哦成一片心。
和汉有声同唱和,巍巍冠古又超今。
其五
缩地飞凫遇众仙,欣看瑶圃万花妍。
满阶蓂英怀千载,一斗醇酵竞百篇。
瀛海难忘徐福楫,烟溪常选伯牙弦。
今宵虽是初三月,灯火辉煌不夜天。
京都林子先生虽然生平不详,但我们知道,林恭祖先生乃我国当代台湾诗人。他倡建仙溪诗社大楼是20 世纪90 年代的事情,那这6 首写于当代,是确切无疑的。这说明,当代的日本仍然有人在进行汉诗写作。排除海外华人华侨,我想,日本该是唯一一个还有人写汉诗的域外国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