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垠羽
墨尔本的农场风光
在我家乡广西,酸嘢无处不在,用醋腌制的酸苹果、酸菠萝、酸莲藕、酸黄瓜、酸佛手、酸藠头……品种丰富,且随时令而变化。自从离开家乡来到墨尔本以后,就少有机会吃到家乡的酸。
然而,冥冥中,我竟然在墨尔本找到了一份与“酸”相关的工作:在集市上摆摊卖农产品,一种“酸食”。经济学毕业的我,在澳洲“摆地摊”,这在国内追求上进和内卷的文化中,看起来多少有点难以置信,但我还挺享受这份工作,以及集市的氛围。
第一次见到Jon,是在一个周日农夫集市上。
我在招工网站上看到周末工作的市场人员的信息后,火速投了简历。不久后就接到了电话,电话那头的老板问我,能不能到考菲尔德赛马场的周日农贸市场见面,打开手机地图一看,距离我不到15分钟车程,便欣然前往。
老板自我介绍叫Jon,来自爱尔兰,20年前来到澳大利亚,在墨尔本板球场做了几十年的主厨,在40多岁开始创业。
他留着浓密的棕褐色胡子,寒暄一会儿就开始介绍他摊位上的商品,他做的“酸”有红包菜、面包黄油西葫芦和黄瓜等等。
我一看,这可不就是我家乡的同款小吃吗?不过吃到嘴里才发现味道相差甚远,Jon做的每一种酸的口味都相当鲜明,面包黄油西葫芦特别甜,酸豆角特别酸,韩国泡菜特别辣……
Jon给我做了简单介绍以后,给了我每种产品各一份拿回家品尝,这就是上岗前的产品培训了。
Jon的食品工厂位于墨尔本西郊,周一到周五在工厂生产,配送网上订单和批发订单,周六和周日到各个农夫集市售卖。
在这个市场,有的摆摊者是老板本人,有的则是像我一样受雇于他人。收入也因人而异,通过与其他摊主聊天发现,有的是按天算,一天150澳元;有的是按照佣金算,没有底薪,所得销售额的20%就是收入,还有的是按照小时算,根据澳洲的法律周日的薪资比周六高。
墨爾本周边的农夫市场与酸店的酸味食品
在澳大利亚的食品标签上,会注明成分中的“澳大利亚含量”。
我的收入组成由时薪+奖金算,一天工作工作八小时,收入在300澳元左右。
现在,我已经在这里做了半年多的农产品销售。摆摊要早起,对于我来说这是这份工作的唯一缺点,除此之外我非常享受农夫市场的工作氛围。
老板生产的酸味食品非常多元化,可以说网罗了世界各大洲颇有代表性的酸味美食。
在人的好几个基本味觉—酸甜苦辣咸中,似乎“酸”并不算太显眼。相比起日渐受西方人欢迎的辣味,“酸”味食材更加低调,却几乎无处不在。长期以来,酸味更加像是一种“陪衬”,它要有一定的甜味或者辣味作为平衡,才能让人产生出食欲。
因此,我们可以看到甜带酸的菜肴,譬如中国人熟悉的糖醋排骨,就有着非常广泛的受众。
但在近年,“酸甜”的平衡也许会被打破,人们更加喜欢吃酸的食物。毕竟长期以来,社会风气把甜食和身体走样、糖尿病以及心脑血管疾病等问题挂钩,越来越多年轻人把甜食视为大敌,“戒糖”成为了当下追求健康生活的一个重要关键词。相反,酸味虽然让人联想起不成熟的果实,却能够唤起人类灵魂深处对维C的追求,在潜意识中把其与“健康”挂钩起来。因此,酸味在今天悄然走俏,背后是舍弃甜食后对健康的追求。
通过这份工作,我发现世界各国人民都有自己的“酸”,比如说韩国有泡菜,德国有酸包菜,意大利有酸杂菜(Giadiniera)。前两者都是通过发酵而成,没有经过巴氏杀菌处理的发酵制品中含有更多的益生菌,并且需要放在冰箱里低温储存。后者则是用醋酸腌制的,经过高温消毒处理以后,未开封之前都可以常温储存。同为发酵的韩国泡菜和德国酸包菜发酵的天数也不一样,韩国泡菜一般是3天,而德国酸包菜则要发酵21天。意大利的酸杂菜,里面是加了辣椒油的脆爽蔬菜,一位来自马来西亚的客人吃了以后兴奋地告诉我,意大利的酸杂菜与他们的腌制蔬菜Acar很像,发音为“啊恰”,他们的食用方式是用作调味品或配菜。
德国酸包菜
韩国泡菜
意大利酸杂菜
我的家乡广西是少数民族聚居区,一些少数民族在近年关时会制作酸排骨、酸鸭肉和酸鱼肉,作为正月里亲朋好友聚会餐桌上的佳肴。而在澳洲,腌肉并不是主流的酸味食品,蔬菜和水果更受欢迎。
在墨尔本这样的周末农夫集市,可以看到许多为了追求健康而寻找有机食物的食客。来逛农夫集市的中老年人相比年轻群体更注重养生,他们偏爱发酵食物,因为发酵食品有助于肠道吸收,有益健康。在历史上,英国的库克船长在海上航行时有食用sauer kraut防治坏血病的说法。在这样的前提下,吃酸也就有了一大群愿意埋单的食客了。
我卖的酸食,颜色明亮且丰富,咖喱花椰菜是淡黄色的、辣椒红洋葱是粉红色的,面包黄油西葫芦是黄色的……每一种酸都用玻璃罐子封存,放在一起色彩缤纷,从而达到从视觉上吸引食客的目的。此外,Jon还积极发挥他的创意,做一些“非常规”口味的产品。常规产品—比如说酸包菜,成分就很简单:卷心菜和盐,再加入葛缕子(carawayseeds)增加风味。Jon会不定期做一些限定口味的酸包菜,例如用苹果和茴香,或是用塔斯马尼亚州的本土植物胡椒莓代替葛缕子,从而得到不同风味的酸包菜。
除了用大白菜、胡萝卜和大葱腌制的传统的韩国泡菜,Jon还会用花椰菜的叶子和海藻碎片代替传统的韩国泡菜原料,且不加入鱼露。这一款韩国泡菜极好地迎合了“严格的素质主义者”(Vegan)市场,在食品标签上以V注明。
在澳大利亚的食品标签上,除了注明是否为“素质主义者友好”或“严格素食主义者友好”外,还会注明成分中的“澳大利亚含量”。
标准的澳大利亚种植、生产制造的标签上,是一个绿色背景的三角形,中间是一只袋鼠的简笔画,下方是一把尺子,尺子下用文字说明澳大利亚产品的百分比。
来逛农夫市场的顾客,通常对食物的要求也更多,一些人会仔细阅读食物的成分标签,询问食材的产地,是否为有机蔬菜,是否为无麸质食物等等。
我的销售秘诀之一,就是在介绍商品的时候,提及那些不含糖分发酵商品,强调食用发酵产品对健康的好处。Jon告诉我,他制作的产品中,所有蔬菜都是澳大利亚本地生产的,产品标签上也写着98%的成分为澳大利亚生产,但只有小部分的蔬菜是有机的,大部分并不是,因为使用有机蔬菜的成本太高了。
在我的家乡,几乎没有人会在买酸的时候问“这个酸要怎么吃”的问题—谁要是在我老家这么问我,我肯定会说“直接放进嘴里就好了啊”。但在澳洲的农夫集市上,这是被问得最多的问题之一,当地人似乎觉得“直接放嘴里”是比较不可思议的一种食用方式。
为了节约时间,提高沟通效率,我会在把试吃品递给客人的同时,把每一款酸的搭配建议告诉他们。面包黄油泡菜是西方比較经典的一款食品,因为人们把这款泡菜放在面包之间,取代黄油的位置,从而得名“面包黄油泡菜”,这款甜甜的泡菜通常用来搭配三明治和奶酪食用。
来逛集市的人大多对食物有很高的热情,友好大方。而且作为农夫市场的摊主,到其他摊位购物可以享受到几澳元的折扣。集市即将结束时,一些卖生鲜蔬菜的摊主如果没有售罄商品,还会赠送给其他摊主蔬菜水果鲜花。
目前,我们的产品在农夫市场的平均售价为16澳元500g,而我家乡的酸价格约为15元人民币一斤,两者差价几乎为澳元与人民币的汇率差。在每个周末农夫集市的日均销售额为1000多澳元,Jon认为在天气状况良好的情况下,周末农夫市场生意是比较稳定的。随着吃酸作为保健食疗风气一部分开始兴起,我期待在澳大利亚的农夫市场上“卖酸”有更广阔的前景。
责任编辑何任远 hr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