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夫
阿德勒认为,人的性格与遗传无关,主要是社会感与权力欲两大后天因素影响与塑造而成。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对于现实社会与经济不解现象的追问与探寻,也许我们从巨匠先哲们睿智的思想中可以找到破题的窗口。近日笔者集中时间将心理学大师阿尔弗雷德·阿德勒的《理解人性》一书翻来覆去地精读了两遍,领悟颇多。作为个体心理学学派创始人以及人本主义心理学派先驱,阿德勒曾是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心理学派的核心成员,后因观点分歧与弗洛伊德分道扬镳,创建了个体心理学。在《理解人性》一书中,阿德勒认为,人的性格与遗传无关,主要是社会感与权力欲两大后天因素影响与塑造而成。
社会感发展伴随着人的一生
所谓社会感,阿德勒给出的定义是:作为个体的人与他人合作、对同伴与社会感兴趣的精神活动与行为活动倾向。因此,社会感强的人往往更愿意参加与融入团队与社会中来,不仅可以对同伴、同事以及周边环境等发出更多的共情,也会无意识地对他人成就与贡献给出夸奖与欣赏,同时也为自己能替他人或社会做出贡献而感到快乐与满足。在这里,阿德勒特别强调无意识,也就是发自心底里的真实表达,而任何虚伪、做作的精神活动都不是社会感强的表现,而恰恰是相反。
在阿德勒看来,社会感自每个人的婴幼儿与孩提时代开始便伴随着人的一生,因此,影响个人社会感生成与变化的因素非常复杂,从婴幼儿时期心理与生理的发育程度,到少年时代的生活境况与受教育方式,再到青年时期的婚恋与家庭变故,以及职场成败与人际关系等,无数静态与动态因素都会对人的社会感发展形成约束、阻碍或者激励和强化,所不同的是,阿德勒认为,儿童时期社会感的发展基本成直线,而成年人的社会感变化则呈现出曲线状态,这样的差别显然与成年人对环境变化所产生的反应更强烈有关;值得关注的是,虽然阿德勒认为权力欲是与社会感一起形成个体性格的两大因素,但他更强调二者之间也是相互作用的,在阿德勒的眼中,权力欲是社会感的最大破坏因素,也就是一个人的权力欲越强,他的社会感就越弱,反过来说,社会感发展很好的人,往往权力欲就越小。
按照阿德勒的解释,权力欲不仅是指获得可以命令、指挥他人与环境的意愿与热望,更是对寻找与突出自我优势位置的主观追逐,并且权力欲也伴随着人的成长过程,比如婴儿会以哭声引起父母与大人的注意,也会朝着陌生人天真地发笑或者呀呀呓语,稍大一些,孩子进而会以激动喜悦、委屈自卑甚至桀骜叛逆的举动来吸引父母以及同学、老师等的关注目光,而成年的表达与凸显自我存在的方式则更加多元。因此,个人权力欲实现与满足的结果,就是导致他人对自己的顺从或者受迫性地提供服务以及被直接或间接地控制,但同时个人陷入自我主义的中心,社会感日趋变弱直至荡然无存。显然,权力欲在每个人的身上都存在,只是有的人能够进行很好的把握与控制,其社会感便得到了正常发展,而有的人却完全被权力欲所绑架甚至变得极度贪婪,其社会感很自然地就出现扭曲与丧失。
社会感的强弱不同导致了个体的性格迥异。在阿德勒看来,社会感强的人往往看上去阳光、开朗且快乐得多,身上一般会表现出活泼、直爽、豁达、坚毅与风趣幽默的性格;相反,社会感弱的人表达出的外部印象是沉闷、寡言、自卑、孤傲与忧郁,身上常常显示出内向、急躁、倔强、执拗以及懦弱的性格特征。受权力欲等因素的影响,阿德勒将弱社会感情景下的个体性格划分为攻击型性格、非攻击型性格和其他性格三类,攻击型性格表现为虚荣和野心、嫉妒、忌恨、贪婪和仇恨,这类人为了追求优越感,保护既得利益以及追求更多的利益和超越他人,可能会采取极端的行为方式,如抛弃社会感、远离人群、损害他人身心甚至剥夺他人生命等;非攻击型性格表现为遁世、焦虑、懦弱、缺乏教养,它们不会对他人构成伤害,但会脱离人群与社会;其他性格表现为哗众取宠、急于表现、迂腐刻板、霸道专横、乐观主义和悲观主义、被迫害妄想以及迷信宗教。
阿德勒认为,社会感的发展程度是评价个体价值的唯一尺度,那些社会感强烈的人更多考虑的是他人与社会的贡献,他们在与人相处中容易产生愉悦、包容、同情以及谦逊的连接性情感,而社会感缺失的人只关注自身得失,为了个人利益的实现绝对不会顾忌周边人的感受,他们在与人相处中容易产生愤怒、悲伤、恶心、恐惧与焦虑等分离性情感;与此相对应,社会感强的人往往善于化解矛盾与解决问题,并创造欢愉与轻松的工作与生活气氛,而社会感弱的人不仅常常制造麻烦,而且会破坏宽松和谐的氛围,比如看到身边有人兴高采烈,他就会感到心神不宁,并努力寻找高兴的事情中让人沮丧的一面,为了阻止他人快乐的生活,他们不仅好用消极的语言,还采取一些干扰性的行动等。
社会感衰减的三大后果
群体性或者越来越严重的社会感弱化趋势至少会产生三个方面难以逆转的负面影响,首先是社会道德的大面积滑坡。在阿德勒看来,社会感是一个国家文明成就的基础。当任何一个个体失去社会感或者社会感薄弱,他都会以不友好甚至是敌意的心态看待他人以及周围的一切,而且会展开毫无边际的灰暗心理投射,在这种人眼中,只看到人心不古与世风日下,而绝对不会相信有好人的存在,甚至对好人好事嗤之以鼻,相反对恶人恶性击掌相迎,对他人不幸遭遇呐喊起哄,而对于弱者,他们自然也不会产生任何的体恤与怜悯。即便是做出积极性评估,只要个体的社会感淡化,最低程度也会在其身上会显示出对他人他事漠不关心或者丝毫不感兴趣的表征,遵循“各人自扫门前雪”以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处世哲学成為一种大众性共识,尤其是在城市陌生人社会里,这种人际关系的隔膜与撕裂状态更是达到了极致。还需强调的是,社会感缺失情景下的个体往往会走进自我封闭状态,像城市里邻里之间老死不相往来,不少人选择退群与闭圈,以及断亲文化流行等,莫不是直接与间接的表现,而这种态势若进一步强化,只会导致阶层的固化,不同阶层之间的文明传递链被割断或被打碎。
相对于道德滑坡而言,公共信任危机的扩展与加剧是个体社会感遭到抛弃所带来的更严重后果。总是以疑窦的心态审视与揣测他人和周边事物,甚至习惯性地给出质疑与批判,这种否定性人格都会从社会感缺失的个体身上反映出来,而不同于正常与理智的质疑、检视与批判性情感表达,社会感严重缺失的人往往是怀疑与否定一切,终极目的自然也就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是制造麻烦与观赏热闹,因此,对于其他个体意见,他们会毫不例外地给予排斥与反对,而对于公共政策,许多人更是一股脑儿地表达出厌恶与否定的姿态,而一旦公共抉择真的与预期目标产生单向偏差,或者实际结果本就经不起推敲,脆弱的社会感就可能带动整个社会陷入“塔西佗陷阱”。
“创造性自我”是阿德勒对社会感疲弱群体的一个具象描述,通俗地讲就是那些社会感欠缺或者抛弃了社会感的个体,出于突出自我的心理动机,往往会对组织或者团队中的优秀同伴产生嫉妒与嫉恨,在评价这些真正具有贡献之人时,他们从不正面的肯定、支持与鼓励,却是极尽能事地挖苦、诋毁与贬损,即便是偶尔的口头颂扬,也都是迫不得已或者完全表里不一,有的人还会暗地里想方设法地为难那些有成就的同事,甚至对目标发动群体性攻击与孤立,特别是当嫉妒者处在权力位置时,阿德勒指出,他就会通过制定规则来限制绩优能人,以实现所谓的人人平等。在这种人文环境下,许多艰巨的工作无法通过团队协作的方式来完成,或者因为更多嫉妒者的捣蛋致使团队效率受到抑制;另外,在阻碍社会感发展程度方面,阿德勒强调虚荣心是其他影响因素所达不到的,为了维护既得利益与优势地位这一令虚荣赖以存在的客观根基,社会感缺失的个体会反对所有的变革与创新,而这种以耗散组织与团队效率为代价的精神活动如果大面积扩散与传染,最终破坏的将是整个国家的创新动能与向上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