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明
工人的力量使路矿当局感到万分恐惧。1925 年9月14 日,汉冶萍公司总经理盛恩颐来到萍乡,打着“清偿旧债,发清欠饷”的旗号,在江西军阀方本仁的支持下,准备镇压工人运动。
而此时,路矿工人俱乐部还对危险一无所知。
当年领导安源工人运动的李立三、刘少奇已相继调离开源,到上海领导五卅运动,继任的俱乐部主任陆沉,领导能力与斗争经验都相差甚远。在敌人都已露出獠牙、发出狺狺之声,调兵遣将对工人下手的时候,他竟还幻想着调和矛盾,对斗争毫无准备。当反动派残杀工人,封闭俱乐部之时,陆沉却忽绝迹未至,不知所往。
1925 年9 月21 日凌晨两点多,黄静源与工人俱乐部的干部刚开完会,突然发现电灯灭了。黄静源探出窗外一看,俱乐部周围人影晃动,大门口传来砸门声。他马上命令大家迅速撤出,自己留下来应付一切。
大家让他先走。他说:“我是主任,留下来是我的责任,你们快走吧!”把大家劝走后,他烧毁了重要文件,掩盖了众人撤走的脚印。敌人冲进来抓到了他,与此同时还逮捕了俱乐部工人70 多人,抢劫了消费合作社,捣毁工人夜校等机关,包围了工人最集中的餐宿处。
工人们从睡梦中惊醒,听说黄静源被抓、俱乐部被封的消息后,马上集中起来奔赴俱乐部。反动派当场开枪镇压,打伤30 多人。工人们举起斧头、铁棒,与反动军警搏斗,并将20 多个监工囚禁在井内,作为人质,要求交换黄静源。反动军警又向井内开枪,又有几十名工人被打死在矿井里。是为著名的“九月惨案”。
黄静源被押往萍乡赣西镇守使署,李鸿程见黄静源此番落到他手里,很是得意。他指控黄静源:“你们办工会挂赤色俄国列宁的像,组织乱党活动……”黄静源义正词严地驳斥道:“我黄静源身为俱乐部负责人,俱乐部为安源12000 多名工人谋利、造福,这是光明正大之事业。何谓乱党?哪里违法?”李鸿程又说:“只要你具结悔过,今后不再跟工人一起捣乱,我就可立即放你。”黄静源严词拒绝:“办工会,是为了工人的利益。我黄静源是穷工人的兄弟,今天脱了牢笼,明天又要去搞工人运动。就是你们把我杀了,也还有人要搞,你阻止不了!”
李鸿程无计可施,下令严刑拷打,想从他身上找出安源地区党组织的线索,将共产党员一网打尽。黄静源宁死不屈,没有吐露任何真相。20 多天过去,当局仍然一无所获。
10 月16 日下午,敌人将黄静源押回安源,以“传播赤化,扰害治安”的罪名,在工人俱乐部门前将黄静源枪杀。临刑他不断高呼“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打倒资本家!恢复工人俱乐部!”等口号。敌人气急败坏,下令开枪。黄静源饮弹倒地。
黄静源牺牲后,安源路矿俱乐部路局主任朱少连带领30 多名工人,冒着生命危险把他的遗体抢了出来,连夜负走八十里,运至醴陵八里坳正式殡殓,然后将灵柩装上火车,运至长沙。迎候群众振臂高呼“黄静源精神不死″等口号,举行了千人抬棺游行。湖南军阀赵恒惕闻讯,急忙下令禁止各报登载追悼黄静源的消息,理由是:黄静源“系江西当局所杀,湖南方面不便多所表示,以免妨碍邻谊之维持”。群众闻之情绪更加激愤。10 月26 日,长沙各界群众数千人,在省总工会委员长郭亮的领导下,沉痛追悼烈士,向反动派示威。上午10 时许,各学校、各工会等团体群众愈聚愈多,致使教育会坪附近的马路被阻塞。工人、学生、市民群众蜂拥而上,冲破士兵阻拦,进入会场,整队向黄静源遗像行三鞠躬礼,并发表演讲强烈谴责北洋军阀暴行。军队士兵在旁边听了亦无可奈何。
1926 年12 月,湖南省第一次工农代表大会在长沙召开,会议决定将黄静源等烈士安葬在长沙岳麓山。
姓名:刘华,原名炽荣,字剑华
出生年月:1899 年9 月10 日
籍贯:四川宜宾
入党时间:1924 年
生前职务:中共中央职工运动委员会委员,中华全国总工会执行委员,上海总工会副委员长、代理委员长
牺牲时间:1925 年12 月17 日,时年26 岁
牺牲地点:上海
遗书遗言:
刘华,1899 年9 月10 日出生于四川宜宾县泥溪乡陈车沱一户佃农家庭。自幼聪眀好学,喜动脑筋,体健性敏而耿直。1915 年,刘华在泥溪高小毕业后,一心想读中学,但因家事日艰,无力筹措学费而失学。
1917 年,刘华开始外出谋生,足迹所至成都、川北、乐山等地,还有过一段短暂的军旅生涯。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使刘华眼界豁然开朗。在给家人的信中,他高兴地谈到,他接受了两种崭新的知识,一是“劳工神圣”的思想;二是文学革命,实行白话文的主张。1920 年初夏,刘华经人介绍到上海中华书局学习印刷。在这里,他接触到了《共产党宣言》《向导》等革命书刊,大受启发,遂“毅然决然舍身为工界谋幸福”。后又结识了《民国日报》经理、上海大学副校长邵力子,邵见他年轻好学,举荐他就读上海大学。
上海大学是由国民党挂名、中共创办的一所培养革命干部的学校,著名共产党人瞿秋白、邓中夏、恽代英、肖楚女、蔡和森等相继来校任职任教。刘华于1923 年8 月13 日进入上海大学附中,从此开启革命生涯。在校期间他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约在1924 年底或1925 年初,加入中国共产党,并担任上海大学学生会执行委员。
1924 年秋,刘华协助邓中夏在沪西组织工人运动,担任沪西工友俱乐部秘书。他和李立三、邓中夏、恽代英、项英等经常深入工人补习学校讲课,启发工人觉悟,培养工运骨干。半年时间,沪西工友俱乐部在许多工厂中建立了组织,发展成员近2000 人。刘华演讲水平很高,工人都喜欢听他讲话。有一次,刘华讲一个女工遭受资本家虐待的故事,讲得有声有色,不少听讲工人落下了眼泪。又有一次,刘华讲述某工厂洋人监工如何辱骂工人、毒打工人,把工人不当人看待。一位听讲工人当场怒不可遏,高声喊道:“我们去打死这个狗腿子!”许多工人连说:“对!对!”
沪西工友俱乐部很快引起日本资本家注意,他们派监工警告工友,不要到俱乐部去玩耍,同时派人到俱乐部识字班和讲演会捣乱。但是,由于俱乐部宣传有方、工作得力,在工人中的影响不但没有降低,反而逐渐增加。
当时,上海日商纱厂资本家残酷剥削压迫工人。小沙渡的这些纱厂属于一个名叫“内外棉”的日本公司,这家公司在日本、青岛、上海共有15 家工厂,在上海小沙渡就有11 家。资本家对工人非常刻薄,工人每天要做12 小时的工,一个班是一天站到晚,或是一晚站到天亮。工人实在疲倦不过,稍有打盹,监工“拿摩温”(音译,也有人译为“那么浑”)不容分说抬手便打。有些厂里甚至于上厕所都要领木牌,五六千人的工厂,木牌却只有两块,工人大小便偶然多几次,或是多耽搁些时候,也是拳脚交加。对于女工则是任意侮辱、随心打骂、对漂亮的任意调戏。至于工资,不但没有随物价的高涨而增加,反倒还随意克扣。上海的柴米一天比一天贵起来,工人实在不够养家糊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刘华向到会群众说,工人必须有自己的组织,现在俱乐部仅仅是一个文化服务部门,工会才是工人的领导机构,征询大家对组织工会的意见,工人群众一致高呼赞成组织工会。
即使这样,资本家还不满足。他们养了一批男女幼童,叫做“养成工”,从小施以奴隶教育;等到长成之后,便一批一批地将他们调换成年男工,把那些“不安分”的分子开除出去。然而现在,在中国共产党的启蒙之下,劳动者已经不再“驯服”了,同兴纱厂工人首先起来斗争。1925 年2 月1 日,同兴纱厂老板没有任何理由,便一次辞歇成年男工30 多名,代之以“养成工”。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忿怒的工人们向厂方提出抗议,而资本家不容分说,将粗纱间全体工人80余人尽数开除。别的车间工人睹此情形,甚为气愤,忍无可忍之下开始反抗。项英、刘华召集俱乐部会议,决定2 月4 日实行全厂罢工,俱乐部作出布置:先设法让发电机停止送电,以停电为信号,各车间的机器跟着停止运转,工人就立刻实行摇班(罢工)。
1925 年2 月4 日,同兴纱厂照例应发放工资,但是厂方借故拖延时间,这就更加激怒了全厂工人。上午11 时,刘贯之暗地潜入动力车间,关闭电闸,割断电线,用木棒打坏发电马达。电源一断,各车间的机器停止运转了,全厂电灯熄灭了,各车间的负责人发出信号,宣布摇班(罢工)。各车间工人们随即捣毁机器,割断纱组,纷纷离开车间,成群冲出工厂大门。
刘华对工人们发表演说,声明沪西工友俱乐部完全同情同兴纱厂工人朋友们的遭遇,决心全力支持同兴纱厂的工友们,直到罢工胜利。工人中上过俱乐部听讲演或识字班的都认识这位刘先生,热烈拥护刘华的演说。随后,李立三和杨之华也向工人发表演说,博得很多掌声,尤其是女工,因为杨之华以妇女身份的演讲,说到了她们心坎里。
最后,刘华向到会群众说,工人必须有自己的组织,现在俱乐部仅仅是一个文化服务部门,工会才是工人的领导机构,征询大家对组织工会的意见,工人群众一致高呼赞成组织工会。当天下午,同兴纱厂工会即宣布成立。
2 月5 日,工会在潭子湾举行第二次大会,刘华代表工会向资本家提出6 条要求,包括不准殴打工人、不得无故开除工人、不得延期无故克扣工资、加工资十分之一、罢工期间工资照发等。散会后,派刘贯之为正式代表,将工人的六项要求送交同兴纱厂。
日本资本家起初瞧不起工会和工人,认为这些穷棒子们闹不出什么花样,所以不仅不接受工人的要求,还以关闭工厂相威胁。鉴于同兴纱厂日本资本家态度顽固,于是工会决定闹出个样子来给他们瞧瞧。几天之后,工潮迅速扩大。2 月10 日早晨,内外棉第九、第十三、第十四厂的工人罢工,支援同兴纱厂工友;2月11 日,内外棉第四、第五厂的工人罢工,表示响应。两三天之内,许多工厂都采取“打厂罢工”的办法,把厂内机器捣毁后,相率出厂集会。小沙渡地区的日本纱厂大半都卷入工潮之中。2 月12 日,工潮影响到了曹家渡,丰田纱厂的工人自动罢工。随后,杨树浦地区的大康、裕丰、公大、东华等日本纱厂的工人也都相继罢工。到2 月18 日,罢工的日本纱厂共有22 家,几乎所有上海日本纱厂都加入了罢工阵营。
从前毫无组织的工人,一旦组织起来,就显出革命性与团结性。工潮不断扩大,资本家意想不到工人有如此的能力,不得不改变了态度,表示愿意进行谈判,双方互相来往商谈了许多次。资方起初还想敷衍拖延,工会则通过上海各界罢工后援会,公开提出口号:“抵制日货,日本纱厂搬回日本去”。日本资本家认识到,这次的工潮已不同从前,工人已经有组织、有纪律、有力量,同时得到社会各界的同情和援助。假如不从速解决,激起上海各界甚至中国全面实行抵制日货是很有可能的。日本资本家这才放下身段,认真进行谈判。经双方多次协商和斗争之后,达成如下条件:一、不许无故打工人;二、酌量增加工资;三、不许无故开除工人;四、废止储蓄制度,发还工人原有储蓄金。基本上答应了工人的大部分要求。
“二月罢工”坚持35 天,宣告胜利结束。这次罢工使“二七”惨案后,一度消沉的中国工人运动,开始出现新的高涨。据日本《朝日新闻》估计,仅内外棉十一个厂的直接损失就达五十万日元,加上间接损失,将达百万日元以上。连帝国主义也不得不承认,这次罢工“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工潮,并非仅对日本雇主而发者,其目的是中国广泛的反对外国斗争和资本主义”。
1925 年5 月1 日,第二次全国劳动大会在广州召开。刘华同李启汉、邓中夏作为上海几十万产业工人的代表出席大会,并当选为中华全国总工会执行委员。
“二月罢工”结束后,工会组织迅速扩大,引起日本资本家的恐惧和仇视。4 月,资方借口纱市清淡,不仅不履行协议,还变本加厉虐待、开除工人。5 月7日,上海“日本纺织同业会”悍然要求租界工部局和段祺瑞政府取缔工会,并以关厂相威胁。5 月10 日,刘华召集各工会代表研究,针对当时棉贵纱贱、日商可能会趁机停掉部分工厂的情况,决定采取怠工和轮流罢工的方式进行斗争,即你要关厂,我偏上工;你要开工、未满足工人的条件,我就罢工。从5 月初起,“内外棉”第三、四、八、十二、十五厂等工人纷纷行动,此伏彼起,从未间断。
1925 年5 月15 日,日本资本家宣布内外棉七厂停工,不准工人进厂。该厂工人冲进工厂,要求复工和发工资。日本人不仅不允许,反而用铁棍乱打,共产党员、工人顾正红带领工人挺身自卫。内外棉七厂副总大班元木和七厂大班川村穷凶极恶,掏出手枪向工人肆无忌惮地射击,顾正红身中4 枪,不治而亡,年仅20 岁。
顾正红之死,点燃了“五卅”反帝运动的导火线。
当晚,刘华召集工人积极分子,痛陈顾正红惨案真相。次日主持各厂罢工工人组成罢工委员会,提出惩办凶手、承认工会等八项条件。在顾正红惨案第二天,由工商学界35 个团体发起、有40 多个团体参加的“日人惨杀同胞雪耻会”宣告成立,吁请全国各界援助纱厂工人,号召各界抵制日货,募款救济被难工友,并举行了声势浩大的顾正红公祭活动。
5 月30 日,上海工人和学生200 多人在中共领导下,进入租界演讲示威,散发反帝传单,控诉帝国主义枪杀工人、逮捕学生的罪行,高呼“打倒帝国主义”“废除不平等条约”“收回租界”等口号。帝国主义出动大批巡捕,逮捕讲演的学生、工人,南京路老闸巡捕房关押了上百名学生和听众。下午两点多,近万名群众会集老闸巡捕房门口,要求释放被捕学生,英帝国主义捕头竟然下令向手无寸铁的人群开枪,当场打死13 人,重伤数十人,轻伤无数。南京路上血色弥漫,酿成震惊中外的“五卅惨案”。
当天深夜,中共中央召开紧急会议,决定由瞿秋白、蔡和森、李立三、刘少奇和刘华等组成行动委员会,组织全市民众实行罢工、罢市、罢课斗争,抗议帝国主义者屠杀中国人民的罪行。5 月31 日晚,中共召集上海各工会代表举行联席会议,决定公开成立上海总工会,选举李立三为委员长,刘华为副委员长,刘少奇为总务主任。后李立三赴苏参加赤色工会国际会议,由刘华代理委员长。上海总工会一成立,便发布《告全体工友书》,宣布举行总同盟罢工。在上海总工会的领导下,上海工人的五卅反帝大罢工迅猛发展。到6 月13 日止,上海共有107 家外资企业、13 万余工人参加了大罢工;另据当时报刊和其他史料记载,到7 月21 日,参加罢工的共计206 处,达20 余万人。据工部局统计,上海总罢工使外资企业损失了1200 万余个劳动日,每日损失几百万元。
“五卅惨案”激起了全国各阶层人民的反帝怒潮。北京、天津、青岛、南京、武汉、长沙、大连等各地都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抗议集会和游行示威活动,许多地方开展了罢工、罢课、罢市和抵制英货、日货的斗争,到处响起“打倒帝国主义”“废除不平等条约”和“打倒军阀”的怒吼。全国各地约有1200 万人直接参加了这次运动,其中工人约50 万人。“此时的工人阶级,几成全国总罢工形势”,据不完全统计,全国各地为援助上海人民而起的罢工达135 次之多。随着五卅运动的发展,全国工会组织也出现蓬勃发展的局面。全国有组织的工人,从第二次全国劳动大会时的54 万人,增加到90 多万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