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太阳的老人

郭学德

一天，小区内单元楼门厅的沙发上，突然坐着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大爷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

老大爷和老奶奶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小篮子，篮子里装着各种水果，或者是各种点心和果脯糖块之类的。篮子的手把上，贴着某某水果店的字条。沙发边的扶手上，斜靠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只要有小朋友从大厅路过，老大爷和老奶奶便会从篮子里拿起一根香蕉或一个橘子，递过来，沧桑的脸上堆满真诚的微笑，说：“来吧，小朋友，吃吧！吃吧！”

小一点儿的小孩，会毫不犹豫地走上前，而大一点儿的则要抬头看看身边的父母。

我有点不解，對妻子说，这俩老人，真有意思，以前没见过啊！

妻子说，这俩老人住一楼，刚搬来不久。

我以为是水果店搞活动促销呢。

听说，这俩老人是外地的。儿子工作忙，顾不上照顾老人，便接到了城里住。女人总是细心，对身边的事，第六感总是比男人敏感。

每到周六或周日，老大爷和老奶奶都会坐在大厅里向过往的人发好吃的。有时天气好，老大爷会牵着老奶奶的手，步履蹒跚地走向小区有阳光的地方晒太阳。

小区内的孩子多，他们会提一篮子好吃的，放在小区内的长椅子上，向玩耍嬉闹的小孩，甚至看小孩的大人们打招呼，让他们来吃水果之类的。有时，有的看小孩的大人或保姆，对于老大爷和老奶奶的热情不好意思推辞，怕失了老大爷和老奶妈的面子，会接过一个水果或糖果点心，一边品味，一边和老大爷老奶奶聊天，家长里短地问上几句。

时间久了，人们不免对老大爷和老奶奶的做法好奇起来：这老大爷和老奶奶的儿子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妻子说，听人讲，好像是个什么头儿。

怪不得呢，有人送啊！心里不由下了结论。至于老大爷的儿子长什么样，很少有人见到，即使见了也不认识。有时，偶尔在小区或门厅里碰见老大爷，老大爷总是笑呵呵地问，上班去啊！或下班了？碍于面子，或报以微笑，或点点头，或艰难地嘣出一两个字，嗯，是的，应付一下。

年轻人嘛，一般是不愿意和老年人交流的。自从两位老人住进来，小区内到处游荡的野猫，好像找到了家。门厅外侧面的台阶上，多了一个瓷碗。每天早上，老大爷走出大厅的第一件事，便是向碗里倒上满满一碗猫粮。原先只能见到一两只野猫光顾，慢慢地变成了三只四只，甚至是一群。无论多少只猫，老人总要把猫粮供足。碗由原来的一个变成了两个三个。

有时，老大爷坐在小区内的条椅上晒太阳，便会有一两只猫跳上老大爷的膝盖，卧在老人怀里，一同享受着太阳的温暖。这时，老大爷闭着眼，像是在享受那太阳赐给他仅有的一点光芒和热度，他的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躺在怀里的猫。猫也很享受这般温暖和热度似的，偶尔轻轻地“喵”两声。这时，老大爷的脸上便会露出一丝笑容，那笑容是满足的、快乐的。

一年，两年，三年，时间一天天过去，老大爷和老奶奶的生活，像一湖平静的水，在慢慢地流逝。

一天，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小区内忽然不见了老大爷和老奶奶的身影，让人觉得生活中少了点儿什么似的，心中感到空落落的。

问及他家保姆才得知，老大爷和老奶奶不到三个月，先后去世了。闲聊中问起老大爷的家事，保姆阿姨说，老大爷的儿子在一家科研单位上班，没时间照顾老人，只有周六或周日晚上，买些水果点心或饼干之类的来看看老大爷夫妻。

老大爷觉得生活无聊，又想孙子，为了能和人们说说话，就把儿子给他们买的水果，送给孩子们吃。这样，和人说话才不至于让人烦……

原来如此！

小区内的野猫像是丢了魂一样，又开始四处乱窜，在窗外的台阶上跳上爬下的。有时，半夜三更地乱叫，叫声像婴儿的哭声，凄凉而又揪人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