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近年來,导演韩延所执导的《滚蛋吧!肿瘤君》《动物世界》《送你一朵小红花》以及《我爱你!》等现实题材电影受到观众以及媒体的广泛关注。他作为专注钻研“伤痛题材”的青年导演,擅长运用绝症、死亡、衰老、家庭伦理关系等社会议题,去审视不被主流社会所关注的底层边缘群体。并在电影创作中形成了具有多维度生死关怀下的“伤痛美学”、温暖现实主义的“悲喜剧”以及动物隐喻等多重具有明显作者个人风格的叙事策略。这不仅开拓了我国现实题材电影的叙事创新,还赋予观众乐观向上的积极心态以及充满人生想象的历程感悟。
关键词:韩延;“伤痛美学”叙事;悲喜剧叙事;动物隐喻叙事;现实题材电影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2年四川省哲学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文化产业发展研究中心课题“中国动画学派产业发展与转型升级研究”(WHCY2022B02)阶段性成果。
韩延电影作品对生命和社会生活的关注,让人们看到了中国电影创作的现实主义传统在被传承和发扬[1]。自他2011年首次执导的病患题材青春电影《第一次》起,对“车祸”“绝症”“原生家庭之痛”等元素的运用,便开始了一种以“底层伤痛”为主的商业叙事策略创作。尤其到了2015年,他执导的电影《滚蛋吧!肿瘤君》(以下简称《肿瘤君》)成为了立足现实题材叙事策略的转折点。对他而言,熊顿的故事为自己的叙事创作观念构成了巨大冲击,帮他找回了创作初心,让他对于生命的表达与感受建立在用心深入生活、体验生活、感悟生活的基础之上。自此,他继续将“生老病死”的议题与个人的成长历程结合一起,融入到今后的电影创作之中。以至于他在2018年执导的《动物世界》、2020年《送你一朵小红花》(以下简称《小红花》)中,可以看出他逐渐摆脱对过往青春伤痛片的创作限制,巧妙地将家庭、喜剧、爱情、成长等多种元素融合在一起,叙事风格逐步成熟;2023年电影《我爱你!》上映,他在延续生死伤痛的社会叙事议题的基础上,对老人情感追求以及家庭伦理关系进行了大胆的探索。另外,韩延导演目前正通过“人生三部曲”“暮年三部曲”、动作冒险系列等,继续完善自己独特的美学风格以及清晰的导演风格定位。而这种清晰的导演风格定位使其具有很强的辨识度,也在类型电影创作中拥有自己的位置。总的来说,韩延导演的电影创作呈现出了一种倾向,即对故事类型、模式以及系列化的追求,再次凸显了我国现实题材电影工业化生产的成熟程度。
一、“伤痛美学”叙事:
多维度视角下的生死关怀
美国学者罗纳德·施莱费尔在其《疼痛美学:音乐、文学和感觉经验中的符号学和情感理解》一文中认为:“音乐、诗歌以及散文的审美体验常常涉及对极端伤痛经历的探索与描述。而这种体验受人们注意力的引导和期望经验图式的制约,尽管体验本身的直接性是其决定性特征,但它也具有一定间接性。”[2]对于伤痛叙事的创作,韩延认为:“在对生死和疾病主题的表达上,我不会直接表现病痛的‘生与死,是对人最极致的关怀,之所以会连续选择抗癌或者病痛的题材,也是因为自己想表达的内核,是人在精神层面的‘痛,是对于‘失去的痛,人的情绪本能是不能扭转改变的。”[3]故而,他在电影创作中,经常会从个体、家庭与社会等不同视角来对“伤痛美学”进行把握,在揭示底层小人物在面临生死问题、两难处境的基础上,为观众呈现出一种个体生死体验与人生命运的反思、家庭伦理关系的表达以及边缘次要人物的多维度关怀。
(一)个体生死体验与人生命运的反思
导演韩延认为:“生死就是一个终极关怀、终极课题,是最基本的戏剧需求,剧本里面关于生死都是最本能最原始的,所以我对这一类题材尤其偏爱和敏感。”在日常的电影创作中,他常借助个人对生命的体验,关注底层人物。他希望借助底层人物所遭受的重大伤痛、生死体验的过程,来唤起观众对普通个体的生命关怀与情感共鸣,从而在主人公身上找到坚持生活的积极勇气和力量。从他在电影《第一次》中塑造的患有遗传病但又热爱舞蹈的女孩宋诗乔,到电影《肿瘤君》中患有淋巴瘤的乐观的女孩熊顿,《小红花》中一起抗癌的韦一航与马小远,再到《我爱你!》中身患阿尔茨海默症与直肠癌的赵欢欣等,都贯穿着个体面对人生伤痛的考验与心态的前后变化。
在《小红花》特别纪录片中,韩延表示:“对于生命的诠释和生死的探索,我一直是非常痴迷的。《小红花》《肿瘤君》这两部电影中,我更加倾向于《小红花》,因为它在叙事表达方面和形式上更加严肃,更加深入地探讨了生死问题。尽管两位主人公都是癌症患者,但韦一航的‘丧与熊顿的‘喜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换言之,韩延在电影《肿瘤君》与《小红花》中,除了展现主人公在面对伤痛绝症的不同心态、行为,还为其设置了个体对生命超现实主义体验的视觉符号臆想,更能展现主人公个体生死的心理体验。在电影《肿瘤君》中,自熊顿患病以来,便对梁医生充满了爱情臆想,这也支撑着她勇敢面对29岁不幸人生命运的转折点。在爱情臆想中,她实现了对爱情的追求以及工作的圆满,充分体现了导演为熊顿悲剧现实生活中不能满足的人生遗憾设置了心理的有效满足,观众可以通过对熊顿抗癌的心态变化,来对自己的人生形成观照;在电影《小红花》中,导演为韦一航设置了一片理想中的神秘大海,作为他患癌期间长期处于消极现实生活的相反映射,也构成了他对生命美好意象的向往。影片结尾,他找到了臆想中的大海,完成了他与过往消极抗癌生命体验的和解,体现了导演通过韦一航与马小远的成长历程,外部心态与内部心理的变化,从而达到对人生命运的反思。此外,与韩延前几部电影创作不同的是,他在电影《我爱你!》中,尝试将过往以年轻群体的伤痛叙事视角转移到了老年群体身上,并借助年轻人的视角去展现老人与疾病的常见话题。其中,通过常为戒与李慧如的年轻化视角,来对身患阿尔茨海默症、直肠癌的赵欢欣、思念成疾的陈校长和仇老师的不同人生体验进行审视,为年轻受众提供了老年群体的生命反思与个人关照。
(二)当代中国家庭伦理关系的揭示
韩延以“伤痛美学”叙事,延伸到对中国当代家庭伦理关系的逐步揭示,构成了个体家庭与社会家庭之间的映射关系。韩延在《小红花》特别纪录片中认为:“电影中所呈现出对陌生人的关怀,扩大了我们对一个家庭、一个族群的关怀,这是整个电影所要表达的一个半径。而这种关怀的拓展,使我们能够更广泛地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连结和社会互动。”[4]韩延一直通过“伤痛美学”叙事,来对家庭伦理关系进行描绘,试图探讨当今家庭所面临的困境和挑战。
一方面,通过主人公在与命运作抗争的过程中找到原生家庭的温暖,来映射社会家庭伦理关系的构成因素。正如他在电影《肿瘤君》中,以熊顿父母在熊顿治疗期间无微不至的关怀,来揭示个体与原生家庭的温暖关系,建构了一个符合常规的家庭伦理关系。又如在电影《小红花》中,处于叛逆期的韦一航、生活无微不至与精打细算的母亲、身兼多职任劳任怨的父亲以及家庭聚会中的亲人等,都是当今社会一个普通家庭伦理关系的构成元素。
另一方面,通过主人公所经历的个体疾病与社会不可调和的矛盾,来反映当今家庭伦理关系的失序问题。正如在电影《动物世界》中,导演通过主角郑开司扑朔迷离的家庭意外、卧床多年瘫痪的植物人母亲,来展现个体不完整的家庭伦理关系,揭示了家庭伦理关系的社会失序问题,从而为这部剧建构了一场关于动物与人性之间的“豪赌游戏”,提供了人物戏剧矛盾冲突;又如在电影《我爱你!》中,导演通过常为戒与李慧如的视角,展现谢定山夫妇与子女之间所存在的家庭伦理的失序关系。尤其是通过一场家宴,带出被子女嫌弃与忽略、子女在孝宴上的伪孝,无不体现当今社会家庭伦理关系的失序问题。常为戒一边挥动着鞭子,一边大声宣讲:“麒麟鞭,保安良,惩恶扬善远名扬。头三鞭,打的是恩将仇报白眼狼,利字当头丧天良,后三鞭,打的是没心没肝不孝子,长大成人忘爹娘……”而“鞭挞不孝”不仅仅是老人愤怒的一种表现行为,更是对当今社会与家庭伦理关系失序的揭示与反讽。
(三)次要边缘人物的多维度关怀
韩延除了在电影中重点刻画主人公在面对生与死的抉择、个体与家庭伦理之间的关系以外,他还兼顾了对社会边缘人物的关照,使得剧中主人公与他们的个体遭遇形成了“由点到面”的互文映射关系,更具有多维度的人情味。
正如在電影《肿瘤君》中,导演除了重点展现熊顿积极抗癌的过程以外,也将叙事视角放在了患白血病的儿童毛豆以及患肝癌的夏梦身上,进一步挖掘他们与熊顿共同抵抗疾病的感人故事。如果熊顿是这部电影中的“点”,是独立存在的,而毛豆与夏梦则是导演想要突出的“面”,来关注不同群体的人生,为电影融入青春、爱情、家庭、父爱等社会议题元素。在电影《小红花》中,导演除了重点展现韦一航与马小远共同抗癌的经历与家庭伦理关系以外,他把这种伤痛视角也放在了小吴组织的癌病患特殊群体、医院痛失爱女的父亲、聋哑快递小哥以及丢失孙子的奶奶等众多边缘次要人物,进而完成了“由点到面”的社会群体关照,而这些由群像闪现而出的影像构成了现实生活之中的实际生活场景,彰显了韩延对周遭社会现象的关切之情[5]。此外,在电影《我爱你!》中,导演除了展现主角常为戒与李慧如勇敢追求老年爱情以外,他也把伤痛视角放在了谢定山与赵欣欢、仇老师与陈校长的日常生活遭遇上,通过他们的经历映射当今社会中受疾病缠绕、不被子女理解以及被世俗压迫的老人边缘群体。这使得观众不仅了解主人公常为戒与李慧如追求老年爱情,也进一步关注到谢定山夫妇、陈校长与仇老师等边缘群体,实现了主人公与次要边缘人物“由点到面”的互文关系。
二、“悲喜剧”叙事:
温暖现实主义的底层生存逻辑
学者狄德罗认为,尽管戏剧领域仅限于悲剧和喜剧两种类型,但实际上,人类并不总是处于痛苦或喜悦之中,因此在艺术创作时,我们需要一种更贴近日常生活的戏剧形式。“悲与喜”作为一对矛盾共生的概念,不仅在影片中各司其职,而且相互影响,共同为情节的起伏和人物的情感宣泄提供支持,创作者在悲与喜、笑与泪之间形成人文关照,引发观众对剧中人物的强烈情感共鸣[6]。韩延在电影中,通过对底层人物悲剧命运的叙述,揭示个体如何面对生死抉择等严肃主题。为了使其严肃主题容易被观众理解,他以幽默喜剧的表现手法,来唤醒观众对伤痛主题的理性思考,这既能平衡观众内心深处的情感需求,也实现理性与情感的有效平衡,达到一种“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悲喜剧特质,从而赋予主人公现实主义的人文关怀以及个体与社会之间的生存逻辑关系。
(一)人物故事的悲剧化设定
在韩延电影中,所有的人物都具有悲伤的过往,是影片不可或缺的悲剧基调。当他谈到电影创作动机时,说自己在拍摄关于疾病与生死的现实题材作品时正处于心理恐慌期,希望把自己内心所恐惧的东西,都用创作的方式来表达。正如他拍《肿瘤君》,是听闻熊顿的故事后,觉得人离死亡很近,开始恐惧死亡;拍《小红花》,是自己有了孩子以后切身体会到疾病带给家庭成员的折磨;拍《我爱你!》,是因为自己即将进入不惑之年,慢慢开始恐惧衰老。而这些对人生与生活的感悟,都使得他在具体电影创作中,常以悲剧化的故事来对社会中的生死议题进行注解。
正如在电影《肿瘤君》中,无论是接连失去爱情、工作以及意外患淋巴瘤的熊顿,还是熊顿父母、朋友陷入莫大的悲痛、患白血病配型失败的毛豆以及孤独抗癌的夏梦等,都具有悲剧化的人物设定,共同构成了对积极生活心态的探讨;又如在电影《动物世界》中,郑开司因家庭破裂、植物人母亲常年卧床、游戏厅工作的薪资无法支付高额的医药费等都具有悲剧化故事设定,使得主人公在这样的设定中,来对抗生存的世界;电影《小红花》中,韦一航与马小远患癌的不幸经历、父母处于悲痛之中、小吴爱人的逝世以及抗癌群体、医院里痛失爱女的父亲、聋哑快递小哥以及丢失孙子的奶奶等,都是具有底层人物悲剧化的设定;电影《我爱你!》中,因早年丧偶的常为戒与李慧如、受子女冷落与身患疾病的谢定山夫妇以及仇老师与赵校长因家庭身世被耽搁半个世纪之久的爱情悲剧等,无不体现韩延对人物悲剧化的设定。如果将谢定山和赵欢欣的故事被视作一种老人悲剧,象征了老人命运归宿的残酷现实,那么,常为戒和李慧如则以相反的角色,扮演了这一真实状况的社会镜像。而他们所获得的团圆大结局,则代表了韩延和绝大多数观众面对真相所采取的一种应对态度。
(二)喜剧化表达手法的巧妙运用
韩延通过挖掘和铺排底层人物在生活中的诉求和情感逻辑,以轻松喜剧的叙事方式,有效规避了故事的悲剧严肃性,使观众通过剧中人物残酷和浪漫交织的生活,来把握人物的心态变化。
其一,韩延以鲜明的人物性格、幽默诙谐的台词来赋予底层人物悲剧命运的喜剧化形象设定。比如电影《肿瘤君》中,熊顿在影片一开始,就十分期待在29岁时要创造自己的丰功伟绩,只身挡在马路中间,摆出搞怪姿势。另外,她在表姐婚礼上扯线头的失误、看到前男友母亲的“大便头”哈哈大笑、揭示顶头上司下巴缺陷、梦到自己大战丧尸等细节,都为熊顿塑造了一个具有喜剧化、鲜明性格的主人公形象。另外,熊顿的语言特色也具有喜剧化特征,如“熊顿,狗熊的熊,牛顿的顿”、自嘲模式的“对这个城市来讲,我压根算不上蝴蝶,充其量是一只无人知晓的幺蛾子”。朋友指责她点餐太多时的“人生得意须尽欢,吃掉一顿少一顿”。以及熊顿因化疗剃光头发时的“小女子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又如电影《我爱你!》中,导演为常为戒设定了一个懂得年轻时尚潮流、性格执拗、对子女具有讨好型的性格等形象,打破了受众对过往老年人的刻板印象。另外导演通过年轻化的喜剧语言来凸显常为戒,如手机铃声“完了,芭比Q”、向李慧如道歉说“我承认我那天确实emo了”等。
其二,韩延导演赋予了底层人物对待生活的乐观态度以及温暖结局。正如罗曼·罗兰所说,真正的英雄,是那些看清了生活的真相,却依然热爱生活的人。比如电影《肿瘤君》,熊顿在抗癌的过程中,对自己与梁医生爱情充满向往、遇到毛豆和夏梦后所发生的喜剧趣事、自己的临终遗言,都体现了导演对熊顿温暖结局的设定与关怀;电影《小红花》中,马小远对生活充满希望、病友圈患癌群体的相互鼓励、韦一航原生家庭的温暖等,都被赋予了喜剧化的色彩;《我爱你!》中,常为戒与李慧如两人从相遇的相互排斥,到相知的报团取暖,再到相爱时相互告白以及仇老师与陈校长跨越半个世纪之久的爱情终将复得的温暖结局等,也都赋予了他们温暖式的结局方式。
(三)温暖现实主义“悲喜剧”的叙事融合
胡智锋教授认为温暖现实主义电影创作是适应我国现阶段观众观影与社会发展所需,是不回避现实的痛苦和不堪,通过对现实的真实描摹,可以引发大众对正在发生的现实生活中的各种痛苦的关注与思考,既保留了现实主义作品的表现力和锐度,同时对于现实苦难的解决找到一个积极的出路。韩延导演在具体电影创作中,擅长将所关注的人生社会议题悲剧化的同时,也不断通过设置喜剧形态,减弱了故事自身的悲情色彩,避免追求过于激烈的情感宣泄和戏剧性冲突。其中,在建构悲喜剧叙事时,韩延常为主角设定意象“乌托邦”的平行空间、冷暖色调对比等方式来体现温暖现实主义,给予观众温暖力量。
其一,“悲喜剧”的叙事融合体现韩延设置的与现实相反的“乌托邦”平行空间,达到悲喜剧交融的效果。正如在电影《肿瘤君》中,韩延为了把熊顿的现实生活与理想生活对立起来,便采用了悲喜剧两种不同的空间。在理想“乌托邦空间”中,她通过与梁医生相爱、大战丧尸、报复上司等理想化的心理空间片段来掩埋现实生活空间中多次失恋、多次丢掉工作、意外患癌等悲剧化的经历设定,掩盖了她的内心悲伤以及抗癌负面态度。电影《小红花》中,从第一次,韦一航在空间里所看到的湖泊以及身穿白色连衣裙的模糊女孩;到第二次,韦一航乌托邦空间的那片湖逐渐干涸,都与他患病期间一直以来沉重的心理状态密不可分;再到第三次,韦一航从压抑黑暗的生活中走出来,踏向现实生活中的真实湖泊,至此与他过去的悲剧现实空间成功告别。此外,影片结尾,韦一航与家庭成员过上了幸福生活,父亲不再需要身兼数职,母亲不再精打细算,马小远和父亲一起坐在汽车工厂的旧沙发上,小女孩正和父亲快乐地坐着旋转木马,失去孙子的老人找到了孙子等,都有悲喜剧叙事交替的人文关怀。此外,在电影《我爱你!》结尾中,导演也同样借助乌托邦式的平行空间,来对谢定山夫妇、仇老师与陈校长长期以来所遭受的人生悲剧空间进行反转,观众看到了谢定山夫妇依旧相濡以沫、仇老师与陈校长终于冲破世俗走到了一起,无不给予观众人生情感力量。
其二,导演利用冷暖色调的对比,来凸显人物的悲喜剧命运。著名摄影师斯托拉罗认为:“色彩在电影语言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通过色彩的运用,我们能够表达出多样的情感和感觉。就如同运用光与影来象征生死冲突一样。”韩延导演认为:“我不想把它拍得特别灰暗,我希望它阳光温暖。以至于他在电影创作中,一直延续了以柔和温暖的室内暖色光调为主要呈现方式,凸显出温暖且人情味浓厚的质感;正如在电影《肿瘤君》中,熊顿在现实中总是处于暖色调之中,这与她的悲剧人生形成了喜剧化的反差;另外她所编织的红色围脖与医院冷酷色调相比,又与她的阳光乐观心态形成强烈对比。”电影《小红花》中,韦一航的平行世界空间中明亮色彩与现实生活中的黑暗、马小远在世的暖色系房间与她去世后冷色系的房间、马小远送在韦一航手上画的暖色小红花与极端冷酷的雨夜以及病友聚会的暖色调等都使得剧中人物的悲剧命运与暖色风格融为一体,使得剧情悲喜交织,赋予主人公行为态度的乐观转变,等等。
三、隐喻叙事:动物与人物相似的命运关照
隐喻作为一种修辞方式和认知途径,展示了事物在多重对比、暗示和影响下产生的具体行为,而这种行为涵盖了感知行为、语言行为以及心理行为等方面。亞里士多德认为,隐喻揭示了跨越界限和物种的事物之间相似性联系的延伸方法,在这种相似性的发现过程中,形象和意象被视为必要的中介因素[7]。韩延擅长将人与动物之间相似的习性作为折射人物命运以及社会矛盾等多重议题。
在电影《肿瘤君》中,熊顿看到医院收养的小狗后触景生情,便告诉了梁医生自己曾经养过宠物狗,出了车祸死亡。后来父亲又抱回来了一只宠物狗,养了一周后她就不愿意养了,因为她不想再次经历同样的伤痛。父亲告诉她:“人不能因为早晚有一天会死,就不想活了。死,只是一个结果,怎么活着才是最重要。”宠物狗的故事映射出熊顿乐观的生命价值观。又如电影《动物世界》中,导演除了展现一只困于铁笼的凶猛老虎以外,并没有出现其他动物,它的出现不仅暗示老虎作为上层统治阶级,还隐喻了统治阶级以上还有统治集团的控制,而老虎就是统治集团的牺牲品。此外,片名“动物世界”明喻人性,暗喻兽性,具象地揭示了人类社会中存在的等级分化问题,并以一系列具有寓意和讽刺意味的多个层次进行了抽象表达。例如借助动物来进行上层、中层和底层的阶级划分。通过不同的人物性格将其区分为各具特色的“动物种类”,涵盖了食肉动物、食草动物、欺骗者、自私者和虚伪者等多种类型。尤其在没有道德准则的动物世界中,形形色色的人类可以通过一场没有道德约束的生死赌局来获取利益,这不仅揭示了人性的赤裸本质,也反映了以兽性为主导的现象。又如电影《送你一朵小红花》中,韦一航在乘火车前往青海的途中,看到羊群身上印有不同的颜色标记时,向藏族乘客询问:“为何需要在羊身上印上不同的颜色?”藏族人回答道:“羊是一种群居动物,如果不用颜色加以区分,就无法辨别出自己的羊群。”羊表面上看起来是一种合群的动物,其实是在反映不同的人类群体。羊群中的个体通过不同的标记来区分彼此,而人类则通过自我定义从集体中区分出个体。尤其在癌症患者的群体中,他们被迫将自己与正常人群进行切割,像待宰的羔羊一般,无时无刻不在经受癌症的考验,而羊群上的小红花,又何尝不是导演给予主人公温暖的结局与观众乐观的心态呢?
在电影《我爱你!》中,韩延将蜗牛、小鸟、大象等动物赋予了人物的命运隐喻属性。其中,出现在公园、墓碑上的蜗牛构成了一种负重前行的人生象征。当常为戒谈及他去世的妻子时,经常形容她的动作缓慢,如同蜗牛一般,肩负着他与前妻沉重的过去;小鸟在仇老师暗无天日的住所不断挣扎,不得不在一个受限的空间内与障碍物发生碰撞,而小鸟的这种情形隐喻着仇老师的生活困境。常为戒在与李慧如分离后,小鸟穿越了四面墙壁,飞向高空,隐喻了邱仇老师与陈校长的爱而复得、常为戒与李慧如的勇敢追爱等;当常为戒给李慧如谈及大象时,大象似乎有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死亡,自发地走向象冢。这一场景在电影中彰显了死亡作为与爱情相对应的另一个重要主题,也探讨了老人如何应对暮年阶段带来的爱情困境,并面对至亲离去的残酷现实。大象走向象冢的隐喻不仅代表谢定山和赵欢欣夫妻的结局,还体现出电影主要人物内心的复杂情感状态。
四、结语
韩延导演的电影作品承载了个人对底层人物面对生死考验的大量社会思考。无论是他早年创作的第一部电影《第一次》中涉及的先天遗传病,还是电影《滚蛋吧!肿瘤君》标志着他立足疾病议题叙事,都是他在不同年龄阶段对底层人物生存的细心感悟。近几年,他的电影《动物世界》《送你一朵小红花》《我爱你!》以及即将上映的《我们一起摇太阳》都涉及不同底层人物在不同阶段所面对的生死议题。在这些电影中,他有效规避了伤痛疾病叙事的严肃性,冠以悲喜剧叙事来展现主角面对生与死考验的心态变化,借助与动物习性相似的社会人生隐喻,赋予了一种温暖现实主义的人文关怀,使得观众在思考剧中人物不同阶段的心态变化,形成了良好的互动关系。韩延导演这种明确的导演叙事风格定位,不仅使其作品具有明显的辨识度,也逐渐形成了自身独特的主题核心,奠定了他在现实题材电影创作领域中的独特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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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徐锦博,成都大学广播电视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电影理论、网络电影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