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心里,作家不分“男作家”“女作家”,只有好作品、差作品。
为什么要有这么一本《中国女性作家访谈录》?起意缘自北京语言大学教授阎纯德先生。他主编《女作家学刊》多年,常约我做些访谈,所约的知名女作家,我多数采访过。阎先生在电话里一番长谈,说:中国文学史上还没有过女作家访谈集,如果出一本集子将会是中国文学史弥足珍贵的史料档案。对于研究者来说,能从中发现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文学精神;对于文学爱好者来说,也能从中了解作家的创作密码;作家们也会从中发现一些藏在对话里的创作密码。
阎先生的话打动了我。正因为女作家们的活跃,女性文学的繁荣,才形成了文学界的百花齐放。评论家李子云曾指出,在打破小说的某些传统的规范,开拓小说所表现的内容范围与更新小说的形式方面,某些女作家起了很大的作用。如宗璞在1979年就发表心理小说《我是谁?》,张辛欣、残雪、刘索拉等人“先后打开了一个又一个心理领域:知识分子心理领域、知识妇女心理领域、精神异常者的心理领域、当代某些玩世不恭的青年人的心理领域”。
有些女作家最初的写作往往离不开自身的经历,带有一种暗示或明显的标记,翻上几页就能判断是女性作者,她们的情感倾注到笔墨,自己的性格变成人物性格的中心;而随着自身经验和阅历的丰富,涉及的题材越来越宽广,虽有可能带着鲜明的个性烙印,作品所包含的历史内容、所体现出的思考,则是完全走出了自我,能从中感受到作家们力透纸背的书写中隐含的思想深度。女作家们貌似柔弱却又坚韧,性格各异却又有一些共同之处。她们的作品,不论是气魄宏大的主题写作,还是感情细腻的婚恋题材,无一不包含丰富的社会内容和强烈的时代感。而她们在描绘女性面对的无论内部或外部世界时,或多或少流露出的女性意識,使她们的作品在观照时代时显示出不同的视角与层次。
女作家们在艺术上的勇敢探索和大胆创新让我感佩。她们承担着看不见的家务和看得见的社会职务之余,无论题材、人物形象还是艺术手法,无论观察、反映当代生活,愈来愈视野宽阔甚至气势磅礴。在文学的世界,她们如主宰一切的女王般高贵而强大。
当前的女作家创作有些什么特点?其中有哪些成败得失?书中收入的女作家,从50岁到90岁,涵盖不同的时代,采访中涉及的作品,也力求能够代表作家本人的艺术水平和风格。她们的写作态度和创作特点,基本都在访谈中有清楚的体现。年龄最大的宗璞,最富有童心,幻想畅游世界的她,即便晚年只有卧游,即便视力不清,也仍然坚持创作,希望写出新的童话;中生代的作家徐坤,暌违8年后写出的长篇《神圣婚姻》,诙谐又深刻,犀利又柔和,仍是当年女王朔的风采,又全然是新的成熟风貌;还要说一说我痴迷多年的池莉,当年的《烦恼人生》打动了我,追随至今;更不用说迟子建,烟火人间弥漫出来的温暖气息,一直令我持久地感动。
《中国女性作家访谈录》均非一日之功,很多人是20年间数次采访梳理而成,因而信息量大,内容丰厚,也更具有文献价值。每一篇访谈,由文学出发,思维的触角、谈话的机锋伸向四面八方;既呈现作家的生活、创作经历,更能深入了解作家的创作及作品生成过程。作家们创作历程中重要代表作品和获奖作品均有涉及,可以说,《中国女性作家访谈录》既是中国女作家的成长史,也是一部中国文学史,甚至可以说是一部中国社会发展史。书中的每一位女作家,如涓涓细流汇聚,安静的溪水变成了汹涌的河流。她们的作品如浪花翻卷,迸发出非同寻常的力量,融入世界的文学大海。在这个过程中,她们一定看见了我从青春年少一直写到满目沧桑,我也见证着作家们的变化,从青葱的树苗如何成长为繁茂的大树,看岁月如何善待她们的才情,却轻巧巧就绕了过去,使她们写过、累过,经历了那么多文学世界的反复塑造或重生,树木衍化为森林,依然姿态优雅、貌美如花,那是文学赋予她们的特殊能量。
(责任编辑:马倩)
舒晋瑜 供职于光明日报报业集团中华读书报社。著有《中国女性作家访谈录》《风骨:当代学人的追忆与思索》《深度对话茅奖作家》《以笔为旗:与军旅作家对话》《倾谈录——深度对话鲁奖作家》等。曾获中国第六届报人散文奖、第四届丰子恺散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