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蚂蚁
一只匆匆忙忙的蚂蚁
钻进杂草和灌木丛中
三叔也跟了进去
很久也没出来
我在外面大声呼叫
生怕他像祖先一样
消失在象形文字之中
有些碑文已不见影子了
都说草民如蝼蚁
蚂蚁可以进出自如
三叔在草底下再没出来
只有风声向我呐喊
二十年过去了,那些芦苇像纸
更像三叔曾用过的烟卷
人间多烧些清明纸钱
三叔那边会不会有浩荡的风吹过
有时候感觉自己也像一只蚂蚁
辛辛苦苦一辈子是为了什么呢
人生白走了多少荒芜的草地
只有碑文才能读懂你的停顿与安宁
如 今
我住在小区的最顶楼
我经常会在二十八层的阳台上看夕阳
看日落, 看傍晚的金色的粼光
看着看着就流下眼泪来
就像二十五年前乡村的小溪边
你的马尾辫是少年时最美的风光
那时看你,也看性平的莲花
我不带背心,只带汗水
再过多少年,我会回到乡村的溪边
喜欢乡土的诚实,小溪的清澈
以及四季轮回的守信
坐在夕阳下看着你,再擦去汗水
如今怀旧的我,也分不清
迎风流下的泪水与少年的汗水有什么区别
有时候,是因为看久了落日
很难写出动情的诗歌来了
抵 达
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把身体带走 把灵魂留下
还是把身体带走 把灵魂找回来
从一个他乡到另一个故乡
旧的还在 日月不留情
很难回到曾经的地方了
鸟啼还在 树丛明显稀疏
树叶还在 槐树已经老了
把自己调到少年的心情
哪怕让归乡的风越山涉水
也很难有朝圣的情怀了
即便穿过花的骨头也无法通过你
我们在天空与河流之间
让被城市污染的眼神
清洗七七四十九岁的迷茫
以及八八六十四道沧桑
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时光在破旧的田野上游走
怀旧的阳光在祖屋上发亮
我们还是能听到水声与山谣
多少人从北方带着雪抵近武夷山
像乡愁消融在群山的沉默中
从一个他乡到另一个故乡
曾经沿着田野写过多少叙事散文诗
荒芜如灰烬 往事如傳奇
城市人的语言很难抵达鸟消失的地方
手语与画布
我遇见一个爱画画的聋人妹妹
她拒绝了我的呼唤与手势
她的日子越来越清静 越来越丰富
她卸下了人世间多余的语言与争执
驱赶树上那只乌鸦
在这个多么复杂的时代
还有如此单纯的空间
外面的喧嚣像万言遗嘱
只有轻风吹散海枯石烂这个词
让你的画和你的无声世界对话
没有声音的世界也一样表达爱
心里的小白兔怎么奔跑也没有动静
你的手语让白云有了故乡
你给天空描绘出了一个秀气的灵魂
让烦躁的人们在画布上散步
画会长成花的样子
手语会长成鸟语花香的样子
聋人妹妹一个人的故事像一群人的理想
我看见你就像天边的云彩
很多会意字与形容词都变得轻了
或不轻不重地飘飞起来
作者简介:
邹晓慧,现居江苏常州。中国作协会员。曾在《人民文学》《北京文学》《钟山》《花城》等文学期刊发表诗歌作品,入选中外多种选本。出版诗集《纯粹》《回归》《六如》等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