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在高质量发展战略的背景下,数字经济如何影响经济高质量发展成为学术界的热点问题。该研究从非线性视角出发,基于长江经济带108个城市的面板数据,采用半参数门限空间滞后模型实证考察了数字经济对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非线性影响和空间溢出的不对等程度。结果表明:①数字经济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促进作用具有先“边际效应”递减后“边际效应”递增的非线性特征。②邻近城市的空间溢出效应显著促进了本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但在不同数字经济水平下空间溢出具有明显的不对等性,数字经济发达的中心城市借助回波效应能够获得更多的空间溢出效应。③数字经济对不同城市群的经济高质量发展并未呈现一致的作用效果,其中:数字经济对成渝城市群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呈现“边际效应”递减和“边际效应”递增交替变化的非线性特征;对长江中游城市群的影响呈现先“边际效应”递减后“边际效应”递增的非线性特征;对长三角城市群的影响呈现“边际效应”递增的非线性特征。④空间溢出的不对等程度存在明显的城市群异质性,其中成渝城市群数字经济中心城市和外围城市获取空间溢出效应的能力差异最大,长江中游城市群的能力差异次之,而长三角城市群的能力差异最小。该研究为实现长江经济带经济高质量发展提出以下政策建议:①全面推动长江经济带数字化发展,突破数字经济“边际效应”拐点。②发挥数字经济中心城市辐射效应,强势带动长江经济带整体高质量发展。③充分认识城市群自身发展特征,制定差异化数字经济发展战略。
关键词 长江经济带;数字经济;经济高质量发展;非线性影响
中图分类号 F49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1002-2104(2024)12-0193-12 DOI:10. 12062/cpre. 20240724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发展取得了巨大成就。但是近年来经济效率不高、环境污染严重、区域发展不平衡、创新能力不足等问题仍然是影响中国经济发展质量和可持续性的主要障碍[1]。为此,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2]。这意味着传统的粗放式发展模式在“新时代”已经逐渐被摒弃,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优化经济结构、加快实现新旧动能转换已经刻不容缓[3]。然而,传统生产要素赋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后劲明显不足,如何培育新动能成为了当前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首要任务。习近平在首届数字中国建设峰会上指出“以信息化培育新动能,用新动能推动新发展”[4]。随着大数据、人工智能、云计算、区块链、物联网、5G等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数字经济成为继农业、工业经济之后的主要经济形态[5],是驱动人类社会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和治理方式变革的关键力量[6]。相关资料显示,2022年中国数字经济规模突破50万亿元,占GDP比重达到41. 5%,其增长速度连续11年高于同期GDP,数字经济已然成为国民经济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更是未来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新机遇和新动能[7]。而长江经济带是国家战略重点发展区域,也是最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内河经济带,在全国经济高质量发展中具有举足轻重的战略地位[8]。因此,培育经济发展新动能,推动长江经济带经济高质量发展,不仅是实现长江经济带可持续发展的关键,而且关系到国家全局重大发展战略的实施。那么,在长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的战略背景下,数字经济能否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其产生的影响是否存在非线性?中心城市和外围城市数字经济发展差异能否引发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不对等溢出?其影响效应是否存在城市群异质性?回答上述问题,有助于更准确地把握数字经济的赋能效应,为长江经济带数字经济发展政策的制定以及高质量发展战略的规划提供参考依据。
1 文献综述
数字经济如何影响经济高质量发展已经成为当前学术界的热点问题。此类问题的研究主要分为线性影响和非线性影响两方面。一是数字经济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线性影响。现有文献主要利用线性回归模型、中介效应模型、空间计量模型和双重差分模型展开研究。如赵放等[9]基于政府和市场双视角探究了数字经济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机制,认为市场和政府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Guo等[10]基于大数据综合试验区的准自然实验,利用多期双重差分模型发现数字经济通过提高人力资本和促进绿色技术创新两大机制显著推动了经济高质量发展。鲁玉秀等[11]基于城市面板数据,利用空间杜宾模型发现,数字经济具有正向空间溢出效应,即数字经济促进了邻近地区的经济高质量发展。张英浩等[12]利用空间杜宾模型和中介效应模型发现,数字经济通过提升创新和创业水平来促进本地区的经济高质量发展,但数字经济对邻近地区的促进作用不显著,存在“数字隔离”现象。李慧泉等[4]则从省级数据出发,探究了数字经济激发“大众创业、万众创新”赋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作用机制。此外,还有部分学者研究服务业效率[13]、技术进步[14]、产业结构升级[15-16]、资源错配[17]、要素配置效率[18]、环境质量[5]等中介变量对数字经济赋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机制。
二是数字经济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非线性影响。自从赵涛等[19]利用门限模型发现,在“梅特卡夫”效应下数字经济的促进作用具有“边际效应”递增的非线性特征,现有文献开始广泛关注数字经济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非线性影响特征,但目前数字经济非线性影响特征的观点尚存争议。Chen等[20]将数字经济二次项引入到模型中发现,由于信息技术“生产率悖论”的存在,数字经济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呈现先抑制后促进的“U”形曲线特征。王军等[21]也认为数字经济与经济高质量发展之间呈现“U”形关系,且当前中国正处在“U”形曲线拐点的左侧。而Yang等[22]则认为数字经济是一把“双刃剑”,当数字优势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出现“马太效应”和“数字鸿沟”现象,形成“强者愈强”的垄断局面,进而阻碍经济高质量发展,即数字经济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呈现倒“U”形曲线特征。此外,还有许多学者采用门限模型来检验数字经济的非线性影响特征。一部分学者认为数字经济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促进作用会随着财政分权强度[7]、产业结构升级[23]、数字经济水平[24]、互联网普及程度[25]等门限变量的提升呈现“边际效应”递增的非线性特征。而另一部分学者则认为只有当数字经济水平高于门限值时,数字经济才能够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26-27]。
综上所述,现有文献关于数字经济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展开了有益的探索,但仍存在一些不足。①现有研究多通过引入数字经济的二次项或利用门限模型来考察数字经济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非线性影响特征,但此类参数模型存在设定偏误,无法真实反映两者之间的非线性特征。②现有研究通过传统空间计量模型来研究邻近地区的空间溢出效应,但传统空间模型的共同隐含假设为空间依赖关系是恒定的,难以探索空间溢出效应的不对等性。③鲜有研究在长江经济带层面考察数字经济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而将长江经济带划分为3个城市群的异质性考察更为稀缺。鉴于此,本研究的边际贡献如下:①在研究内容上,基于2011—2021年长江经济带108个城市的面板数据,将数字经济设为非参项和门限变量,利用半参数门限空间滞后模型考察了数字经济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非线性影响特征,并探讨了数字经济中心城市和外围城市获取空间溢出效应的不对等程度,有效解决了以往研究无法真实反映数字经济非线性影响特征的问题。②在计量模型上,借助门限空间计量模型和半参数回归模型对传统空间计量模型进行改进,构建了半参数门限空间滞后模型,有效延伸了计量经济学的研究领域。③在研究视角上,根据长江经济带发展新格局中的“三极”要求,将其划分为3个国家级城市群,以充分考察数字经济对经济高质量发展非线性影响的区域异质性。
2 理论分析
2. 1 数字经济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非线性影响
数字经济具有跨时空、开放和共享特征,能够有效促进知识、信息的传递效率,加速经济循环,降低数据处理及交易成本,缓解信息不对称问题,催生新业态,是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生新动力。但数字经济是一个长期的发展过程,在不同时期具有不同的经济效益。
在数字经济发展初期:①数字化覆盖率较低,存在严重的信息不对称现象,需要通过大量的数字化人才、网络硬件和软件的投入,来刺激数字技术的研发和推广。但由于信息技术“生产率悖论”的存在,企业前期的数字化投入,不仅生产率收效甚微,反而带来了企业边际成本递增和融资约束[28]。而企业边际成本递增使得资源优化效应减弱,数字经济的发展将削弱资源从低效率企业向高效率企业的转移过程[ 29],进而不利于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②企业内部控制、风险管理等制度尚不完善和健全,仍需要企业花费一定时间去探索和实践,因此在面对新商业模式下业务流程、风险因素、组织控制等方面的系统性变革时,当前企业内部治理机制难以实现有效适配,进而引发管理层的自利倾向,加剧代理冲突[30]。③部分地方(尤其是外围城市)政府未充分考虑技术发展规律、要素承载能力以及资源禀赋等自身因素,盲目且不加限制地跟风推进大数据、人工智能、云计算、区块链、集成电路和电子商务等数字设施的建设,以期搭上城市数字化转型的“顺风车”,但其无序扩张和“数字迷恋”将会对实体经济造成“破坏性”后果[31],进而不利于自身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因此,由于数字经济发展初期,企业边际成本递增、代理冲突加剧和“数字迷恋”现象的存在,数字经济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促进作用表现出“边际效应”递减的非线性特征,甚至会出现抑制作用。
随着数字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数字基础设施得以完善,信息网络逐渐形成,以大数据、人工智能、云计算、区块链为主导的数字经济突破发展瓶颈,带来生产力的持续变革[32]。①根据梅特卡夫定律,网络价值与互联网用户数量的平方成正比[25]。这决定了数字经济边际收益递增和边际成本递减的特征[24],即随着数字化覆盖范围越来越广泛,在梅特卡夫效应的影响下,具有高渗透性的数字技术和平台应用到各个产业部门,使得各部门间的经济活动边界逐渐被弱化,有效降低了部门间联动的边际成本,互联网参与者从中获取的收益呈几何式增长[19]。②由于网络外部性的存在,数字经济打破了传统企业需要借助产品相关性来实现范围经济的前提,无任何相关性的产品都能够借助网络实现自由组合,有效形成“长尾效应”,极大地拓展了范围经济的广度[14]。因此,数字经济通过规模经济、范围经济、梅特卡夫效应和长尾效应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且促进作用呈现“边际效应”递增的非线性特征。
基于此,提出第一个假设。
H1:数字经济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促进作用具有先“边际效应”递减后“边际效应”递增的非线性特征。
2. 2 数字经济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不对等空间溢出效应
数字经济可以有效破除传统生产要素的空间限制,压缩数据信息的时空传送距离,加快城市主体间沟通和交流效率,降低信息共享、技术研发和学习成本[33],通过城市间的技术扩散和知识溢出推动经济活动的空间溢出。但由于“数字鸿沟”现象的存在[21],数字经济发达的中心城市和欠发达的外围城市通过信息网络获得空间溢出效应的能力具有明显的不对等性。本研究认为这种不对等的空间溢出源于循环累积因果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