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明雄
阳光像调皮的孩子在操场上撒欢,村头的驴不时“昂—唧,昂—唧”叫几下。往常,我会被这叫声惹笑,此时,我却笑不出来,只想喝水。
不知是早晨母亲炒的蛋炒饭太美味我吃多了,还是课间玩得太高兴……我后悔不已,要是早晨喝点水,要是不玩得满头大汗,要是听老师的话带点水……我有点讨厌自己了,水成了我的寻找目标。我瞅了几个好友的桌子和书包,都没看到水。到哪儿弄水呢?忽然,我想到了办公室门前的水缸,那儿每天上午与下午分别供应一次水。有了盼头,我也不再那么焦虑,决定下课就去那儿喝。
铃声响了,我飞速冲出教室,可远远望去,水缸边已里里外外挤满了人,等我见到水缸时,几个大个子正唉声叹气地转身。我往缸里一看,只有水影子了。我想用手沾一沾,湿下嘴,可又觉得那是极不卫生,极不尊重他人的表现。老师出来解围:“下午吧!”缸里的水是从地下压抽的井水,清澈,比家里从堰坑井里挑的水清许多,但喝时会有细沙,还有些锈味,并不好喝,我怕拉肚子。
渴顺着我的口腔侵蚀全身,我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华平招呼我参与他们跳房子,我无精打采地摆摆手。我不想动,担心运动后更渴。阳光洒在好友们的笑脸上,我却心绪不宁,渴像无数条蛇纠缠着我。
我一下非常羡慕住学校旁边的小强,他穿过马路就可到家喝水,或站在学校这边扯起嗓子喊一下,他母亲听到了,也会拿水来给他喝。我见过他母亲用好看的罐头瓶装了水在课间送来给他喝。我甚至希望他母亲这时来送水,我一定放下矜持去讨一口,只一口都行,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孙悟空吃了辣子伸出舌头抓耳挠腮的样子。
我的目光越过操场,那儿是一片树林。小树林是我们“打野仗”的场所,我们常模仿《地雷战》《地道战》《铁路游击队》等影片的场景在里面穿梭。我的家在林子的另一头。平时回家,我们走的是林子边的土路,相当于是走的直角三角形的两条直角边,若我斜穿林子,那相当于是斜边,肉眼可望,其实也不远。我揣摩我的速度,盘算着每分每秒可以到哪处,回家开门喝水需多少时间,返回会不会迟到?
我已过了十岁,平时在班上我跑步的速度也不慢。我知道,从华平家的林子可穿到他家前面,再过两家就是我家的后院。可华平家后面有一户家里有狗,而我怕狗。我想着拿根棍子或拣几块石子就不怕了。当我想好这些后,第二节课,我竟然上安稳了,我盼着下课,一下课,我就冲,我想时间是够的。
铃声响了,庆幸老师没拖堂。我瞅着老师出了教室,便急速起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林子奔去。
路上我拾了两块石子装在口袋里,又顺手拣了根棍子。顾不上口袋里的石子让我的裤脚变得一高一低,当时的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快,绝不能迟到。我觉得自己成了一匹马驹,正驰骋在林海雪原。林子边有蛇我也不怕了,我有棍子;狗我也不怕了,那狗平时拴着,主人也看得紧,况且我有棍子,它经不住吓唬。小伙伴还告诉了我那只狗的名字叫阿黄,说只要喊它的名字,它就不叫了。
快到养狗的那一家了,我提前折进林子,顺着其他人家屋后轻轻走,我不敢朝养狗的那家看,也不敢瞧林子里的鸡冠红,听人说那是极毒的蘑菇,我一门心思快走。到了华平家林子了,他家林子与正屋没有用院墙隔开,我急忙穿过去,惊飞了他家厢房里正下蛋的几只鸡。我心中念着对不起,奔跑起来,我知道时间正一分一秒过去,必须抓紧。
我边跑边掏钥匙,飞速开门,冲进厨房,拿碗,将茶壶罐里的水满满倒了两碗喝了,那是世间最美的甘露,水进了肚,口一下不干了。我又急忙关门,返回。
水喝多了,感觉水在肚子里晃荡,跑一下,肚子疼一下,这时我才想到,上午还没上厕所。在华平家简易的茅厕里,我急忙解决了一下。
人一下轻松了,扔了棍子,丢了石子,我向着学校的方向冲去。操场上的人影逐渐清晰了起来。
我直接进了教室,坐下,瞬间,我有了巨大的成功感。铃声响了,几个伙伴慌慌张张跑进来,后面跟着满脸怒色的钱老师,“你们一天慌里慌张的,半天摸不进教室,你们看小明,他早就坐在里面了。”我抹了一下额头的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口不渴了,那节课我听得特别认真,为了老师的表扬,也为了十分钟完成了一个任务。在生活中遇到困难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那次课间的十分钟,我鼓励自己,多想点法子,多跑一下,目标总会实现的;在学习中,我常想,十分钟能做什么呢?每当课业负担重,我常常将负担分解成一个个十分钟,一个一个去解决,一个一个地完成。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后来,我读过一篇文章,上面说慢性子的人想改变性格,可先从快速走路开始。我是一个慢性子,但经历了这件事后,我开始变得自信,做什么事也快了起来。
小伙伴们后来问我,那天课间我跑哪儿去了,我说回家喝水了,大家都不相信。我不辩解,但从那以后,我养成了带水的习惯,也养成了做什么事先动脑筋思考的习惯。
我当老师后,每到课间,总会想起自己小时候的那段经历,想到自己的尴尬,我常想:十分钟,孩子有很多需求,有很多事要做,该让学生休息还是要休息,成长需要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