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应人居发展的西汉长安地区水系营建及其理景

2024-04-15 11:52李奕成
中国园林 2024年2期
关键词:渭水水系

李奕成

郑 璐

郑 珏

耿华峥

周建华

中国风景园林有着悠久发展历史,先民因生活、生产需求,在华夏大地上系统而多层次地对土地施加影响和改造[1],蕴含着中国人在处理人与自然关系时无尽的智慧。其中,水系营建最为首要,其在整体环境观影响下建设并调适,维系着人居安全稳定的发展,参与地景的形塑[2],是地区多层级、多尺度人居营造的协同要素,是地文秩序与特色形成的空间参照。而古代京畿区政治复杂、人口密集、需求多样,水系与其人居环境空间体系的组织与景观营造密切关联,因此具有代表性[3]。

西汉作为中国中古史第一个高潮时期,其人居发展与营建经验之于后世有着奠基、定向意义。是时国家政治理念践行之核心——都城长安协同山川景物经略布势,其水系营建过程蕴涵因应人居目标的规划思索与适应性智慧,形塑了独特的区域地景格局并呈现出分区理景特征。因此,从因应人居发展角度研究西汉长安地区的水系营建及其理景是理解西汉京畿区规划发展与地景成因的重要管孔。诸学科背景学者已从宫苑苑囿、都城本体及其郊野范围等视角开展相关研究[4-7],而对地区地景问题的关注提示到[8],区划认知下的水系营建梳理工作开展还较少,亦尚未对其影响下的理景进行系统讨论。随汉长安地区自然水系[9]、水系流路及历史变迁[10]、水利设施分布[11]等研究的深化,为地区历史水系的还原与图示化表达提供了材料基础,也为其水系营建及理景的整体性观察创造了条件。

综上,本研究分析西汉长安水系营建所据的环境基础,并以汉武帝前后为时间界点,考察渭南、沿渭、渭北三区水系营建及其影响下水系格局变化与资源环境差异,继而研究因借水系形成的各区地景格局及其理景。以期启发当下城市适水建设,并深化汉长安大遗址原真保护在地景格局层面的认知。

1 西汉长安地区水系营建的背景

1.1 城山拥水,纳据广川

关中平原优越的自然地理条件是历朝历代建都于此的重要因素。其借四围高山屏障置关隘,便“利则出攻,不利则入守”[12]2408。关中八水为地区之水系网络骨架,其以渭水为干流,支流水系则多源自山体而南北汇渭,包括北部泾水以及南部灞、浐、滈、泬、沣、涝水。汉长安城即选址于八百里秦川的中央地带,群山为郭以防,八水为抱以溉。自然山水格局为地区的规划发展提供了资源基础与地景空间框架(图1)。

图1 西汉长安地区自然水系的分布

1.2 介渭广济,南饶北瘠

地区重要自然地景参照——渭水横贯东西,由潼关入河,沿河济城通航,并界分南北。是时渭水水量大,泥沙少,又入黄河,秦时便为内河航线[13]。实际其具明显的季节性变化特征,且下游曲折艰险,行船并不易。渭南森林植被茂盛,水丰短急、塬隰相间,六川平行入渭、纵贯夹城,秦代信宫、新朝宫“阿房”、上林苑均修建于此。渭北地区北高南低,北部以北山山系为屏障,茂林溪谷密布,南部为宽广台塬,宜耕作。而土壤条件又西优东劣,秦修建的郑国渠引泾水泥沙淤灌改良了此区东部平原大面积的盐碱地,从而得以开发为农业区。

表1 西汉长安地区营建的重要人工水系

及至西汉,长安地区已初步具备贯连的汇渭水网,这为以长安城为核心的水系营建及其理景提供了空间统筹线索。其中,人工水系便是在理解自然水系与资源条件,赓续先民基业工巧的基础上逐步营建的(表1,图2)。

图2 西汉长安地区人工水系营建及分区示意

2 因应西汉长安地区人居发展的水系营建

基于地区自然条件与秦人的实践,西汉时水系营建因应地区人居发展动态,表现出清晰的分区意识与目标。在各区主导功能定位引导下,水系建设展现出在地化智慧。

2.1 渭南地区:凿池丰水,供给都市

渭南水系围绕保障长安用水稳靠的目标而动态建设。建都之初,为确保都城迅速投入使用,续用秦代宫室及其旧日引水系统,并前瞻性地认识到水源获取与输导关乎城市营运。于是聚焦城内,借地势凿池、输水,着力解决基本用水问题。武帝时,人口数量激增加剧了用水需求,水系建设主动上升至区域视角,通过对城-郊水系的综合营建与统筹调配,建构兼具引、蓄、输、排功能的复合水网,一改初期以泬水为单一水源的水系结构,显著提高了渭南地区水系韧性与调蓄供应能力。

汉初营建未央宫时修建城内水系关键枢纽——沧池。其位于城西南未央宫内低洼处(前殿西南),由城外架飞渠引泬水入池,再通过城内明渠(泬水枝渠)及其枝渠顺地势输水流贯全城。沧池建设通过人工蓄水提高水位以解决飞渠入城处地势低下、水不易周流等问题,益于城内水源的优化调配,兼具美化环境、调节气候的作用。

武帝时郊野大规模陂池群得以修筑。昆明池陂池群是为综合解决渭南地区旱涝问题,于城西南上林苑中构建的工程枢纽。其蓄积南山之水,并连缀渠系调控水量。工程主体昆明池开凿于元狩三年(公元前120年),面积约14.75km2。营建初衷为操练水军伐粤与攻滇,而随人居发展其实际发挥的最大功用是都城核心蓄水库并补充漕渠水量。该池建于滈水流线中游,与其北镐、滮池连通,其南为西北流注的交水①,前者利用周代遗存,后者巧借城南东南高而西北低地势,东引泬水西入沣水。东北向引昆明池水入揭水陂,供水都城。同时分设昆明渠补给漕渠并冲刷渠道,以减少淤积。昆明池“巧选址”又“慎经营”,择址较都城高8~10m便于自流引水,又西南偏离都城以保持安全,为防因蓄水威胁都城,还修建多条渠道、次级陂池共同调节其蓄存水量。武帝时还于建章宫内修筑以太液池为中心的陂池群。其主体太液池始建于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水源应为昆明池水,还与唐中池、琳池相连,发挥储水、供水宫城的作用,因风景优美而成为皇家游览胜地(图3)。

图3 西汉渭南地区水系营建示意

2.2 沿渭地区:赖渭穿渠,通联漕运

图5 西汉渭北地区水系营建示意(5-2 作者改绘自参考文献[17],5-3 作者改绘自参考文献[18])

因漕运调配可补足充实都城物资,进而维护国家政治稳定,促进地区经济发展,故都市水利初成后,漕运水利成为水系营建重点。西汉初期漕运皆赖渭水,前述其双重局限下运力不佳,新漕运体系亟待形成。武帝时修建的“漕渠”“洛渭漕渠”“成国渠”即为畅通水上交通、提升漕运效率,兼作沿线农田灌溉、城市供水之用的关键人工渠系。此三渠均以渭水为系,其中漕渠、成国渠与之平行,位其南北,洛渭漕渠沟通渭、洛二水,近乎垂直入渭(图4)。三渠修建审时度势,扣牢“顺流”“水足”“兼用”原则,促成地区水上交通中心之地位,创造了漕粮物资皆可至,沿岸城市经济互通的兴盛局面。

图4 西汉沿渭地区水系营建示意

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沿渭水南岸并行开凿的漕渠是漕运水利系统之发端(图4-1)。历时3年渠成,自都城直通黄河。其以运输关东粮食为首要功能,较之渭水运输,其航程短且省时省人力,还可灌万余顷农田。渠首“引渭穿渠”,地点在今咸阳县钓鱼台附近,利用此处河道狭窄,易于筑堰引水之地利。引水口段高程不低于391m,渡沣后,大致沿390~389m等高线东北流经滈池北,穿揭水陂,经泬水,缘汉长安城南垣东行(高程约为388m)[15],后汇合城内流出的泬水枝渠经昆明渠入灞水。此段顺势而建,借坡降引水,保证了渠内流水顺畅。同时,渠线交泬水于都城南,使漕渠与城市供排水系统相合,兼有护城、输水功用(图3)。漕渠过灞水后,于霸桥之南另开一渠,即霸上枝渠。不仅补充了漕渠流量,还便于东来船只过灞入漕。灞水东段的漕渠主要由渭水支流补充水量而入黄河。综上,漕渠营建展现顺等高线选线与多渠共济的智慧。

洛渭漕渠联系起关中东北部农业区与都城。该渠未见于史籍,是经田野考察“澂邑漕仓”遗址而推断出的[16]。其沿古洛水泛滥流经的洼地开挖,借沿线自然地势高差引水,较之漕渠逆水行舟,该渠顺航,利于粮仓物资的快速运输(图4-2)。

成国渠为引渭灌溉工程,其位于渭水北部黄土台塬与渭水冲积平原的过渡区。该渠从郿县起引渭水经槐里、斄县、渭城复入渭,全长121km,处于高程约460m的狭窄地带。咸阳原上的诸陵邑自西向东列于渠系以北(图4-3),渠还随陵邑增置而发展。成国渠不仅为各陵邑人居用水、农业发展和商业繁荣提供保障,并通过水网加强了陵邑区与长安都城的交通联系,促使陵邑成为京师粮食供给基地和卫星城。

2.3 渭北地区:泾洛引灌,溉泽田野

粮食生产是王朝稳定的基石,漕运虽可补给粮食,但地区农业生产自给仍至关重要。高祖至文景年间的与民休息、强干弱枝政策致使京畿区非生产性人口急速膨胀,加大了对农业生产力的需求,进而推动了泾河以东泾、石、洛冲积三角洲平原上农田水利的兴修。因此,除沿用郑国渠,修筑六辅渠、白渠以增加灌区面积,还开龙首渠试图改善洛水以东的生产状况。上述渠系通引泾水、洛水为灌,将自然水系连缀成网,极大地改善了该区土壤盐碱化、水源不足等问题,使灌区基本覆盖泾洛间平原地带,促进农业发展并保障粮食供应(图5-1)。

郑国渠始建于秦王政元年(公元前246年),西汉沿用。该渠引泾水,筑导流堰壅水入渠,并借洪水期泥沙引浑淤灌(图5-2)。选线于渭北冲积平原二级阶地最高线上(北山南麓),借脊梁状地形引灌,并横绝小型河流汇于干渠。渠系蜿蜒约150km,缓解了所涉范围内干旱少雨、土地盐碱化的状况,改良大面积“泽卤之地”为高产良田。其渠线选择、横绝工程、洗土放淤的思想与技术蕴涵在地化生态智慧。

元朔至元狩时期(公元前128—前117年),为扩大耕地面积,承淤灌技术于关中东部引洛开凿龙首渠。该渠介于北山山麓和渭河三级阶地间,平均海拔约500~700m,水土流失较严重。故穿渠时因地制宜地使用明、暗渠和竖井结合的“井渠”工法(图5-3)。渠线由北向南,绵延近50km,试图灌溉蒲城、大荔境内近400km2盐碱地。但因洛河以东低洼地区土壤含盐量较高且地下水矿化度高,加之地下水位因河水侧渗而升高,故“作之十余岁,渠颇通,犹未得其饶”[19]。

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左内史儿宽调动民力,主持修建六辅渠“以益溉郑国傍高仰之田”[12]1685。六辅渠的修建使得郑国渠灌溉性质转“淤灌”为“引灌”,成为直引泾水的灌溉工程。太始二年(公元前95年)由赵中大夫白公建议并主持修建白渠。该渠“首起谷口,尾入栎阳,注渭中,袤二百里,溉田四千五百顷”[12]1685。其引泾水东南流注渭水,沿用淤灌方式以溉郑国渠南未及之地,故合称“郑白渠”。白渠与六辅渠的建成,实现了郑国渠灌区南、北向的扩展。

3 因借各地区水系而成的地景格局与理景

分区水系营建形塑了各区不同的水系形态,又关联各区地景要素生成各异地景格局。各区理景因借水系形态,尊重水利功能,协调地景空间基调而具特色。

3.1 渭南地区:经构水网,池苑绮错

以渭南丰富自然河流为基础,人工开凿整理了诸陂池群,并贯以渠系,建构起“陂池交属”的水系形态。渭南地区北部借水网织布宫苑,城苑合一,城聚林展,而南部则保持众流浩荡与原野山林。各宫苑台观多傍水或环陂池而置,促成“池苑”与涉水集群化分布特色,呈现出池苑绮错的理景特征(图6)。

图6 西汉渭南地区地景分布示意

渭南核心汉长安城濒临渭水,据龙首原高亢地势而建,城洫周合以界,郭郛内宫室殿阁林立,渠道穿城枝连宫室,分枝延展串接陂池。陂池规模一如宫室“体象乎天地”[20]而求宏大,但又总体相宜。城内人工湖以沧池为最,借之布景成苑,池中堆筑渐台,台上建亭阁,宛若仙山琼阁,此“一池一山”乃“一池三山”池岛范式发展之基础(图7-1)。这种依托池渠仿作自然佳境于宫城内的做法,开创了“宫”中有“苑”的新格局与微缩内聚的理景路径。

图7 未央宫(7-1)、昆明池(7-2)、建章宫(7-3)景观分布示意

城西南郊上林苑占地广袤,笼水而成,“林麓泽薮连亘”[21]90。苑内以渠系笼括陂池群,陂池属连宫苑群为布局特色。于昆明池、太液池、渭-涝、浐-灞水系间建有多个宫苑集群。如昆明池陂池群不仅是渭南水利枢纽,也是上林苑的景观核心。其间宫观建筑环池、依池而建,整体散点而局部集中,突出借池水浩渺壮丽的理景取向(图7-2)。近都城建章宫中的太液池陂池群还完整呈现了“一池三山”筑山理水模式,是我国古代造园池岛理景的标志性案例(图7-3)。苑中其他水系间的宫苑群分布则相对分散,以自然天成为佳妙,满足皇家郊猎娱游需求。涝水入渭地带的宫苑,跨临溪涧,多借植物命名。沿浐灞间宫苑则借塬面水而层级排布,可远观天然川林。综上,上林苑依凭繁茂广阔的自然之景而崇丽舒展,理景时巧妙因借其中塬、渠、河、湖、池营建各具特色的园中园,又凭动态水系而有机统一,使得主从有序、疏密有致。而城苑一体格局与水系营建的体系化经营思路为后世都城营建所承袭。

3.2 沿渭地区:疏渠为脉,邑景依傍

漕渠、成国渠协同渭水形成此地区东西向地景空间主轴,洛渭漕渠则为沟通南北的水运桥梁与辅轴。该区据此形成两水夹渭,以水为轴,山林农田为底,众城邑列其间而线性分布的地景格局。理景上,善于发掘撷取特殊地景资源,城邑、建筑彼此“观照”并借山水形势关联组织,凭渠而邑景依傍(图8)。受自然环境和地文条件影响,漕渠与成国渠沿线邑景风貌不尽相同。

图8 西汉沿渭地区地景分布示意

渭水南侧东向延展的漕渠穿塬而过。此间塬面狭窄而颇陡,河流众多且短急,顺应长条形塬面分布的中小型农业区与天然山林草地构成景观基底。经济互通、军事拱卫的关键城邑点沿漕渠线性布设,依水而荣,互利共生,共同建构起地区水运交通体系,并促成万帆林立的漕运盛景。依托狭塬碕岭,城邑与涉水交通设施、临水仓廪渡口、面水宫观祠庙依傍,以山作屏,依水为脉,随形因势,追求岳渎相望与览胜达意,反映观照整体地景空间关系以协调布局的理景意图,造就城邑胜景各异而延绵的特色。如霸陵邑的“灞桥折柳”②始于西汉盛于唐,借阳春三月“灞柳飞雪”之景表惜别、怀古之情。又如,旧为秦丽邑的新丰县北临漕渠,南依骊山,秦因其北麓多温泉置“骊山汤”,武帝修葺扩建为离宫,并与汉文帝山顶所建“露台”一隐一显,遥相呼应。于此远瞰有山景傍城、城景映水之况。再如,军事防御要地华阴北临漕渠、渭水,南近华山。理景时借山水形势组织城邑四围建筑的空间秩序,华山祠、集灵宫、京师仓因山势由高及低布局,又面渠由远及近分布,华阴县则作为观照中心。华山祠峙立于华阴正南的黄埔峪口,可“望祭”险峻高耸的华山,邑祠互对、山水相望构成景观视轴。西面敷水与余水间有雄峙山麓的集灵宫宫殿群,掩映于松柏古木间而清幽肃穆[22]。县治东的京师仓调运、存储关东至关中的粮食,其一面依山,三面临崖,地势高敞,沿漕渠设码头,粟粮盈盈,舟楫辐辏景况鲜明。漕渠与河渭间的转运枢纽船司空,原系主船之官,西汉初置县,与邻近黄河要津风陵渡共同保障运输效能。风陵渡扼守关中、河东、河南要道,其地望在河、渭之交,秦岭、中条之间,呈现峰峦叠嶂、波涛澎湃、帆樯如云的壮丽之景(图9)。

图9 新丰、华阴周边景观分布示意

渭水北侧的成国渠流经咸阳原皇家陵区。其间台塬高平广阔,河流少而平缓,农田广袤,城邑、陵园、宫观和园林等以渠为链展列串联,由此构成该区景观基底。依托台塬并顺承陵寝文化影响下陵区恢宏壮阔的气势,成国渠沿线理景以旷达雄伟为特色。城邑、陵园与渠水相映,巍然立于山林田野间,遥隔渠水与渭水上诸桥相对。因借成国渠水利之便,陵区中设有苑、观。《三辅黄图》中有“茂陵……本槐里县之茂乡,故曰茂陵”“茂陵园有白鹤观”“安陵有果园鹿苑”[21]144。“槐里”“茂乡”言明是时咸阳原植被繁茂之况。部分陵园应设相当规模水面才可供鸟兽栖息。汉代重要私家园林袁广汉园选址经营因渠而成[23],在约3.5km2的空间内引水构池并造洲、屿,还构筑气势磅礴的假山以成盛景,借水理景为动植物创设生境颇具特色。

总之,相较于漕渠沿线航运仓储与军事防御功能下的景观形象,成国渠沿线城郭层叠,陵园矗立,宫观园林点缀其中而更为雄浑丰富。

3.3 渭北地区:渠泉灌浸,园野辉映

渭北平原地区开诸渠并连通泾洛二水形成广布的水网灌区,而北山地区则茂林密布、溪谷纵横,有天然野趣,整体上呈现北山南泽相枕倚的地景格局。理景时尊重南北地景要素之差异,扬长避短而成各色景致。南部为改善的肥壤沃土与原生沙碛草原镶嵌交错的平原田野,北部即依山临水、总体散布而局部聚集的山地宫苑,南北异景借自然水系过渡交融,呈现园野辉映的理景特征。

西汉初期渭北南部冲积平原区借前朝农业水利形成了水田景观格局。后经持续凿渠灌溉治理,扩大了农业区面积。该区理景始终与农田水利、生产发展密切关联,秦初因地势低洼被视为“沮洳之地”[24],呈“水-野”交叠的自然面貌,郑国渠的开凿使得沿线丘陵、山谷地带被开垦为农田,“水-田-野”层叠的地景形态初成。汉白渠的开凿则扩展了此交错镶嵌形态分布的面积。东汉初杜笃以“沃野千里,原隰弥望……畎渎润淤,水泉灌溉,渐泽成川,粳稻陶遂”[25]为由谏言定都长安,反映灌区沃野平畴、河渠交错、泽泉汇集之景况。及至唐代,仍有“泾渭傍润,郑白疏流,荷锸成云,决渠为雨,粳稻漠漠,黍稷油油”[26]的载录,反映西汉此区农田水利建设形塑地景之持久效力。而白渠水流未及与龙首渠未改善的东南部洛渭所夹片区多为盐湖沼泽、盐碱地及沙丘地,其沙碛漠漠、草芊芊之景象至今仍存。可见,渭北平原区在农业发展目标引导下,在灌区范围形成疏朗有致的理景特色。

北部的山地丘陵区未经农业开垦,风景秀丽、气候宜人,为营建宫观苑囿创设佳境。汉室修缮经营散布其间的秦离宫别馆,理景时注重宫苑台观的枕山拥水,选址“立高地”“隐于林”“缘溪谷”,布局“顺势下”“接袤野”,促成该区“幽林-穹谷-潺水-宫苑”交融的景观风貌。如武帝时于秦林光宫旧址重建甘泉宫,并择甘泉山南麓平坦坡地建甘泉苑。其笼山水林甸为苑,与上林苑隔渭水相望。主体建筑甘泉宫背靠甘泉山,东西为冶谷水和姜嫄河所夹,为避暑胜地和郊祀之所,兼具都城北部边防功能。刘歆《甘泉宫赋》“冠高山而为居,乘昆仑而为宫。按轩辕之旧处,居北辰之闳中”[27]载明其以嵯峨、北仲山为“双阙”,南望都城,重要景园建筑均设于此视线轴上的创作意图(图10)。将此宫与北斗相对,还体现象天、通神的理景布局思想。据《三辅故事》载“甘泉宫南有昆明池,池中有灵波殿,皆以桂为殿柱,风来自香”[21]94。此池与上林苑中昆明池同为武帝肄水军而开,池中作一岛,岛上置殿,弱水环抱,仍突出仙苑主题。此外,苑中其他建筑如石阙观、洪崖宫等则沿冶谷水分布。而苑垣外的泾水河畔设有“满种梨树,望若车盖”[21]91的梨园(约0.1km2)[28],其与泾水东部广袤的农田景观交相辉映,为山园与农田的过渡区。综上,该区景观依山就势、涉水象天、野趣自然的理景特色鲜明(图11)。

图10 甘泉宫周边景观分布示意

图11 西汉渭北地区地景分布示意

4 结语

水系营建作为汉长安地区人居治理的重点,在因应地区自然本底条件的基础上,协同地区人居发展与功能区划,形成鲜明的地景空间格局与分区理景特征:渭南地区以都市水利为主导,营建的渠系网络与陂池群形成交属通连的水系格局,促成池苑绮错的理景特征;沿渭地区以漕运水利为目标,渠系起着轴线控制引导作用,因而以水带城、邑景依傍的理景特征突出;渭北地区平原地带发展农田水利而沃野千里,山地丘陵区凭高地泉流构建宫苑,故以山泽枕倚、园野辉映为理景特征。城-水-景的整体关联发展与观照形塑路径反映着以都城为核心的区域自然认知与文化锚固。而地宜的识别是地区人居实践的基础,因应发展而适度整理、营建是尝试突破的重要途径,协同经营与动态调适则为稳步持续的关键机制。

1.3 评价标准 分析两组早产儿hs-CRP、β-hCG、PCT水平及其在不同感染程度患儿中具体表达情况,并对比hs-CRP单独检测与hs-CRP、β-hCG、PCT联合检测的灵敏度及特异度。各指标阳性判定标准:hs-CRP≥2.0 mg/L,β-hCG≥3.1 ng/ml,PCT≥0.5 ng/ml[7]。病理诊断标准:经病理切片高倍视野观察后,确定5个以上中性粒细胞浸润,且分布呈弥散性聚集,轻度感染表现为5~10个中性粒细胞浸润:中度感染表现为11~30个,重度感染表现为高于30个[8]。

由于明晰的人居发展目标与分区营建意识,各片区水利建设有所侧重,其影响下的水系形式及其地景格局展现高度在地化特色。即便在同一片区,其不同区间的理景仍尊重地宜,扬长避短。如此,启示着城市景观空间规划应在自然山水环境与人居发展需求间寻求协调。要在理解自然基底的基础上,发展性地进行功能区划与结构布局,并适应性地调用、补充在地化地景要素以协同人居目标,发挥片区潜力,以助成各区地景特色。尤其应注意人工景观格局与自然景观格局的融合,促使地区可持续的发展。西汉长安地区水系营建及其理景智慧还提示着未来汉长安大遗址保护规划中,应深化其历史景观类项的基础研究,以统筹性、适地性、客观性为要点,建构区域地景要素的原真保护思路,推进遗址核心区与地区风景资源的联动保护路径,这将利于历史景观遗产的保护延续、我国悠久人居文化的传承发扬以及地区人居传统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

注:文中图片除注明外,均由作者绘制。

注释:

①交水是将泬水与滈水于二者上游人工改道合流并向西流注沣水的人工河道[14],其上作石闼堰,北流穿过细柳原入昆明池,目的在于维持入池水源流量的稳定。

② “霸桥,在长安东,跨水作桥。汉人送客至此桥,折柳赠别”[2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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