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视角下的乡村建设实践浅析
——以沂南柿子岭理想村工程项目为例

2024-04-25 03:18
城市建设理论研究(电子版) 2024年10期
关键词:肌理柿子村落

王 晔

上海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 上海 200041

我国幅员辽阔,九万六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自然村落星罗棋布。我国乡村多以民居为主体,是传统建筑的重要表现群体,它们以自发性建设为生长方式,植根于当地的文化,依赖当地的建筑材料与建筑技术,经年累月,逐渐形成其独特的风貌属性。

乡村是中华文化的根基,近年来,国家大力扶持乡村建设,乡村振兴成为国家的重要发展战略,乡村不再是被人遗忘的角落,越来越多的建设力量流入乡村,希望通过面貌更新、产业转型、文旅带动等方式,使乡村适应现代化、城镇化的发展节奏,发掘乡村农耕文化之外的价值,从而提高乡民经济实力和生活水平,实现乡村地区的可持续发展。

当代乡村建设,大致有三种模式。其一,是以风貌传统保护为主,对传统村落、历史文化名村进行保护性修缮。这种建设方式通常用于具有建筑历史研究和保留意义的村落和地区,建设规模和力度较小,以微更新为主,对有价值文物建筑较少的村落,采取保护留存文物、历史建筑、传统风貌建筑为主,同时以协调的建筑设计策略进行村落改造更新建设。第二,是以延续乡村既有文化和传统风貌为基调,融合地域元素,进行一定规模的新建和开发。第三,是“无序”新建,村民自发对农村自建房进行改建、扩建或村落整体开发,希望以此带动乡村经济和旅游业发展。

三种模式的发生各有其时代背景,第一种以传统保护为主的建设方式基于对历史文物的保留保护,暂不在本文的探讨范围内。在当前乡村振兴和美丽乡村的政策引导下,我国大部分乡村建设采用了第二和第三种模式,进入了大规模的乡村改建、新建阶段。

但如火如荼的建设和开发给乡村带来了聚落肌理被破坏、村落风貌同质化严重、公共空间活力缺失、场所认同感缺乏等过度建设问题[1]。不同于城市空间的“人工”属性,乡村形态本来自于大地,在千百年的聚落生活中自然生长,呈现出“因地制宜”、“独一无二”的“在地”属性。现代建设的高度介入,从空间、形式、用材、建造等方面对乡村本土化形态产生巨大冲击。要想改善乡村面貌,必然会对一些现状“先破后立”,但对其尺度的把握以及对建设项目的“在地”思考是当代乡村建筑师需要着重考虑的[2]。

1 解读“在地”

“在地”一词衍生于“地域”,是在对“地域”特征归纳提取的基础上,更加针对性地对于某个环境、场所或场景进行诠释和表达。“在”,即存在的过程、存在的结果,是一种具有持存性的动态的过程和状态,也是时间维度的表达,是存在、保护、延续、创新和转化式发展;“地”,为包含了地域、地方、地点的元素集合,是格局肌理、场所、地域风貌特征,是承载居住等使用功能的空间特征、传统工艺、村落景观、细部元素、当地材料[3]。“在地”对于建筑空间的内涵不仅是对区位特征的具象表达,更重要的是叙述建筑与环境的多维度的关联,揭示建筑“存在”在某一特定场地的理由、意图、方式和意义,进而映射出特定地域环境下的风貌、历史、文化。

“在地性”的建筑思维倡导建筑对地域本土文化的传承和发扬,在设计和营造的过程中摆脱建筑学的常规范式,注重对场地环境、人文风俗、场所场景的尊重和保护,关注特定的地形地貌、场地元素、空间肌理、图腾符号、生活活动等具有地方特征的要素,并将其转译成为能够反映“此时、此地、此境”的建筑空间。

2 “在地”视角下的乡村建筑营建策略

我国传统乡村营建顺乎天时,基于地景,先民的聪明智慧形成了因地制宜的乡村独特性和唯一性。“在地”视角下的乡村建筑营建需从认知“这个乡村”的本源出发,从地理环境、格局肌理、场所空间、建造方式、建筑材料、风俗文化等方面发掘其“在地特性”,辨别有价值的乡村在地文化元素,从而探索出其建筑空间在地化营建的设计策略。

2.1 置身场地,回应环境要素

乡村本是大地自然与人类活动相结合的产物,“在地”视角下的建筑应该是土生土长在场地之中的建筑,而不是突兀的存在。设计之初对于场地环境的认知和解读十分重要。置身场地之中,要接纳此地给予的地形地貌、聚落肌理、山石林流,以顺应和尊重的方式将建筑融于场地环境之中而不是为了建筑形态改造周边环境,并充分利用特有要素与使建筑与之形成对话。

2.2 就地取材,重拾特色营建技术

传统乡村建造基于人工,经过一代代的无数次试错和改良,历经千百年气候环境、生产生活的检验,把优秀传统营造文化延续传承下来,并形成相对稳定的用材范式和建造手法,在营造各具特色的地域文明的同时,也蕴含着当地生活形态及文化风俗。自发性的人工建造自然而然衍生出许多珍贵的手工项目和工艺技术,现在的传统民居中,尚能看到精美的雕梁画栋、复杂的砖石砌筑,这些营造技艺在建筑满足了基本的空间和功能需求后,强化成为文化和民俗特征的符号。乡村营建需要充分利用当地的材料和技术优势,放弃对现代高新材料的执迷,就地取材,向乡民学习,“向没有建筑师的建筑学习”,研究地方特色的构造与做法,重拾和发扬地方特色营建工艺。

2.3 场所营造,唤醒此地此景

乡村的衰败源于农耕文化在现代社会下的落寞,在互联网时代,元宇宙、二次元、Z世代成为流行,邻里不再,建筑师在城市里苦心策划的共享交流空间却不过是曾经乡村门前场院、村头树下随处可见的人间场景的城市升级版。回归乡村的建筑,应以新的空间形态延续当地特有的生活、活动场景。通过新老功能复合、乡村记忆场所重构、传统生活场景再现等方式,不仅提供功能空间,更要呈现场所精神,唤醒此地此境此景。

以下通过笔者参与的一个乡村工程项目实践具体探讨“在地”视角下乡村营建的方式与策略。

3 沂南柿子岭理想村

柿子岭理想村位于山东省沂南县,是朱家林国家级田园综合体的重要节点。柿子岭理想村项目总规模约7600平方米,位于朱家林田园综合体的核心区域,借势朱家林田园,柿子岭村的道路状况及村庄基础环境良好。柿子岭的原始村落肌理有着十分典型的北方村落形态—民居以“院”为单元,顺着道路行列式排列,再以聚落组团的形式镶嵌在大片的田野之中。民居多以红砖红瓦作为主要建筑材料,院子用块石砌筑,野味十足(图1)。

图1 柿子岭村落鸟瞰(照片来源:自摄)

柿子岭原村驻民所剩不多,以留驻老人、儿童和妇女为主,是我国典型的青壮年劳动力外出务工、老幼妇守村的村庄现状。“田园综合体”概念的植入和文旅资本的介入,给村庄带来生机。该项目定位为以“文旅”为开发模式,在建筑、产业、经济等方面完成对柿子岭村落的更新改造,重新唤醒村庄活力。建筑设计作为“硬件”空间和环境提升,是村庄更新的基础动作,也是将长久影响村庄风貌和场景氛围的重要环节。

3.1 总体布局

场地总体呈西高东低的线性趋势,有着北方大地广阔的感觉。总体建筑布局以遵照场地宅基地位置为原则,从原状肌理中梳理出20座建筑单体的宅基地区域进行建设,新建建筑形成自西向东的建筑组团,以单层建筑为主,局部采用二层建筑。“新建”是原始房屋质量不良的结果,为了保留村落风貌,新建建筑斑块与原始建筑几乎一致,甚至保留原始建筑的高程关系,单体之间高低错落,再通过建筑体量和景观手法化解场地高差。

梳理完毕建筑体量关系,我们重新考虑这一组团的功能属性。组团作为朱家林田园综合体内的重要节点,需配套完备的公共服务和住宿功能。故从西边村口开始向东依次布置公区、街区和民宿区(图2)。

图2 柿子岭理想村项目鸟瞰(照片来源:自摄)

3.2 建筑营建

公区的主要建筑为公共服务中心,它毗邻道路,作为村子的起点和聚集之处,为驻民及游客提供集会交流、培训学习、展示展览的空间,具有区域形象和功能开放的属性。单体设计提取了当地建筑的双坡顶元素,在村落肌理中抽取出线性的排列形式,并在此基础上模拟自由生长、错动,形成完整连续且富有动态的平面形式,将坡屋顶与平面形式结合,即完成公共服务中心的形体构成(图3)。连续的折面屋顶是对当地民居屋顶形式的延续和演变,削弱了建筑体量对传统村落建筑尺度的冲击,同时有利于实现建筑内部的大空间以满足公共使用功能。

图3 公共服务中心体块生成(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设计对于街区和民宿区的介入相比公区则更为缓和。

街区部分在既有民居形态的基础上将围墙打开,原先由院墙围合的主房和辅房即以大大小小的垒石建筑原本地呈现在场地中,再通过景观和场地设计的引导,形成组团内部穿越的街区(图4)。

图4 街区空间生成(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民宿部分则近乎还原了场地原状民居的形态肌理,提取了当地特色的“大院”元素并加以空间强调,区域的居住功能与民居属性完美契合。

项目整体色调和材质延续村落本身的基调,朱色的瓦、粗犷的石块、赭黄的土,构成了建筑集群源自大地的底色和融入大地的质感,使之“自地而生”的逻辑得以成立。

公区采用垒石和耐候钢板作为主要材质。垒石源自当地,并请来地方工匠按照当地特色的砌法砌筑,在立面上呈现自然的质感和纹理(图5)。深红的耐候钢板主要用做连续的坡屋面及其在立面的延申,在色彩上隐喻了当地传统的红瓦屋顶。主体建筑外的景观构筑物则采用石材、清水混凝土和木材的经典组合,为同样的连续坡屋面空间形式带来投向大地的清爽和朴素感。

图5 建设过程中当地工人砌砖垒石(照片来源:自摄)

图6 街区实景(照片来源:自摄)

街区的立面材质以石材为主,以还原原始风貌为基础,局部采用木头、玻璃、红砖等对空间节点加以强调(图6)。街区南边结合大地设计了田野景观,布置了帐篷、栈道、无动力儿童游乐等场所,将街区景观延续至场地,还原了乡野的自然乐趣。

民宿大院的材质以红砖和垒石为主,垒石作为外立面和院墙的主要材质与整个场地建筑肌理相呼应,红砖和红瓦则在内立面和屋顶呈现,以更细腻的肌理尺度营造民居特色(图7)。

图7 民宿大院区域鸟瞰(照片来源:自摄)

3.3 场景置入

公区就如传统村落中的村口大树下,为驻民、游客提供活动、交流、学习的公共空间。在主体建筑外,向场地东边以同样坡屋顶的形式语言延申了一片构筑物区域,用石材、清水混凝土和木材营造了一个背靠建筑、面朝大地的灰空间,用以感受光影的变化、体会自然的环绕(图8)。

图8 公区田野构筑物(照片来源:自摄)

在街区空间中策划植入了餐厅、文创商店、自然学校等功能业态,结合田野文化,涵盖农创、乡创、文创等多方面复合体验,为农闲的村民带来新的就业,将当地的作物、民俗、工艺品等二次创意,端上餐桌、放进橱窗、装进口袋,使乡村产业和特色得以发展。

民宿大院在完善居住功能的同时,通过植入结合场院营造的公共空间,赋予院落“亲子”、“商务”、“聚会”等氛围与特性,旨在以微小的改造给不同使用人群提供合适的空间场所,让生活情境在建筑中自然地发生。

柿子岭理想村作为文旅项目,将一、三产融合,形成特色业态,为当地乡民提供更多就业机会,才能获得持久的流量进入和产业输出,因此在项目策划过程中需要充分解读地方交通、产业、文化。项目中,设计立足于遵循乡村尺度肌理,梳理和挖掘具有地域特点的乡土材料,请当地的手艺工匠参与建设,从而呈现出具有地方特色的建筑群落。在柿子岭理想村的更新过程中,通过设计的微介入,当地典型的“大院”作为原型生成民宿、逐步打开形成街区、空间整合成为公共建筑,完成了传统元素从保留传承到现代设计语言表达的过程。对于游客而言,自村头到村尾,则是一场始于现代化公共服务场所、游于地域特色空间氛围、终于传统空间形态下生活场景的完整体验。

4 结语

我国村落的发展源自长久的民族聚居、宗族发展和耕读文化的不断发扬,有着深厚的文化传承和历史沉淀,这缕“乡愁记忆”,是融入国人生活血脉的传统基因。对于具有一定村落传统文化、地域文化特征的村落,乡村振兴,不仅是通过城镇化的快速建设项目,改善乡村基础设施和建筑质量,对村民或者说当代乡村来说,更需要的是乡村文化复兴。当代乡村建设更多应着眼于延续乡村宗祠文化、村落公共文化、民族习俗传统等文化内涵,保护、延续原有乡村地域元素,适当创造性转化,配合当代村落发展、村民生活和文化精神等功能需求提供合适的“在地”乡村改造,以承载新的乡村文化需求和使用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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