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艳
门前的一棵小树, 在阳光抬高一寸时就顺势长高一寸, 很快它就与人齐肩, 人们艳羡它的成长速度, 同时也甘愿以自身的速度成长。
为了让这棵树站立得久远, 狂风见识过它的单薄, 寒冰考验过它的体魄, 白雪检验过它的内心。 它的经络紧贴大地, 始终以挺拔的姿势在大地上行走。
而站立在地球上的人, 有人早于这棵树, 已经在大地深处沉睡, 此刻, 他们的子孙后代还蹲在这棵树下乘凉, 时光的无穷尽处, 一棵树远比一个人活得更久远。
在鄂西北, 一座座山峦, 像一枚枚别在广袤大地上的勋章,气势傲人地挺立在人的面前。 清晨, 浓密的雾霭从丛林中缓慢升腾, 飘到脖颈处散开, 最终又消失在群山之中。
站在城市的霓虹灯下, 远处的群山拨动我们每一根心弦。 有时, 群山的轮廓在落日的余晖中呈现优美的弧线; 有时, 它似一位长者, 在俯瞰人间的一切。 当时间推着万物在变化, 只有群山岿然不动。
人走累了, 要靠在它宽厚的臂膀上休息一会儿。 房子要依山而建, 才不会受寒风的欺凌。 它, 悄悄地成为人的一生依靠。
一池湖水宛如一面明晃晃的镜子。 微风四起, 吹皱你的影子,湖水荡漾, 涟漪散开, 世界便轻柔起来。
湖水开阔, 能盛下苦水, 接纳沙子, 唤醒沉睡的种子, 它就是你心中一片辽阔而幽蓝的大海, 解读着你的过去和未来。
习惯用一杯酒灌醉自己的人, 如今也喜欢坐在湖边, 看一池湖水碧波荡漾, 听一阵风窸窣行进, 看一条条鱼吐着水泡, 钻进又钻出, 一只白鹭掠过水面, 慢慢地, 他将成为湖水的一部分,宽阔的胸襟, 有涨潮的声音在弥漫。
接受湖水洗涤, 那些痛心疾首的事情就圆润很多, 心底最坚强的部分已经开始柔软, 有裂隙的地方已被阳光填满。
有时, 一池湖水胜过一副良药。
大山深处, 走着走着, 便能与一条蜿蜒的河流相遇。
遇见一条河流, 就像遇见一件新鲜事物, 给人惊喜。 相对于静止的丛林, 弯曲的河床上缓慢流动的声响, 无尽地穿透每一个黑夜和黎明, 让人对它产生无限遐想。
一条河流, 蕴藏的历史故事, 永远在时间的羽翼中反复。 阅读一条河流, 就是阅读厚重的历史。 它, 曾哺育过古老的民族,曾引来一群牛羊的脚印, 曾照亮过天下勤劳母亲的脸颊。
一条河, 就是大海的一个缩影。 在大海上能感知的, 也能在这条蜿蜒曲折的河流中找到生命对应的激越与平静。 遇见过一条奔腾不止的河, 就会在尘世中遇见另一个生生不息的自己。
永不放弃, 永不回头, 是它写给人类的一首高昂奋进的诗。
一只飞鸟, 停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上, 阳光照射过来时, 它看见一个影子在光线里晃动。 它, 至今不敢确信那团黑影是什么。
它起身飞走时, 影子也跟着消失, 心中的疑虑难以消解, 直到不断在阳光下寻找答案时, 才明白: 这, 就是自己的影子。
窗外, 一只飞鸟轻轻扇动翅膀, 惊醒一朵胖嘟嘟的云, 一丝阳光从稀薄的云层透过来, 为一只飞鸟带来另外一个飞翔的自己。
在时间的转轴里, 万物都活在自己影子里。 然而, 影子里却容不下一丝阳光, 丢失阳光, 影子就没有了源头。
我们在一只飞鸟的影子里读懂一些哲理, 譬如, 一些事物之间的关系总是相辅相成, 一些事物本身就具有两面性。
一场秋风, 让老屋后面长势喜人的树叶簌簌落下, 还吹瘦升起的炊烟, 它们统统被风带到一个崭新的地方, 再也回不到原点, 而人还要继续在这间屋里生活。
昨晚, 被秋风带走的, 还有母亲跟父亲的一些交谈: 明天要抢在下雨前把剩余的花生拔完, 地里的红薯藤已快被割完了, 家里的四头猪接下来该喂什么饲料……在他们谈话的间隙, 汪汪的狗叫声被风吹远, 只剩空旷的村庄静静等待又一个黎明的到来。
清晨, 风轻轻铺展而来, 正在院墙角落摘辣椒的母亲收紧了袖口, 秋意和凉意齐头并进, 它们都在层林尽染的大地上留下了轻微的痕迹。 一场风吹来后, 说了很多话。 空中的飞鸟似乎听懂了风的密语, 大地上的人也似乎听懂了风带走沙土的一些讯息,但又好像揣摩不透风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