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真
本文探讨了玛雅·安吉洛的小说《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这一文学经典中的黑人女性文化身份建构。文章指出黑人女性深受种族和性别的双重压迫而成为“他者”。而随着黑人女性文化的影响和主体自身的成长,黑人女性可以更加从容地掌控自己的生命,传承黑人女性文化。
自20世纪60年代起,受美国民权运动和黑人运动的影响,黑人女性文学蓬勃发展,美国文坛涌现出很多著名的黑人女作家,玛雅·安吉洛就是其中之一。玛雅·安吉洛,美国著名的黑人女作家、诗人、编剧、民权活动家,她的自传体小说系列受到广泛的赞誉,其中《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作为自传体的开篇作品受到的好评最多,影响也最广泛。小说描述了安吉洛从三岁到十七岁的生活经历,深刻体现了美国黑人女性在种族和性别双重压迫的社会环境中建构黑人女性文化身份,从自卑到自信、从失语到拥有话语权、从他者到自我的过程。本文拟从黑人女性文化身份的缺失到建构,研究《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里女主角玛格丽特的转变过程。
黑人女性文化身份批评
文化身份是在文学和文化研究中,探讨具有某种文化特质的人在另一种文化土壤中如何维系自己的社会地位。它属于西方后殖民文化研究的一部分。“如何采用一套与西方文化传统和表述‘异质性的文化符码以彰显黑人女性身份政治话语已然成为黑人女性小说文本书写与思想阐释的主要诉求。”黑人女性作家在创作时积极修正传统白人作家和黑人男性作家笔下的黑人女性形象,并在此过程中传递积极的黑人女性文学和文化传统,构建属于黑人女性自己的话语系统,在多元文化中既强调异质性又与主流文化共存的新领域。
身份认同是黑人女性文化身份建构的重要概念,对“身份”这一概念最基本的理解即“我是谁”的问题,它同时也包含着一个人的社会地位、意识形态、行为准则、道德规范等多方面的因素。身份认同是对主体自身的认知和描述。
黑人女性的身份建构包含黑人女性在种族和性别双重歧视和压迫的环境中,如何摆脱重重枷锁,发挥个人主观能动性,寻找话语权,建构既属于黑人又属于女性的双重身份。
身份的缺失
一、白人文化冲击下的“他者”
美国黑人自奴隶时期被迫踏入美国国土就受到了非人的虐待,他们可以像牲口似的被随意买卖,奴隶主对待奴隶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随着1862年林肯总统颁布《解放黑人奴隶宣言》,黑人虽然在名义上获得了解放,但实际上受教育程度较低、经济地位弱的黑人仍然具有非常低的生存能力,他们生活在“平等但隔离”的黑人区,对于白人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一方面他们憎恨白人的残暴,另一方面也期待着自己能拥有白人的外貌和生活方式。
黑人在取得解放后,在文化上受到强势的白人主流文化影响而对自我文化感到困惑。在思考和界定自我时对本民族的文化、语言持消极态度,而以白人的文化价值观为标准去寻找身份,导致形成一个异化的自我意识。弗朗茨·法农在《黑皮肤,白面具》里对殖民主义者对殖民文化的态度进行了分析,把黑人学习和模仿白人,希望拥有白人文化看作是一种心理失常,受到主流文化影响太深,导致个人身份认同出现异化。
正如小说中的玛格丽特一样,她一出场就出现在一个教堂做礼拜的场合。她幻想着自己能像影视作品中白人小女孩一样,拥有金发碧眼,人人喜爱的小公主,但是现实中的她却因贫困只能穿着破旧的衣服,因为自惭形秽而尿裤子。
小说中的南方小镇斯坦普斯,被描述为黑人和白人的生活区域泾渭分明,以至于很多黑人孩子不知道白人是什么样。“生而为黑人是可悲的,外貌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残忍地培养为驯服的绵羊,我们甚至可以安静地倾听别人嘲笑自己的肤色,而不作任何辩解。”此外,尽管玛格丽特的奶奶、小说中安吉洛亲昵地称她为“阿妈”,精明能干,勤勉整洁,但在面对肮脏的白人小混混无端的羞辱时,也只能无能为力地用唱圣歌来维护自己的尊严,却不敢正面反抗。小说中的威利叔叔为了躲避白人3K党的迫害,更是躲进土豆堆里不敢发声,侥幸逃脱。
二、两性文化中的弱者
作为社会的基本单位,男性和女性共同构建了人类文明,但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女性却属于社会的边缘群体,受到男性的剥削和压迫。自人类进入父权制社会,妇女的社会和经济地位就完全取决于男人的意愿。妇女不能拥有财产,却是男人财产的一部分,甚至在《圣经》创世纪里,上帝创造的女人夏娃是用亚当的一根肋骨做成的。
西蒙·波伏娃在她的《第二性》里提出的中心观点是: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父权形态意识的建构。毋庸置疑,男性和女性在生理结构上的确存在着先天的差异,但是女性在社会中的从属和“他者”的地位却是后天形成的。正如波伏娃所言“压迫给压迫者带来好处”“男人相信他的身体同世界的关系是直接的、正常的,同时却认为女人的身体是阻碍和禁锢”。
小说中玛格丽特八岁时随母亲生活,却因母亲上夜班而被母亲的男友弗里曼强奸,而在法庭上,玛格丽特虽然维护了自己的尊严,弗里曼却并未受到应有的惩罚,他在当天就被律师保释出来。
除此之外,玛格丽特的父亲也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从未认真履行过父亲的责任,在玛格丽特三岁时,他就把三岁的女儿和四岁的儿子像寄包裹似的放进火车,托给列车员,送到乡下的奶奶家。而到了玛格丽特十五岁和他生活在一起时,对女儿和女友之间的矛盾也置若罔闻,任由女儿被女友刺伤才带女儿去包扎后,将她安置在朋友那里。后来玛格丽特自己离开,在一个废品处理厂流浪了一个月,她的父亲也并未担心或寻找女儿。
三、失语的黑人女性
既是黑人又是女人的黑人妇女遭受着种族歧视和性别压迫的双重打击,使得黑人妇女处于社会的最边缘,成为“他者”的“他者”,她们无力反抗各种压迫,最终导致黑人女性在社会中的失语。正如小说中的玛格丽特,在黑白分明的社会里她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文化身份,在被弗里曼强奸后的五年多时间里,她选择了不再说话,用沉默來作无声的抗争和反思,为成长蓄积力量。
黑人女性文化身份的建构
一、自我意识的萌芽和成长
黑人女权主义批评在20世纪80年代经历了认识论上的巨大飞跃。一批优秀的黑人女性作家涌现出来,刻画出性格鲜明的黑人新女性,打破了传统白人作家和黑人男性作家笔下,黑人女性只能做保姆、福利女郎、红颜薄命的混血儿女性等形象。黑人新女性有自己的思想,个性鲜明,在文学作品中展示着自己的心路历程。
玛雅·安吉洛在作品中刻画的玛格丽特在自身成长过程中也摆脱了不公正的待遇,不断反思和成长。在小说中,玛格丽特的第一次反抗白人压迫出现在她十岁时去白人妇女卡利南太太家做帮佣的经历,为了反抗卡利南太太傲慢地随意修改自己的名字,她故意打碎了卡利南太太最喜欢的花瓶,以此来捍卫自己作为黑人有自己名字的权利。
二、传承优秀的黑人女性文化
黑人女性作家在作品中刻画了一系列个性鲜明的黑人新女性,传承优秀的黑人女性文化,解构传统男性作家和白人作家笔下刻板的黑人妇女形象。将黑人女性美学和文学结合起来,传承黑人女性文化。
在玛雅·安吉洛的作品中,她刻画了多样化的新黑人女性,正是这些充满个性的黑人女性影响着玛格丽特,让她在生活中不断受到启发和思考,成长为独立、有思想的新一代黑人女性。
小说里第一个出场的黑人女性是玛格丽特的奶奶,她亲切地称为“阿妈”,阿妈在斯坦普斯经营着一家商店,用自己的智慧和能干养活自己成年的跛足儿子威利和孙子孙女。不仅如此,阿妈还是斯坦普斯唯一被人称为“亨德森夫人”的黑人女性,她生活富裕,还将钱借给白人渡过难关。
安吉洛的母亲,薇薇安·巴克斯特也是一个个性十分鲜明的黑人女性,她不受男人约束,和玛格丽特的父亲婚姻破裂后,独自来北方大城市打拼,她是一个混血儿,高贵美丽,个性鲜明,在和男性合作伙伴出现矛盾时,不因为自己是女性就自卑,勇敢地争取自己的利益。在教育玛格丽特时也表现出特有的豁达洒脱,不因女性身份而胆怯。
此外,弗拉沃斯夫人也是一位有知识和涵养的黑人女性。在得知玛格丽特因为强奸事件而失语五年多,她邀请玛格丽特来自己家做客,她体面地接待,鼓励玛格丽特通过读书来提升自我。她的高贵美丽、博学智慧都深深影响着玛格丽特,改变了她后来的人生。
三、建构自我身份
话语权是主体说话和影响力的体现。主体的话语权大小取决于智慧、学识和实力等因素。黑人女性作家笔下的黑人女性角色以自己的生活体验为基础言说心路历程,本身就是赋予黑人女性话语权的行为。而在《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中,玛雅·安吉洛以第一人称的形式让玛格丽特自己述说自己的成长经历,让她拥有话语权,建构自我身份。而玛格丽特的成长过程也不是一蹴而就、自发完成的,她受到周围环境和人物的影响,如果主体以积极乐观的心态看待这一切,那么一切的苦难都成为滋养成长的养料,鼓舞着玛格丽特不断成长进步。
在小说的最后,玛格丽特和父亲去墨西哥“旅行”,在回来的路上,她的父亲喝得酩酊大醉,呼呼睡去,在半夜时候,从未驾驶过汽车的她,在异国的公路上踉踉蹌跄地开着汽车往回走,这个经历给了玛格丽特自信,“傻瓜和疯子都能开车,才华出众的玛格丽特·约翰逊为什么不能?”她这样鼓励着自己,也体会到了掌控方向的信心和勇气。在后来的生活里,玛格丽特越来越自信,在旧金山的公共汽车上从未有过黑人女售票员,玛格丽特希望自己能做这样的工作,她就勇敢地争取,在不断失败和尝试中,终于如愿获得了这份工作,成为旧金山公共汽车系统第一个黑人女售票员。
而在小说的最后,玛格丽特因为小时候强奸事件的阴影而对自己的性取向产生怀疑,她主动找到一个自认为合适的男孩,和他发生关系并怀孕生下了儿子盖伊。作为单亲母亲抚养自己的儿子,但她却并没有任何怨言,在小说的最后,玛格丽特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抚养儿子长大,并传承优秀的黑人文化。
本文深入探讨了玛雅·安吉洛的小说《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中的黑人女性文化身份建构。作为后殖民理论的黑人女性主义关注黑人女性的生存状态,对黑人女性在白人主流文化的强力影响下的身份认同过程进行研究。黑人女性深受种族和性别的双重压迫,导致黑人女性成为“他者”而失语。主体性的建构和身份认同并非一蹴而就,它需要黑人女性不断提高自身意识,随着知识、技能和意识的不断提高而发生改变。此外,优秀的黑人女性影响,成为小说中主人公玛格丽特成长的沃土。
当主体以乐观积极的心态去看待过往的苦难时,所有的悲伤经历都成为变成更好自我的促进动力。玛雅·安吉洛以第一人称让主角发出声音,拥有话语权,也丰富了黑人女性的文学形象,传承了黑人女性文化。
作者简介:
张真,1984年2月出生,女,河南许昌人,讲师,硕士学位,研究方向为美国文学。本文系辽宁省社科规划基金项目(项目编号:L18DWWW003)。作者单位:鲁东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