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博
(故宫博物院,北京 100009)
清代之前的和亲大多是中原王朝对边疆部族的羁縻政策。到了清代,满蒙联姻则作为一种国策被长期执行。 据统计,“有清一代, 满蒙联姻有五百多人次”[1]。乾隆帝在巡幸科尔沁时作诗云,“塞牧虽称远,姻盟向最亲”[2]。 这句诗道出了清皇室与蒙古贵族间的紧密联系。 这种紧密联系自努尔哈赤起至清末从未断绝。
“额驸”是满语,即汉语中“驸马”之意,是清廷指代皇室女子夫婿的专称。根据皇室女子身份不同,额驸有着不同的称谓。 一般而言, 皇后之女封固伦公主,其夫称固伦额驸;妃嫔之女封和硕公主,其夫称和硕额驸。
早在关外时,为了与明王朝相抗衡,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就通过与蒙古联姻的方式加强自身实力。 清代入关后,仍频繁、长期地与蒙古结亲,“培养出了一大批与清皇室有着血缘关系, 民族意识已经淡化的蒙古王公。 他们为边疆的安定和祖国的统一作出了重要贡献”[3]。
自康熙朝以来, 西北边疆面临着严重的统治危机。 准噶尔部崛起,并向漠北喀尔喀蒙古进攻。 喀尔喀地区西部接壤准噶尔部,南邻漠南蒙古,北接俄罗斯,且远离中央所在地,是非常关键的战略要地。 康熙二十七年(1688 年),喀尔喀蒙古为躲避准噶尔部的进攻,归附清廷。 康熙三十年(1691 年),通过多伦会盟,清政府建立起对喀尔喀蒙古的直接统治,并意图通过喀尔喀蒙古在不设边防的情况下, 加强对西北地区的管辖。
因此, 清廷将联姻对象由漠南蒙古扩展到漠北蒙古。 如康熙帝将自己的六女儿和硕恪靖公主嫁给了漠北蒙古势力最大的土谢图汗的儿子敦多布多尔济;将第十女和硕纯悫公主下嫁给赛音诺颜部策凌。
赛音诺颜部为喀尔喀蒙古四部之一, 是喀尔喀蒙古中与清廷关系最为密切的一部, 原隶属于土谢图汗部,是清政府巩固西北边疆的中坚力量。自皇太极开始,赛音诺颜部就与清廷产生了联系。顺治十二年(1655 年),清政府通过政治、经济等方面的弹压,迫使喀尔喀承认了清朝的宗主地位, 清廷在喀尔喀地区明确设立了八扎萨克和“九白之贡”定例与赏赐标准。 赛音诺颜部长丹津喇嘛被封为喀尔喀左翼扎萨克之一。 但这仅代表清政府对喀尔喀的政治干预加强,“当时的喀尔喀对清朝仅仅是名义上的臣属关系, 这与内蒙古不同, 清廷在喀尔喀并没有设官行政,没有划分地域、调整属民,没有授予印敕,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封建联合体仍然存在, 贵族称号也是沿用旧的汗、济农、诺颜等”[4]。
康熙三十年(1691 年),多伦会盟后,清政府按照内蒙古盟旗制度,在喀尔喀地区设立三十四旗,旗下设参领、 佐领, 才将其正式纳入清王朝的统治范围。 赛音诺颜部的善巴被封为多罗郡王, 兼扎萨克职,隶属土谢图汗部。后善巴在抵御噶尔丹的战役中因忠诚效力被晋封为和硕亲王。
2.2.1 获封额驸,成长之始
自康熙时期开始,清王朝施行“内廷教养”的制度,即蒙古王公的部分子弟自幼年入京,在宫廷中长大,与皇子皇孙一同读书学习,他们成年后纳为额驸者不乏其例。
但是,策凌的情况较为特殊。 策凌,博尔济吉特氏,康熙三十一年(1692 年)为躲避噶尔丹的入侵,随祖母入居内地,教养于京师。 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为其指婚和硕纯悫公主,授和硕额驸。 在这一时期与公主联姻者仅有敦多布多尔济与策凌。 敦多布多尔济是喀尔喀蒙古势力最大的土谢图汗部的继承人。 策凌仅仅是隶属于土谢图汗部的赛音诺颜部的微末台吉,却得以与公主成婚。
不仅如此,自努尔哈赤开始,出嫁蒙古的公主、格格就有严格的省亲制度和额驸朝觐制度。 雍正元年(1723 年)甚至有文规定,“公主等下嫁蒙古,成婚之后,久住京师,与蒙古甚无裨益。 嗣后公主等下嫁蒙古,非特旨留京者不得过一年之限。 若因疾病,或有娠,不得即往者,令将情结奏明展现”[5]。 策凌却得以与纯悫公主共同居住在京城4 年, 直至公主去世后才返回漠北长居,其所受荣宠实属罕见。
策凌所受殊宠一方面与其个人才智息息相关,另一方面是源于西北局势的影响。 不仅沙俄势力严重威胁着北部边疆, 而且噶尔丹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在短暂向清廷恭顺后,又开始破坏和平统一,西北战事又起。 准噶尔的平定关系着西藏、新疆的安稳,不彻底消灭准噶尔, 被康熙倚为长城的蒙古各部也将永无宁日。 而且,喀尔喀蒙古虽已归附,但缺乏向心力,清廷急需在喀尔喀地区培养起自己的代理人。在皇帝直接关怀下成长起来的策凌恰好以额驸的身份充当了这一角色。
2.2.2 对准战争,荣宠极盛
康熙五十四年(1715 年),在准噶尔部进犯新疆之际,策凌奉命“赴推河从军,出北路防御策妄阿拉布坦”。 康熙五十九年(1720 年),准噶尔部进兵拉萨, 策凌随振武将军傅尔丹率领的北路大军,“屡破准噶尔,获其宰桑贝坤等百余人,俘馘甚众。 战乌兰呼济尔, 焚敌粮”, 后又击退准噶尔援兵,“授札萨克”。 如果说此次战争的胜利使策凌授封扎萨克,是他在西北战场崭露头角的漂亮出场。 那么接下来的平准战争可以说把策凌推到了新的政治高度。 策凌依据准噶尔部的军事特点,“锐自磨厉,练猛士千,隶帐下为亲兵”,“又以敌善驰突, 而喀尔喀无纪律节制,每游猎及止而驻军,皆以兵法部勒之,居常钦钦如临大敌”,不断弥补帐下士兵的弱点,“由是赛音诺颜一军雄漠北”。
雍正元年(1723 年),策凌以军功被册封为多罗郡王。 雍正三年(1725 年),清廷又自土谢图汗部划分出19 个旗,组成一部,以“赛音诺颜”号,自此喀尔喀蒙古由原来的三部——土谢图汗部、 札萨克图汗部、车臣汗部演变成为四部。
雍正九年(1731 年),在对准战争中,清军于和通泊之战惨败。 大将军傅尔丹为首的北路军三万余人中计被围,副将军巴赛战死,副将军查弼纳力竭自尽,将领折损殆尽,仅有傅尔丹率残兵两千多人逃回科布多。 而准噶尔部势力日盛, 大肆掠夺喀尔喀地区。在局势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喀尔喀各部悲观情绪弥漫,不战自溃。 而策凌不畏强敌,与喀尔喀副将军丹津多尔济率军迎战,“至鄂登楚勒, 遗台吉巴海将六百人宵入敌营,诱之出追,伏兵突击,斩其骁将,余众惊溃,大策凌敦多布及海伦、曼济等遁去”,获得了鄂登楚勒之战的胜利。策凌由此晋封和硕亲王,授喀尔喀大扎萨克。
雍正十年(1732 年),准噶尔部小策凌敦多布再次袭略喀尔喀,偷袭了策凌所属牧地塔米尔河区域,掠走策凌二子及数万牛羊, 策凌激愤无比,“即断发及所乘马尾誓天,誓众反斾驰救,并急报顺承亲王请师夹攻”[6],他不畏强敌,屡战准部,与之作战十余次,在察罕庾尔击退准噶尔的进攻。 在雍正十年(1732年)额尔德尼昭决战中,大败准噶尔部,准军辎重丧失殆尽, 损失逾万人, 从根本上阻止了准噶尔的进犯,对扭转战局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为表嘉奖,雍正帝特赐“超勇”号,还拨出部分降众编为三个佐领,赐给策凌作为私家役使,在张家口外为其放牧。又因策凌牧地被掠, 雍正帝赐以牛马、 银两补偿其所受损失。 同时,“诏城塔米尔河阳,建瓦屋居之,如京师赐第”[7]。 策凌在塔米尔河畔的王府可以说是,“漠北各部王公唯一一处效仿北京蒙古王府而建的固定式砖构府邸建筑”。其他漠北王公因游牧的生活方式大多仍是采用蒙古包的居住方式。
雍正十一年(1733 年),策凌被封为定边左副将军,统帅喀尔喀和科布多的军队,是漠北最高军事长官。 乾隆六年(1741 年),因定边左副将军衙署在乌里雅苏台,而策凌已年迈,皇帝特别允许其在塔米尔王府执行将军职务。因此,策凌的塔米尔王府不仅是处理赛音诺颜部事务的地点, 还成为喀尔喀地区最高军政机关所在地。
2.2.3 划界问题,倚重非常
对准战争后, 尽快完成谈判是清政府的统治需求。 雍正帝在给策凌的谕旨中表达出希望尽快完成的谈判的意图, 但对是否派遣喀尔喀王公参加谈判一直游移不定。一方面,担心喀尔喀与准噶尔旧有矛盾爆发;另一方面,谈判涉及喀尔喀游牧地事宜,无喀尔喀王公参加恐日后招致其不满,引发分裂情绪。更棘手的问题是, 清政府在谈判前没有该区域的完整地图,只能“大致绘图一幅,并照侍郎傅鼐等为与准噶尔划定边界往舆图所绘小图一幅, 一并寄往”。策凌上奏,建议雍正帝“现既确定喀尔喀游牧边界,似应于喀尔喀扎萨克内委派数人, 偕同我等大臣等前往会议。 则日后喀尔喀等断无因大臣等单独前往定边而推诿之处。 惟喀尔喀、厄鲁特原本有仇,嗣后边,日久之后,不知究竟如何。兹会议定边,倘喀尔喀等所言地界稍过,我方大臣等可观厄鲁特所言情形,裁决理应定边之处,准噶尔人等感念圣主,与喀尔喀不和,则日后于事有益。喀尔喀等虽欲与准噶尔等交恶,然畏圣主未敢来侵,而一旦与喀尔喀等失和,以后则无意再修好。若不遣派喀尔喀等,而派内扎萨克之人,则误以为圣主怀疑喀尔喀等,准噶尔人等滋生调唆之意,亦未可料”[8]。 因此,策凌在长达7 年的清准和谈中,3 次主持了对准谈判,提出了较为完整的划界方案, 成功迫使准噶尔放弃了占据阿尔泰山的企图,使清廷保留了卡伦。
不仅如此, 策凌在中俄勘界等重要问题上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雍正五年(1727 年),本为中俄中段边界清政府谈判代表团首席代表的隆科多因私藏玉牒、结党营私等问题被立遣回京逮捕。策棱继隆科多任中方首席谈判代表,“偕内大臣四格等赴楚库河,与俄罗斯使萨瓦立石定界”。 策棱为一勇将,外交非其所长。但他能以首席谈判代表的身份与萨瓦会谈,可知清朝对其信赖、倚重之程度。 《清史稿》有评价说,“策凌忠而勇,班诸卫、霍、郭、李之伦,毋谓古今人不相及也”。
策凌作为额驸,一生向清廷输诚效力,是清廷通过满蒙联姻在蒙古地区扶植的亲清势力, 尤其在赛音诺颜部成立后, 逐渐发展为喀尔喀地区与土谢图汗部相抗衡的力量, 为维持地区稳定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乾隆十五年(1750 年),策凌去世后,不仅配享太庙,还获皇帝亲自祭奠,谥号“襄”。 清代昭梿称,“蒙古王公以勋劳侑享庙廷者,王一人而已”。
策凌去世后,长子成衮扎布袭扎萨克亲王。该爵位非世袭罔替,但乾隆特允其不降爵,且继任定边左副将军、赛音诺颜部盟长,有谕:“扎萨克和硕亲王成衮扎布,前在军营著有劳绩,其才具实堪胜任。 虽左副将军非世袭之职,而因才器使,有所不拘。 ”不过,成衮扎布的地位已不能与策凌同日而语。 乾隆二十四年(1759 年),下令将将军衙署重新迁回乌里雅苏台。从此之后,塔米尔王府失去了往日喀尔喀地区的政治、军事中心的地位。
成衮扎布子承父业, 继续为巩固清廷在喀尔喀局势服务。 乾隆二十一年(1756 年),喀尔喀和托辉特部青滚砸卜以清廷盘剥太重为借口发动叛乱,还积极鼓动喀尔喀贵族,一时之间,喀尔喀地区人心惶惶。 成衮扎布一方面说服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安抚人心,一方面受命平叛。 叛乱平定后,成衮扎布还负责办理屯垦,以及中俄交涉事宜。
为奖赏其功劳,笼络该部,乾隆特发上谕:“伊弟兄二人,皆系额驸之子,谊属旧姻,今伊等办事奋勉可嘉,朕有小公主二人,伊兄弟倘有二三岁子嗣,即指为额驸,俟可送入内地之时,即行送来种痘抚养。”不久, 就将尚在襁褓的第七女指婚给成衮扎布年仅2 岁的第七子拉旺多尔济。
拉旺多尔济自幼养育于宫廷, 于乾隆三十五年(1770 年)与固伦和静公主成婚,授固伦额驸,任御前行走。乾隆在其二人的婚礼上,赋诗云,“藩屏世泽效劻勷,重见秦台引凤凰”,可见赛音诺颜部拉旺多尔济家族受皇帝信任、荣宠之重。
次年,成衮扎布去世后,乾隆令拉旺多尔济直接袭封超勇亲王, 并就家产分割问题专门传谕车布登扎布,基本上将成衮扎布家产尽数交给成衮扎布。不久,拉旺多尔济又被任命为正黄旗蒙古都统。
乾隆时期, 拉旺多尔济曾参与剿灭山东王伦起义、 甘肃苏四十三起事等平叛战争。 乾隆三十九年(1774 年),拉旺多尔济被派往临清“剿匪”,同行者左都御史阿思哈曾与成衮扎布一同参与平准战争,卓有军事经验, 乾隆有意令其助拉旺多尔济一臂之力。非但如此,乾隆还悉心为他们谋划了行军的日程与路线。 即使拉旺多尔济出现了冒进搜寻逃逸叛匪的失误情况下,在平叛后依然获得从优议叙的奖赏。
但是拉旺多尔济是否参加甘肃的作战仍待考量。 乾隆四十六年(1781 年),拉旺多尔济与和珅、阿桂共同前往甘肃平叛, 乾隆直接特谕如叛贼已然剿灭,拉旺多尔济无需参战。
从征临清和兰州是拉旺多尔济的重要战功,但是乾隆十分紧张,不仅事前做出近乎“保姆”似的安排,而且“吝惜”其冲锋陷阵的行为。 可以说,此时的蒙古王公不再是征战的主力。
固伦和静公主与嘉庆帝为同母姐弟, 嘉庆对这位姐夫信任非常,即位后,任命他为领侍卫内大臣,负责宫廷安全。 在嘉庆八年(1803 年),皇帝遭遇刺杀时,虽随侍百余人,但仅有额驸拉旺多尔济、定亲王绵恩、乾清门侍卫丹巴多尔济等6 人英勇救驾。嘉庆帝事后盛赞拉旺多尔济,并对群臣的“不忠”行为感慨颇深,“系朕之额驸,固应休戚相关,朕怀甚慰。然百余袖手旁观者,岂无朕之至亲,岂非世受国恩之臣仆乎,见此等事尚漠不关心,安望其平日尽心国事耶?朕之所深惧者,在此而不在彼”[9],赏其御用补褂,封其嗣子巴彦济尔噶勒为辅国公。
拉旺多尔济武艺超群, 忠诚自介, 不与佞臣为伍,曾被嘉庆帝任命为上书房总谙达,是二皇子绵宁即后来的道光帝的老师。
拉旺多尔济一生荣宠备至,自乾隆四十年(1775年)担任正黄旗领侍卫内大臣至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因病卸职,在长达40 年的时间里,曾担任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等重要职务,负责管理中正殿、圆明园八旗、火器营。乾隆还赐其紫色舆服以示奖掖功勋。 “赐紫”乃是有大功勋者可有的奖励,乾隆朝“赐紫”者有“傅文忠恒、福文襄王康安、阿文成桂、和相珅,勋戚则福驸马隆安、福尚书长安、超勇亲王拉旺多尔济、海超勇兰察”。
但拉旺多尔济长居北京,主要负责拱卫宫廷,漠北扎萨克职由其兄辅国公伊什扎木楚代掌, 皇帝亦有意让其逐步远离边疆驻防。 乾隆曾说,“拉旺多尔济系固伦额驸,犹朕子也。 伊亦颇可造就,将伊授为将军,更换瑚图灵阿,必能胜任。但此缺系定边将军,非喀尔喀副将军可比。 今若以拉旺多尔济补放,伊祖、伊父、伊叔皆曾任此将军,恐无知之人,视若伊家世袭之缺”, 并将巴林王巴图任命为定边左副将军,防范策凌家族在边疆成尾大不掉之势。
车布登扎布作为赛音诺颜部策凌家族最后一位担任定边左副将军之职的王公, 其生平充分展现了清廷对漠北政策的转变。在平定准噶尔的战争中,成衮扎布的弟弟车布登扎布也积极投身其间。 雍正十年(1732 年)额尔德尼昭战役中作战英勇,被封为辅国公。 乾隆十九年(1754 年),车布登扎布在乌梁海参加剿抚准噶尔部有功, 赐贝子衔。 乾隆二十年(1755 年),在伊犁因平定准噶尔部达瓦齐叛乱军功卓著,晋封多罗贝勒。之后车布登扎布及时察觉并报告阿睦尔撒纳谋叛之事, 成功阻止乌梁海地区人民随之叛逆,因功在乾隆二十一年(1756 年)被晋封为多罗郡王。
同年,协助其兄成衮扎布剿灭青滚砸卜叛乱,代理定边左副将军,负责留守乌里雅苏台及安置降众、召回游牧属人、加强游牧管理等善后事宜,乾隆对其大加称赞其。 乾隆二十三年(1758 年),车布登扎布被任命为定边右副将军,进剿准部叛乱余众,在和落霍斯战役中奋勇当前,以少胜多,被赐“超勇”封号和金黄带。之后继续追剿准噶尔部布库察罕、哈萨克锡喇的叛乱余众并将其押解至京,由此晋封亲王品级。乾隆二十四年(1759 年),车布登扎布受命负责剿平大小和卓叛乱后的北逃叛众。次年,其画像作为功臣像被悬挂于紫光阁中,乾隆作诗称赞他“拍马弯弓无敌所向,不曾读书如古名将。 和落霍斯少胜众彼,超勇亲王额驸之子”。 乾隆二十七年(1762 年),车布登扎布代表清政府赴西藏支持八世达赖喇嘛强白嘉措的坐床仪式。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其兄成衮扎布去世后, 车布登扎布继任为定边左副将军。 由此可见,车布登扎布深受朝廷信任,从事事务与边疆稳定息息相关。但随着北部边疆的稳定,以及清廷对漠北掌控的深入, 清廷扶植的代理人逐渐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乾隆三十八年(1773 年),贝子齐旺多尔济状告车布登扎布恃强欺凌、强占游牧地、侵蚀驿站倒毙马银等罪状。 乾隆帝最初不愿拉旺多尔济参与审查事宜,之后又令其与胡图灵阿、福禄共同审理此案。 在对待拉旺多尔济参与案件的问题上, 乾隆的态度是暧昧的,既担心其包庇叔叔车布登扎布,又需避免引起蒙古王公的强烈不满。 虽然最终查明齐旺多尔济所告之事多属子虚, 但依然以车布登扎布以次充好的行为免去其定边左副将军的职务, 从此终结了赛音诺颜部策凌家族父子三人连任的局面。 但依然保留其亲王头衔,还被任命为议政大臣,赐无量寿佛、珊瑚朝珠及四团龙服。
成衮扎布和车布登扎布虽地位不及其父, 但依然是清廷在喀尔喀蒙古地区维持稳定统治和征战准噶尔部的得力助手。 但是车布登扎布任职不久即被免职, 深受皇恩的额驸拉旺多尔济也主要负责宫廷宿卫,无缘边疆乃至地方军事防务。清政府对漠北蒙古王公的政策已发生了实质转变。
赛音诺颜部,尤其是策凌家族,与皇室、皇帝有着亲密关系, 是通过联姻培养和扶植起来的喀尔喀蒙古的中坚力量。策凌家族不负所托,竭尽忠诚地维护着清帝国北部的稳定。 魏源在《圣武记》中曾将他们比作西汉时期尽心辅政的大将军霍光和匈奴王子金日磾,称“父子兄弟三为定边左副将军,节制漠北数千里,阀阅威名,二百年未之有也。 而成衮札布子那旺多尔济尚固伦和静公主,亦从征临清、石峰堡,有战功。 世长朔漠,世翰西陲,功名追卫、霍,忠贞符日磾。 本朝外藩勋戚之盛,内蒙古推科尔沁部,外蒙古推赛音诺颜部”[10]。
策凌家族在平准战争中崛起, 在对准战争的胜利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皇室额驸的身份赋予了策凌在喀尔喀蒙古中的重要位置。而他凭借自身才能,多次击退准噶尔部入侵。成衮扎布、车布登扎布子承父志,对清廷鞠躬尽瘁,在其父之后先后担任定边左副将军数十年,常驻乌里雅苏台,节制漠北数千里,在平定叛乱的过程中屡立战功, 为清廷西北边疆的稳定立下了汗马功劳。 定边左副将军是清廷在漠北设立的最高军政机构, 赛音诺颜部盟长长期担任该职务, 他们是清廷在漠北扶植的统帅喀尔喀蒙古及其周边地区的“代言人”。
随着平准战争结束,清廷西北大患已然解除,盟旗制度业已建立, 清廷对该地区实现了较为深入的控制, 对包括赛音诺颜部在内的喀尔喀蒙古的依赖逐渐降低,政策也随之做出改变。这一改变从塔米尔王府失去往昔崇高地位开始, 以削弱赛音诺颜部军权最为显著。 乾隆三十八年(1773 年)车布登扎布以牟利被讦,罢黜定边左副将军职。 以后,策凌家族再也无缘此职位,甚至不再从事边务及地方事务。定边左副将军开始由清政府委派的满族官员或者内蒙古官员担任, 职权范围也从管辖喀尔喀蒙古四部缩小为赛音诺颜部与扎萨克图汗部。土谢图汗、车臣汗两部则由库伦大臣管辖。
为了更好地控制漠北蒙古, 清政府明确界定各部的游牧范围。 乾隆四十五年(1780 年),有谕“以赛音诺颜部落占据土谢图汗游牧,谕博清额查明,毋使侵占。 十月,定赛音诺颜、土谢图汗两部界址”,一旦越界,严格治罪。 可以说,此时清政府以绝对的话语权管理着漠北蒙古。
虽然赛音诺颜部在政治和军事上的作用已不再突出,但是依然会参加清政府的军事征服活动,如嘉庆时期平定白莲教叛乱、道光时期平定回疆叛乱等。作为漠北蒙古重要的部族以及皇族旧姻, 清皇室一直秉持“结以亲谊,托诸心腹”的原则,与其通婚不断,道光十四年(1834 年),拉旺多尔济嗣孙车登巴咱尔娶荣王府贝勒奕绘之女, 车登巴咱尔之子达尔玛娶怡亲王载垣之女, 达尔玛之子那彦图娶庆亲王奕劻之女, 那彦图第四子喀尔喀贝子祺克坦娶荣王府公溥芸之女。 且自拉旺多尔济之后的数代皇家额驸都长居京城,并在宫内、御前任职。
赛音诺颜部作为蒙古部族中清廷的联姻对象极具代表性,在战争发生时,作为姻亲,冲锋陷阵,立下汗马功劳;政治平稳时,虽地位有所下降,却仍是清朝统治的忠诚捍卫者。
满蒙联姻作为清王朝统治政策的一部分, 使清皇室与蒙古部族以姻亲关系建立起较为牢固的政治同盟关系,在清初壮大政权、前期稳固边疆、中期防止分裂方面军均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在王朝政权面临威胁之际, 联姻的范围和人员也会根据政治需要做出一定的调整。可以说,满蒙联姻虽然是为皇帝巩固自身统治服务的, 但是它以和平的方式在防止国土分裂、巩固边疆稳定方面是卓有成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