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淼
父母及其构成与维系的家庭在儿童健康成长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习近平总书记在会见第一届全国文明家庭代表时指出:“家庭是人生的第一个课堂,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孩子们从牙牙学语起就开始接受家教,有什么样的家教,就有什么样的人。”《教育部关于加强家庭教育工作的指导意见》亦曾明确提到:“家庭教育工作开展得如何,关系到孩子的终身发展,关系到千家万户的切身利益,关系到国家和民族的未来。”
然而并不是每个家庭都能保证父母在儿童成长发展方面有全身心的投入。在田野调查中,笔者发现这样一个家庭,父亲是国企职工,母亲是一名务工人员,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由于家里面的各种贷款较多,经济压力较大,所以在儿子小李降生后,父亲李某无奈只能在努力做好本职工作的基础上,再做一个兼职工作,提高家庭收入,早出晚归是常态。此外,老李还经常出差,与小李沟通甚少,也未能全面参与小李整个小学教育过程,这也导致小李的社会化出现了偏差,成为不愿与他人沟通,常以“宅”“无语”等表现示人的困境儿童。通过这一案例尤其是小李的叙说话语,笔者进一步思考了父职何以影响儿童社会化的问题。需要说明的一点是,父职概念来源于欧美学界。按照学者王亮对父职的分析和理解,这一概念“意指如何做父亲的理念和实践,是一套与父亲的权利、义务、责任、地位相关的文化编码”。综合来看,父职概念不仅可以成为本研究的一个分析工具,还有助于我们从学术维度出发加深对相关问题的理解。
父职缺位对儿童社会化的三重影响
社会化是社会学研究中常见的语词。学界围绕社会化形成了两点基本共识:一是社会化是个体从“生物人”向“社会人”转变的过程,这个过程从个体降生伊始,持续一生;二是在融入社会的过程中,离不开学校、家庭、工作单位等主体的参与。儿童社会化过程中,家庭和学校两个场域的影响及教师和父母等重要他人的影响不可忽视。其中,家庭和父母的影响更为直接。需要指出的是,一个能促进儿童社会化发展的完整场域,是由父母共同建构和维系的,其中任何一方缺位,都有可能给儿童的社会化带来不良影响。以留守儿童为例,有学者指出:“童年时期的特殊性使父母外出不仅对留守儿童童年时期的福利产生重要影响,而且会对其成年后的发展产生重要影响。”
通过田野调查和查阅文献,本研究总结了父职缺位给儿童社会化带来的三重影响。
第一,父职缺位给儿童认知能力造成的影响。简言之,认知能力主要是指发现和洞察社会事物的基本能力。从儿童认知能力的角度来说,如果父亲在儿童成长过程中缺位,很容易导致儿童认知方面出现偏差,认知能力也将弱化。在接触小李的过程中,笔者发现,他最常提到的句式是“别人的爸爸怎样怎样,我的爸爸不如别人的爸爸”。他曾列举过两个例子:一个例子是有一次学校放学的时候突然天降大雨,别的孩子尤其是他的好朋友,都是被爸爸接走的,而他等了很久没有见到他的爸爸。直到雨停了他的妈妈才接他回家;另外一个例子是老师在三年级的一堂课中提到过小李的父亲一直没有来参加过家长座谈会这件事情,小李回家后见到父亲,曾表示希望父亲能去参加他的家长座谈会。可父亲却随口说出“我很忙,让妈妈去参加家长座谈会”的话语。在内心深处,小李一直认为在这种“逆境”中得到父亲的关爱会让他有安全感,可这样的安全感几乎没有出现过。这也导致他对父亲的印象是可有可无。
按照上面的分析,如果父亲在儿童成长过程中一再退居幕后,儿童的认知里面往往就会固化地认为家庭场域的运转有妈妈一人就足够,母爱唯一。要知道,父亲不仅可以鼓励儿童朝着哪一个方向发展,还能避免使兒童出现“孤独感”,从而更好地围绕社会和世界展开积极探索,积累知识,提高社会性。有研究指出:“父亲正念教养与幼儿孤独感呈显著负相关关系,父亲正念教养能够显著负向预测幼儿孤独感,亲子冲突和亲子亲密均能在父亲正念教养与幼儿孤独感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
第二,父职缺位给儿童社会行为造成的影响。人具有社会性,难以脱离社会而单独存在。《荀子·富国》有言:“人之生不能无群……”俞可平认为:“人类组成社群有着自然的必然性。”实际上,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人就决定要与社会中的事物打交道,因此说儿童的行为往往指向社会。需要指出的是,儿童日常生活的场域是家庭。如果家庭中父母给予的爱、支持和鼓励的量不足,或者父母对孩子的爱之间存在着性别差异,也容易导致儿童的社会行为出现偏差。把这一观点引向儿童成长过程不难意识到,如果缺乏了父亲的支持和引导,儿童便会接触到一个亲情依赖关系较为单一的家庭。试想,在这样的家庭场域影响下,儿童互动交往能力将会有所弱化,尤其缺乏与较为年长的男性交往的意愿和技巧。小李在访谈中曾多次说到他现在经常躲着长辈们,这是在小时候养成的毛病。尤其是叔叔伯伯们,他有时候虽然很想跟他们聊一聊,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他经常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只是与叔叔伯伯们轻轻打一声招呼后便匆匆离开了。由此可以证实前面的观点。
第三,父职缺位对儿童发展向度的影响。社会化是有方向性的。如果社会化与主流群体和社会的意愿相契合,那么其很容易被社会中的多数人接纳。如果社会化与主流群体和社会的意愿相悖,那么其就有可能被社会淘汰。
在儿童成长过程中,如果父亲缺位,很容易导致儿童出现两个行动结果。
其一是不愿意同那些日常充分享受到父爱和母爱的同学玩耍,因为担心他们提到父亲和母亲如何如何好。例如,小李很排斥那些在他面前提及父亲和母亲好的孩子。可是与这些孩子相比,小李是少数。于是小李便会生成一个习惯,就是沉默不语,很少与大家沟通交流。可见,小李因为缺乏父亲的关爱,已经出现了难以融入群体的状态。
其二是在家庭场域中产生过度亲近感或过度疏离感。父职缺位,母亲就会成为儿童的情感依赖,这种依赖往往是唯一的。在小李的眼中,母亲一直都是“亦父亦母”般的存在,虽然她平时也非常忙,但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由母亲默默承担的。因此,他在小学阶段非常依赖母亲,很少与父亲对话。加之父亲嘴里多数都是工作方面的琐事,这让小李更难与父亲有共同的话题。因此,即便父亲回到了家中,他也没觉得与父亲有亲近感,也不愿与父亲接触。通过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到,父职缺位很容易影响到儿童的社会化向度,因此应该把父职作为考量儿童发展状态的关键变量。
父职在场:儿童社会化的进路与反思
如何实现儿童社会化?学界对此观点不一。其实,最为理想的结果是父母在其成长过程中双双在场,建构一个较为完整的场域。有学者分析认为:“尽管父亲的参与意识、关怀陪伴和教养方式对孩子的行为表现具有正向的促进作用,但良好的亲子关系尤其是父亲与孩子的关系、父母在抚养教育子女方面的协调一致,对孩子行为表现的解释力更强。”可在照看孩子时,至少父亲或母亲中的一方就要退场去工作,以给家庭的运转提供重要的经济支撑。通过田野调查情况来看,父亲工作、母亲在家是常见情况。如此一来,如何使父职在场确保儿童社会化顺利推进就成了当前学界关注的一个重要论题。
(一)父职在场与儿童社会化的进路
本研究提到的案例指向了一个问题,即父职缺场给儿童社会化带来的影响。虽然学界围绕此方面问题进行过很多探讨,但多数成果都在强调一个问题,即父亲应该回归家庭,照顾儿童。可那样一来又将导致新的问题出现,即谁来注入经济资本推动家庭场域的运转呢?因此不能单方面强调父职完全在场,只能说父职应“关键在场”。更为详细一点地说,就是父亲一方面适时满足儿童的需要,与儿童建立起良性的互动关系,与母亲一同成为儿童社会化的关键主体。另一方面,父亲也要兼顾工作,平衡家庭和事业之间的关系。如此一来,儿童也将在家庭场域的影响下提升社会性。
蒙学经典《三字经》中有这样的描述:“养不教,父之过。”可见,自古以来父亲一直是儿童社会化过程中的重要主体,儿童健康成长有赖于父亲的教育功能的发挥。因此,即便父亲再忙,也要在儿童的教育方面下一些功夫,比如说待人接物的礼貌教育、与人沟通的能力指导等。习近平总书记曾讲过:“现在把自己的品德培育得越好,将来人就能做得越好。”在教育过程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就是父亲应该时刻把正确的一面展现给儿童,供其学习和模仿,不能因为工作忙或者其他缘由拒绝进行正确的教育示范。与此同时,父亲还应该多读一些与儿童成长有关的书籍或资讯,在拓展认识、丰富自我的过程中积累育儿经验。从学习的方式上面来看,有一些自媒体中有很多非常值得关注的育儿信息,可供那些工作比较忙的父亲抽出时间来阅读。
从家庭的角度来看,首先母亲在承担好母亲职责的同时要与孩子及时沟通,说明父亲忙碌的缘由,以及提醒父亲应该承担好照顾子女的义务。如此一来,家庭才能够成为推进儿童社会化的学校,父母也才能扮演好老师的角色。需要注意的是,父职缺位的家庭很容易高频出现“钱”这一字眼。金钱虽然对家庭场域的运行来说是必需品,可是,如果总是在孩子面前提钱就容易产生质变———让孩子对钱产生深刻印象,继而诱发金钱至上这类不良价值观的萌芽。因此,外出忙碌的父亲回家以后,应尽可能地避免在孩子面前提钱,让儿童沐浴在良好的家风之中。
(二)从父职与儿童社会化关系出发形成的多維思考
儿童社会化是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一方面,在代际更替的语境下,人们总会围绕下一代的成长发展形成各种各样的想象。要知道儿童期最为关键的问题是知识学习和技能塑造,这也是社会化概念的应有之义。另一方面,儿童社会化事关社会的运行和发展。而在考察儿童社会化的过程中,需要认真审视各方面的关系,尤其是儿童与其他社会化主体之间的关系。这里面儿童、父亲、目前及三者建构起来的家庭场域非常关键。此外,在此基础上还应想到的是如何嵌入适宜的学术理论问题。要知道国外的家庭观念和国内的家庭观念有所差异,因此,借助国外的相关理论解释我国儿童社会化的过程及其影响因素等方面的问题时,会出现水土不服情况。对此,我们借鉴西方学者观点的同时,还应该认真思考如何提炼有中国特色的儿童社会化实践模式问题。
面对父职与儿童社会化之间的关系,我们不能止步于某一个案分析,还应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地思考。
第一,儿童本身虽然参与社会运行,增促社会发展的能力有限,但很多的政策都与儿童的成长有关,这也是社会发展的重要内容。
第二,随着时间推移,儿童总会成长为少年、青年等不同年龄层次的主体。青年对于社会发展的影响非常之大。因此,研究者和学校部门等应常态化关注影响儿童成长的主体。需要说明的一点是,本研究提到父职对儿童社会化的影响,并不只是说父亲单向度回归家庭就可以了。如前所述,对于少年儿童而言,一个好的教育场域应是以善教和乐教的父母为中心建构起的家庭,若想促进儿童发展,父母双方需要协同配合。儿童社会化最需要的主体是家庭场域,而不仅仅是父亲或者母亲某一主体。因此,塑造良好的家庭场域,持久发挥向心力、感染力和塑造力,对于儿童的影响才是最为长久的。其中,最为理想的进路是协调好涉及儿童社会化的多重家庭主体之间的关系。对此,可以参考费孝通先生《乡土中国》一书中的“差序格局”语义,在未来的研究中进一步展开分析。
[基金项目]四川外国语大学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在场或缺席:城镇双职工家庭婴幼儿照料中的父职实践”(S IS U 2 0 2 3 X K 0 3 3)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