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学视野下宋代节令服饰文化考析

2024-03-22 13:37黄欣然王惠莹俞晓群
西部皮革 2024年4期
关键词:服饰品节令服饰

黄欣然,王惠莹,俞晓群

(浙江科技大学 艺术设计与服装学院,浙江 杭州 310000)

1 宋代节令服饰文化溯源

岁时节日是社会文化的产物,在岁时节俗中人们通常会用一些约定俗成的服饰来装扮自己,节令服饰就是在这些节日上穿着的服饰。宋人穿戴节令服饰,既有延续前朝旧例的,如端午节佩戴五彩丝,这一习俗自汉代已有,汉代《风俗通义》云:“五月五日,以五彩丝系臂,名长命缕,一名续命缕,一名辟兵缯,一名五色缕,一名朱索,辟兵及鬼,命人不病瘟。”也有师古而不泥古,基于本朝文化而产生的新的节令服饰文化,如《邵氏闻见录》所载:“张贵妃侍仁宗上元宴于端门,服所谓灯笼锦者。”元宵节的“灯笼锦”便是首创于宋朝的时令纹样锦缎。

2 博物学视野下宋代节令服饰类别

博物学指的是对自然事物进行观察、分类和研究。将有明文记载的宋代节令服饰以动物类、植物类、其他类进行分类,通过饰物来体现宋人的知识体系和理解世界的基本方式。

2.1 动物类

“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韩非子·王蠹》)

以动物造型设计或装饰服饰品的这种行为源自上古时期对动物力量的崇拜。在这种观念意识的影响下,动物造型被赋予了特殊的象征意义,并一直影响后世。宋人也常将各种动物的形象融入节令服饰中,如表1所示,这些服饰品在具有实用性的同时,更展示了他们的审美追求和对生活态度。

表1 博物学视野下宋代节令服饰动物类(部分)

2.2 植物类

植物不仅有品质,还有情感,人类把自己的感情寄托于植物身上,使其有了某种情感倾向。受宋人诗词书画等文学作品的影响,植物也作为设计灵感出现在纹样、图案中,从而进一步体现在服饰品上,如表2所示。

表2 博物学视野下宋代节令服饰植物类(部分)

2.3 其他类

除了动物和植物的形象,还有许多其他的题材作为节令服饰品的设计元素,如矿物、人文画作、自然元素、抽象几何等。如表3所示,这些元素的运用许多都是以时令意象为参考。

3 宋代节令服饰的文化及审美特征

服饰作为文化体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不仅是人类物质生活的外在表现,更是具有地域时代性和民族风俗性的文化发展史,蕴含着时代的背景与文化审美特征。

3.1 文化内涵特征

3.1.1 世俗服饰与宗教观念的融合

许多节令服饰都与宗教有着密切的关系。例如除夕的节令服饰品“面具”,宋代《夷坚志》有载:“德兴县上乡建村居民程氏……适逢尘市有摇小鼓而售戏面具者,买六枚以归,分与诸小孙。”讲的就是程氏购买傩面具送给自己的儿孙们。以及端午节的“符箓”“钗符”等都是与道教相关联的法器道具,能够驱邪唤神、降福消灾。

之所以在当时会出现这种世俗服饰与宗教观念相融合的情况,其一是源自宋代统治者对于宗教管理方面的政治方针,宋代社会自由度极高,除了“左道妖教”之外,宋政府都尊重人们的宗教信仰自由。其二是许多宗教本身都以“生”为本,将“祛除灾祸、纳福纳吉”作为追求,是人民祈求庇护的精神寄托。

3.1.2 “雅”“俗”文化的互动

在漫长的中古封建社会,“雅”一直被用来指代贵族的审美追求,“俗”则一直被用来指代市井的审美追求,雅俗之间有着较为明显的界限。而宋代节令服饰中,既有梅、菊、柳、月等传统文化固定认为的“雅物”,也有蝉、蛾、蚌等与传统雅物相对立的“俗物”,而且不论雅俗,从禁中到市井,皆有受众群体,呈现出雅俗共存的现象。

无论是俗物现于雅境,还是雅物现于俗境,都是宋代雅俗文化交流频繁,打破严格的界限强有力的证明。而出现这种雅俗并举的现象,一是因为宋代市井阶层的壮大,民间手工业和商业的快速发展,使得以市井为代表的世俗文化得以发展。二是因为宋代是一个“重文抑武”的朝代,文人学士的社会地位极高,并且宋代改变了科举取士的标准,使得教育变得更加普及和平民化,大批的寒门子弟通过科举入仕改变阶层,一并带来了诸如杂剧、话本和风俗画之类的俗文学,使得代表市井的俗文化又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与传统的代表上层的雅文化一同存立于社会的文化系统之中,成为不容小觑的社会存在。

3.1.3 “物”之背后的知识体系

宋人对于许多的动物、植物形态的观察都十分细致,伴随当时各种博物学知识的大量积累,也出现了许多专门性的著作,例如《花经》《禽经》等,使得物与物之间的界定更为清晰。

以宋代元宵节节令饰品“闹蛾”为例,有句如“数金蛾彩蝶,簇带那人娇。”“桑蚕春茧劝,花蝶夜蛾迎。”“梅柳蛾蝉斗济楚”等,通过这些诗词句可以看出,蛾、蝶、蝉虽都为观赏性昆虫,但在当时已经能够为宋代文人所区别,并且将区别带到象生首饰中。尤其是关于蝶与蛾的分别,在宋画作品中亦有所体现。如《海棠蛱蝶图》(图1),描绘了海棠花旁,三只彩蝶翩翩起舞的景象。又有《青枫巨蝶图》(图2),画中巨蝶展翅,此处的“巨蝶”实为眉纹天蚕蛾,通过观察可以看出二者在触角和身躯上的差别十分明显。除了蛾的造型之外,对于细节也观察入微,在宋代,用翠羽作为材料进行装饰的工艺被称为“铺翠”,其运用领域十分广泛。这种工艺同样也体现在闹蛾的制作上。《失调名》中写道:“金铺翠、蛾毛巧。”大致说的便是在金质的闹蛾头饰上以铺翠工艺进行装饰,羽毛细腻精致,宛若真实的蛾子翅膀上的绒毛一般。

图1 《海棠蛱蝶图》①局部

图2 《青枫巨蝶图》②局部

不管是在诗词画作还是象生首饰中,宋人对于蛾的观察细致入微,并且能够通过蛾的习性形态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与追求,这些都是宋人基于对自然的观察与认知,在深入了解的情况下才有的结果,也是宋人博物文化的体现。这样的博物知识形成了时代的集体认知系统,使得时人一望即知背后的隐喻含义和美好愿景。

3.1.4 物质的流通与传播

“节日习俗具有扩布性,也称传播性,它指的是民俗文化在空间平面上的伸展。”作为节日习俗,穿戴节令服饰也是民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样具有空间传播的性质。宋代国内外贸易极度繁荣,与周边邻邦的交流十分密切,也因此产生了物质上的传播。

有史料记载,在立春之际,宋代朝廷以节物春幡馈赠契丹与辽:“赐契丹人使春幡春盘法酒口宣……初阳式应于新春,令节俾修于故事。宜加颁赉,用示眷怀。”金朝自兴兵南下后也逐渐受到汉族宋人的影响慢慢形成了与汉族传统节日结构基本相似的节日体系,《立春日》中记载:“银线青丝翠梡堆,争牛击鼓欲惊雷。翻风斗巧春头胜,漉雪浮香腊尾杯。”讲的便是在立春这天打春牛、头戴春胜的情景。此外,辽人在端午也会如宋人一般“采艾叶和绵著衣”的穿艾衣,戴名为“合欢结”“长命缕”的五彩丝。

节令服饰作为节令活动中具有符号化特征的物体,随着节日习俗的扩布而移动,而造成这种扩布的原因,既有如出使高丽开展海上贸易、赐节物予邻邦使节的主动性变化,也有如金朝兴兵南下的被动性变化。正是这些变化,使得宋朝的节令文化在周边邻邦产生了流动,进而产生了物质的流动与传播。

3.2 审美形态特征

3.2.1 选材的不拘一格

在传统的服饰文化中,金、银、玉常作为主流的首饰制作材料。然而在宋代节令服饰中,却发现出现了许多与传统制作材料不同的新材料。

一是动物的毛或皮。宋代元宵节的节令首饰闹蛾就有用到翠鸟的羽毛来进行制作。翠,即翠鸟,也指蓝绿色的翠鸟的羽毛。史浩的《清平乐(同前)》中也写道:“翠蛾雪柳。鬓影春风透。”此处的翠蛾,也是运用铺翠工艺制作的闹蛾头饰。

二是植物的花叶果实。宋代端午节就常用艾叶来制作节令服饰和首饰。《岁时广记》中便有“仕女所戴艾衣”除了将植物的花叶果实作为制作材料,宋人也颇爱将它们直接簪戴于鬓髻中,春簪牡丹蔷薇、夏簪石榴楝楸、秋簪茱萸牡丹、冬簪玉梅雪柳。

三是如象牙、犀角等稀有的舶来材料。李廌《师友谈记》中载:“敬之曰今年上元吕丞夫人禁中侍宴……宝慈暨长乐皆白角团冠……”讲的是在上元(即元宵节)这天,宝慈太后和长乐太后带着团冠出席禁中宴会的场景。

可以说对于宋代的首饰而言,既有传统的金银玉处于主流地位,也有动物皮毛、花叶果实、象牙犀角这类当时的新兴材料占领半壁江山,金银之雅与皮毛之俗,也是恰如其分地对应了上文中“雅”“俗”文化的互动这一论点,更可见宋代节令服饰在审美中选材的不拘一格。

3.2.2 造型的就地取形

造型是物品最直观的展现方式,能够通过外在形象和设计理念来传递信息和表达特定的意义。宋代服饰品的造型种类繁多,其中有一种设计艺术形式名为“象生”,意为通过模仿动物、植物或其他意象造型,以达到惟妙惟肖的艺术效果。

例如宋代元宵节的节令首饰“灯球”,其造型就是来自元宵节的灯。根据陆游的《老学庵笔记》所载:“靖康初年,京师织帛及妇人首饰衣服,皆备四时如节,物则春蟠球、竞渡、艾虎、云月之类,花则桃、杏、荷花、菊花、梅花,皆并为一景,谓之一年景。”可见除了灯球,立春日的春幡、端午节的竞渡、中秋节的云月,或器具或时景,都是应景的节令服饰品,它们取型的共同之处都是以现实中可见的节令物为原型,辅以设计和工艺手法复刻于穿戴之中。尽管只是小小的服饰品,但通过造型上的多变奇特,却能在方寸之间尽显趣味。

3.2.3 用色的因时制宜

受时代审美意象的影响,宋代服饰整体呈现柔和、淡然、质朴的风格,充分体现了宋人对“天人合一”境界的追求。宋代节令服饰在色彩的选择上也很大程度上地向自然靠拢,选择与节令意象相应的色彩,以体现与自然的相互依存与融合。

《武林旧事》中有载:“元夕节物,妇人尽带珠翠、闹蛾、玉梅、雪柳……而衣多尚白,盖月下所宜也。游手浮浪辈则以白纸为大蝉,谓之‘夜蛾’。”通过文中的描述可以见得,在宋代元宵节这天,宋人们会“穿白衣”“带白蛾”,而之所以选择白色,便是因为白色正是元宵节这天的意象色,与月的色、蛾的翅色相映。如李廌《师友谈记》中所载:“敬之曰今年上元吕丞夫人禁中侍宴……宝慈暨长乐皆白角团冠,前后惟白玉龙簪而已,衣黄背子,衣无华彩;太妃暨中宫皆镂金云月冠,前后亦白玉龙簪。”句中所描述的“龙簪”“团冠”所用材料为“白玉”和“白角”,两种材料本身固有色为即为白,而禁中贵妇在元宵这天独独选择白色玉和角制成的首饰,或许正是应了“因时制宜”这一点。

上至禁中官眷贵妇,下至民间游手浮浪,皆在元宵节这天穿戴白色服饰与月相和,可见因时制宜的着装用色在宋代广受推崇。此外,宋人的依时簪戴花叶,也是因时择色的强有力的证明。将服饰的色彩与季节的变化相关联,体现宋代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思想。

4 结语

宋代节令服饰所涵盖面之广,从服饰到配饰无一不有,并且充满了创意和想象力,这些多元化的设计使得节令服饰的组成更加丰富,展现了宋人审美的多样性与包容性,更体现了宋人对于美的追求和个性的表达。

注释:

①《海棠蛱蝶图》,(宋)佚名,绢本设色,25 cm×24.5 cm,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②《青枫巨蝶图》,(宋)佚名,绢本设色,23 cm×24.3 cm,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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