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契诃夫
特罗菲莫夫 诸位,该动身了!【这里指要彻底离开樱桃园。】
羅伯兴 叶彼霍多夫,拿上我的大衣!
柳苞芙 我再坐一分钟。这间屋里的墙壁、天花板,好像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似的,而现在我要带着一份温情如饥似渴地看看它们……【“如饥似渴”形象地摹写出临别前的留恋不舍。】
加耶夫 我记得,我六岁那年,在圣灵节那天,我就坐在这个窗台上,看着我父亲出门向教堂走去……
柳苞芙 所有行李都收拾好了吗?【这里话锋一转,形象地刻画出柳苞芙短暂伤感后的“清醒”。】
罗伯兴 好像都收拾好了。(一边穿大衣,一边对叶彼霍多夫说)叶彼霍多夫,你多加小心,办什么事都得井井有条。【新兴资产阶级“暴发户”颐指气使、得意扬扬的嘴脸显露无遗。】
柳苞芙 咱们走……这里一个人影也不会再有……
罗伯兴 直到明年春天。
瓦丽雅 (从包袱里取出一把伞,像是要挥舞起来,罗伯兴做出惊恐状)您这是怎么啦……我想都没有想。【这里是一个喜剧设计,瓦丽雅的一个动作,引起了罗伯兴的误会,反映的是新阶级刚刚代替旧贵族的不自信。】
特罗菲莫夫 (穿上套鞋)诸位,咱们上路!
加耶夫 (极其羞惭,几乎要哭)火车……火车站……红球进中间的网兜,摆球进边角的网兜……【贯穿加耶夫整个人物语言的“打桌球”,精准表现其“多余人”的特征。】
柳苞芙 咱们走!
罗伯兴 人都在这里?屋里没有人了?(锁上左边的侧门)里边堆了许多东西,得把门锁起来。咱们走!
安尼雅 永别了,旧的房子!永别了,旧的生活!【此处连用两个“永别了”,体现出安尼雅对旧日老屋的不舍与留恋,也流露出对新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寥寥数语刻画出了人物的独特形象。】
特罗菲莫夫 新生活,你好!……(与安尼雅一起离去)
柳苞芙和加耶夫还没有离去。他们像是就等这个时机,互相扑进对方的怀里,搂着对方的脖子,轻声哭泣着,唯恐让别人听见。
加耶夫 (绝望地)我的妹妹,我的妹妹……
柳苞芙 噢,我可爱的、温柔的、美丽的花园!……别了,我的生活,我的青春,我的幸福!……别了!【樱桃园既是柳苞芙“青春、幸福”的承载,也是她“财富”的象征,失去樱桃园意味着彻底失去这一切。此处的怀念与祭奠,是因为真正的痛彻心扉。】
安尼雅兴奋的、鼓舞人心的声音:“妈妈!”特罗菲莫夫兴奋的、激动人心的声音:“啊呜!”
柳苞芙 我们走!……(离去)
空荡荡的舞台。听得见有人把所有的房门一一锁上的声响,听得见马车一辆一辆离去的声响。寂静来临。冲破这片寂静的是斧头砍伐树木的声响,这声响单调又忧伤。听到脚步声。【“斧头砍伐树木的声响”具有象征意义。】
费尔斯 (走近房门,推了推门把手)锁上了……都走了……(坐在沙发上)全都把我忘了……我在这里坐一会……(嘟囔了一些听不清楚的话)生命就要完结了,可我好像还没有生活过……(躺下)我躺一会……筋疲力尽啦……哎嘿,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一动不动地躺着)【费尔斯的死具有象征意义。费尔斯的“生命就要完结了,可我好像还没有生活过”,引人深思。】
◆赏析
此剧通过一片樱桃园的易主,既表现了20世纪初俄国社会阶级地位的变动,也展示了作者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全剧没有惊心动魄的事件也没有扣人心弦的场面,正如契诃夫本人所说的“剧中没有响过一声枪声”,而是通过一些普普通通的人物和平淡无奇的生活,写出了贵族地主及其生活必然崩溃的宏大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