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玲琼
我给6615 的房客搬过去一大箱玩具
有拨浪鼓,床铃,积木和不少玩偶
觉得不够,又补送了温奶器和额温枪
那屋的孩子实在是哭得太揪心了
那个颓废的单身妈妈倒没有什么可让我担忧
上帝已经给她送出了
这肤浅的痛苦和这啼哭的孩子
只有抬头仰望时,我们才像一棵树
只有低头思考时,我们才像一片林子
入林即可避雨,我挽着她的手
她细声讲述着善人道
每每疑惑恍惚,就会漏下一滴雨,击中我的百会穴
无论是百年金弹子,还是千年倒钩藤
都是这片湿地的孩子
我们也是,但我们喜移动,且还不够坚韧
侃侃而谈时,我们盘根交错
沉默不语时,我们掩映互生
我想去那群白鹭飞起的部落
在树叶最浓密处,做一颗青涩的果子
我想到那棵马林光树驻扎的河中心
在流水最深处,做一株懒睡的水草
我想在半坡吊脚楼群任意的楼层
在分格最多的窗上,做一张可以随便打开或捅破的窗纸……
朋友啊,请原谅我
又有了随遇而安、不问世事的底气
请原谅我,不参与任何抗争
托着一脸好奇,在这里做人云亦云的人
在屋子里听雨,当然不及在船上听
雨落下一层,我们就涨高一寸
白天喝茶,当然不及夜里喝
茶叶翻滚一遍,就多一分星空放羊的理直气壮
两人对坐,当然不及三人围坐
多一道缝隙,身后夜空就多一分有所顾忌的美
聊诗歌小说,当然不及聊家常
就算是隔岸的灯火,也需要渡河的船只
出门在外,离开众人,顿觉孤独
但想到腰部谜底已解,又觉欣慰
露台悬空,身下水流轻缓
与我同时悬停在这水岸之间的
是一只游猎型蜘蛛
它倒挂,我平躺
一样的安静,一样细微地活动着肢体
保持着初次相见该有的稳重,平行
想想这样的缘分可不算浅
——两个非益非害的生物归居一室
口器里不存毒液
心里想着的,也是吐丝织网之外的事
观佛面壁墙前,两只鸟突然进入我的身影里
在这光亮柔和之处细声交谈、嬉闹
这是正午前一小时,太阳今日赋予我的
长长暗域已经缩至极小
但我仍想用我这无感无痛的部分,更久一点地
接纳这不喜强光的小事物
于是先保持不动
而后,又随着它们的步子,移动
缓缓收缩的影子,直到它们先后“扑腾”飞离
我承认,我是密不透风的,更是分身乏术的
枯木逢水,应平躺,应顺流而下,但他不
他将自己插入土里,以手指天
任水涨二十年,三十年
人生遇阻,要起身,要逆水而上,我也不
我就要像现在这样,窝于船舱
从河中心开始,漂移
他是静止的,沉浮与流逝中的静止
我也是静止的,共饮一江水的静止
他的根在水底,我的根在下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