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印迹

观云

童年是什么？冰心说：“童年是梦中的真，是真中的梦，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这亦真亦幻的童年岁月啊，收录着无穷无尽的好奇，还有那看到小猫时柔软的心；收藏着一条永远不会忘记的路，还有那额头上永久的疤痕。本期《典藏小书坊》，让我们循着童年的印迹，去重温那一个个纯真的故事。

童年的印迹

我的左额上有一条同眉毛一般长短的疤。这是我儿时游戏时在门槛上跌破了头颅而结成的。相面先生说这是破相，这是缺陷。但我自己美其名曰“梦痕”，因为这是我的梦一般的儿童时代所遗留下来的唯一的痕迹，由这痕迹可以探寻我儿童时代的美丽的梦。

讲起我额上疤的来由，我的回想中印象最清楚的人物，莫如五哥哥。而五哥哥的种种可惊可喜的行状，与我儿童时代的欢乐，也便跟着这回想而历历浮出到眼前来。

…………

谁言我左额上的疤痕是缺陷？这是我儿时欢乐的佐证，我的黄金时代的遗迹。过去的事，一切都同梦幻一般地消灭，没有痕迹留存了，只有这个疤，好像是“脊杖二十，刺配军州”时打在脸上的金印，永久地、明显地记录着过去的事实，一说起就可使我回溯往昔，追寻起童年美丽的梦来。

——丰子恺《梦痕》

小时候，我总是喜欢一边散步一边透过铺在地面上的栅栏向下窥视。这种栅栏让人可以向橱窗里观望，橱窗前的栅栏下有一个洞。这种洞穴是给地下室天窗透气和透光用的。这些天窗与其说是开向露天的，还不如说是开向地的深处的。我的好奇心由此而生。我透过脚下栅栏的铁条向下张望，为了在这种一半露在地面的地下室里看到一只金丝雀、一盏灯或者一位住户。如果我白天的期待一无所获，当天夜里事情就会反过来，在梦里会有目光从地下室向我注视。

——[德]本雅明《驼背小人》

二乖一会儿就忘掉为什么事来后院了。他溜达到有太阳的墙边，忽然看见装碎纸的破木箱里，有两个白色的小脑袋一高一低地动着，接着喵呜、喵呜地娇声叫唤，他就赶紧跑近前看去。

原来箱里藏着一堆小猫儿，小得同过年时候妈妈捏的面老鼠一样，小脑袋也是面捏的一样滚圆得可爱，小红鼻子和叫唤时一张一闭的小扁嘴，太好玩了。二乖高兴得要叫起来。

他用手摸小猫的头，一只手又摸它的小尾巴，嘴里学它们喵呜、喵呜叫着逗它们玩。

一只黑色的大猫歪躺在一旁，一只小猫伏在它胸前肚子上吃奶，大猫微微闭着眼睛得意地看着。其余两只趴在一边。

“哥哥来看看，多好玩啊！”二乖忽然想起来叫道。

哥哥赶紧过去和弟弟在木箱子前面看，和二乖一样用手摸那小猫，学它们叫唤，看大猫喂小猫奶吃，眼睛转也不转一下。

“它们多么可怜，连褥子都没有，躺在破纸的上面，一定很冷吧。”大乖说，“我们一会儿跟妈妈要些棉花给它们垫一个窝儿，把饭厅的盛酒箱子弄出来，用它做两间房子，让大猫住一间，小猫住一间，像妈妈同我们一样。”

“小猫饿了要找妈妈吃奶呢？”二乖觉得这问题要紧的。

“小猫会喵呜、喵呜地叫唤，大猫听见就来了。”大乖一边说一边拾起一根树枝去逗小猫。“哥哥，你看它的小鼻子多好玩，还出热气啦。”

“不要吓着它，它还小呢。”哥哥拉回弟弟抱着猫头的手，一边数道，“看有几只，两只白的，一只黑的，一只花的。”

“哥哥，你瞧它跟它妈一个样子。这小脑袋多好玩！”弟弟说着，又伸出方才收了的手抱着那只小黑猫。

——凌叔华《小哥儿俩》

我也不知道你的童年里有没有那样的一条小路。我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向往着上学，因为我拥有了一条快乐的花间小径。小径穿行在绿湖和青山之间，蜿蜒曲折，是一道自由开合的画卷。春天，小径上充满了刺花粉白粉白的笑靥，蜜蜂嗡嗡闹着，满世界是甜蜜醉人的清香。掰一段刺根含在嘴里，刺根脆脆的，空气甜甜的，白网鞋踏在白色的小路上，走着走着，你会想奔跑，想变成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让你永远都愿意徜徉在大自然的氛围里。夏天，绿湖里珠圆的荷叶亭亭玉立，荷花袅袅娜娜，像星星在水波里闪耀。而在秋天，你简直可以成为一个富翁，先别管遍地金黄的野菊花，你去揭开阔大的青色叶子，马上可以找到一串饱满欲滴的野草莓，用舌尖一卷，酸酸甜甜，绝对是纯粹的野味。而那些鼓鼓的莲蓬就是不尝，它们在风里招摇的风姿就足以把你看得痴了过去。如果放学的路上邀几个伙伴，攀上金叶飘飘的大青山，你可以摘到红灯笼一样挂在枝头的野柿子，而在某个拐角处，你会突然发现一树金灿灿的水晶梨，那是一种与你掏钱在水果摊上买到的完全不同的感觉。冬天也不会沉寂，花草终于让位给性急的小麻雀，它们在覆雪的枝头叽叽喳喳，像一群不怕寂寞的孩子，好奇地在晶莹的雪枝头跳跃。

——唐灿辉《我美丽的巴拿马》

解析导读

你的童年也有这样的印迹吗？

这印迹，也许跟丰子恺一样，是额头上的一条疤。但在丰子恺眼中，这不是丑陋的“疤痕”，而是浪漫的“梦痕”，是他探寻美好童年的一张船票。看着这“梦痕”，仿佛就能重回那梦一般的童年时代，快乐的事，有趣的人，便都冲破了封印似的涌出来。是啊，童年难免会磕磕碰碰，在受点小伤、留下伤疤的同时，也给我们留住了那些有趣的故事和美妙的回忆。于是，“疤痕”便华丽转身，成了联结童年与现在的“鑰匙”。

这印迹，也许是一个地洞，一个无限激发好奇心的地洞，就跟《驼背小人》中栅栏下的洞一样。这样的地洞，会给童年时代的我们多少想象啊！洞，伸向地的深处，洞里会有什么呢？于是，日思夜想的我们便心事重重起来。

这印迹，也许是常见的小猫小狗，就像《小哥儿俩》中的二乖和大乖看到的一样。童年时的我们，会像他俩一样挪不开脚步，会摸着小猫，抱着小猫，嘴里还不由自主喵呜、喵呜地叫，为小猫们操心着住房和床上用品。这种对小猫小狗天生的亲近，大概也是童年的标配吧。

这印迹，也许像《我美丽的巴拿马》一样，是一条路。童年的我们亲历着这条路的一年四季，在这条路上玩耍嬉戏，留下一串串或深或浅的脚印。于是，不知不觉中，这条路便刻在了我们的生命中。

童年的印迹当然不止这些。用过的那一件物品，吃过的那一口美味，玩过的那个小土堆，写过的那一篇日记……细细翻寻这些印迹，让我们徜徉在那亦真亦幻的纯真岁月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