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梅
巍山被名闻遐迩的道教名山巍宝山呵护,被珍稀植物不时扑入眼帘的森林簇拥,是万千候鸟迁徙的驿站,是国际性河流红河的源头,在平整丰饶的坝子里,还有着一座明清古宅分布有致、幽深小巷纵横交错的古城。在久远的时光深处,如今,历史在这里活色生香,时光在这里眷恋忘行,舌尖与味蕾在这里沉醉,眼眸也被历史的熏香所惊艳。而国家级传统村落新村,靠山面水,村居建筑错落有致,历史的足迹在这里和森森古木、古月山风为伴,成为另一种让人神往的风景,犹如隐藏在桃源深处的一坛老酒,待人走进这里,便会芳香扑鼻,陶醉其间。
峰峦叠嶂,青翠如画,在乍暖还寒的早春里,我驱车行驶在前往新村的山路上,红梅迫不及待地绽开了笑脸,似故人一般,在路边夹道欢迎。和风拂面,蓝天白云倒映在黄砾嘴水库的碧水中,令人心旷神怡。田间地头,屋舍前后,村民晾晒的贡菜像一片片碧绿的青帘,随风摇曳,东一棵西一丛的白色梅花星星点点,若隐若现,增加了春日里的生机和活力。
“灵地出奇王,焜耀千秋垂史册;宝山开蒙舍,魁雄万里镇云滇”。白云之下的新村,是第一代南诏王细奴逻的耕牧之地。这里景色秀美,叠翠如屏,山花烂漫,飞鸟掠影,野鸭闲游,田畴阡陌自成画卷,放眼之处尽显诗意。紫气升腾的山坡上,几十户民居错落有致,背靠巍宝山,面向五道河,依山傍水,风景绝胜。青石板铺成的小巷,在阳光下缓慢地铺陈着,像是在晾晒彝寨漫长的光阴。村内的千年桂花树、新村明代御史雷应龙古墓、细奴逻故居、千年高山栲等古建筑、古树、古村、古遗迹,都在向世人展示着新村的辉煌过往,仿如遗落在岁月深处的砖瓦碎片,随那些口耳相传的民间往事,随历史的洪流成为了新村彝族村民的生活日常。村子里,家家户户的墙上都绘有彝族风情的壁画,很多老院子的屋檐下依然保留着传统木雕,历经几百年的风风雨雨还栩栩如生,更显示出彝寨的古朴清幽,体现着厚重的南诏历史文化。
那些画在墙上的图腾、在长廊里玩耍的儿童,慢悠悠地在路上踱步的老人,还有坐在菜地边加工贡菜的村民,便是这千年彝村里最美丽的田园诗。
村口新修建了民族团结文化广场,这也是村里的打歌场,广场宽敞大气,西边是一条彝族风情的文化长廊,东边是一个舞台,舞台照壁上的壁画,展现了多姿多彩的彝家风情,也再现了十三代南诏王的辉煌。“芦笙一响,脚杆就痒。笛子一吹,调子就飞。”巍山彝族男女老幼都热爱打歌,每逢节日,或者婚丧嫁娶,都要聚在一起,围着篝火痛痛快快跳上一场,唱上一夜,而且一旦打起来就会停不下来,有“一块豆腐两块肉,打歌打到太阳出”之说。不过在这块打歌场上跳,只限于一般的节日,而村里最盛大的打歌,是在土主庙门口的打歌场。
名山仍伴昔时月,胜地犹存故里风。沿广场南边的小路依山而行,就到了细奴逻故居。这个千年彝寨在时光甬道中淡定地完成了一次次蜕变,像个修炼成仙的老道一样,依旧维持着令人嫉妒的鹤发童颜。如今,在原址恢复重建了细奴逻故居。故居采用仿唐式传统建筑工艺,“一进两院、六合同春”的土木结构。宅院方方正正,有两个大天井和几个小天井,楼上楼下有走廊连接相通,给人错落有致之感。泥巴墙、瓦屋顶、木楼梯、格子门、木窗棂,清新自然,和四围的青山、寨子里的民居融为一体,回归朴素自然之美,以崭新的姿态迎接八方来客。同时,故居布置了南诏彝族文化展示园和南诏文化研究中心书院,为各方来客展示新村的南诏文化和彝族文化,让书香新村的文化底蕴更厚重。
一个拥有可追溯历史的寨子,就像一个有着清晰来龙去脉的故事。
细奴逻于唐贞观年间,随父蒙舍龙居住在邪龙川(后改称蒙舍川,今巍山县)巍宝山新村,躬耕放牧。公元649年,细奴逻在巍山建立了蒙舍诏,定都 图城。因地处滇西地区五诏之南,故称南诏。公元738年,南诏第四代王皮逻阁统一了六诏,并把南诏都城从 图山迁往大理太和城。从此南诏势力迅速扩大,进而称雄西南地区。其后共传位十三代,在巍山经营92年。细奴逻曾在新村耕牧、狩猎,从此发迹登上王位,创下254年的基业,大展宏图,留下千古英名。这正是“念彝祖開基,牧耕接紫气,启威略十三传伟业;仰奇王归义,辟拓连彩云,封霸图二百载雄邦”。
南诏王的后裔,现今生活在新村的彝族同胞,深受南诏文化的影响,在衣食住行民俗风情等方面,都烙上了南诏时期神秘的印迹。王者的气息,随那些遗落在岁月深处的砖瓦碎片,随那些口耳相传的民间往事,在彝族村民的日常生活中体现。
在新村,有着浓郁历史色彩传说和具有地方民族特色的“土八碗”,是延续千年的美食。品味土八碗那一份古朴的味道,是味蕾上的独特享受。新村的土八大碗,每一道菜都源自村里自种的食材,故而称“土八碗”。 每逢村里置办酒席,不论红白喜事,都由固定的、厨艺好、资历深的中年人掌厨;他们世代沿袭祖上的厨艺,即便是千年过去了,土八碗的口味却一直未变。
有幸品尝到了新村的土八碗,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伴随着一首首激情洋溢的祝酒歌依次呈现,彝家土八碗盛满彝祖故乡人最质朴的热情。酒席之间,村民托着大碗大碗的菜肴,一份一份地端到眼前的桌子,隔着空气都能闻到它特有的肉香。桌子上,爆腌三线肉、黄焖鸡、坨坨肉、白豆腐、油炸腌制里脊、老南瓜、贡菜、炒蒜苔,每一道菜肴都是祖辈手艺的传承,最受欢迎的要数凉拌贡菜,贡菜青翠欲滴,加上火红的小米辣丁,色泽鲜亮,夹一根放在口里,鲜嫩脆爽,回味无穷。这是新村的特色菜肴,远销国内外。土八碗配上本地的包谷酒,彝家儿女的情义都体现在酒菜里了!这桌地道的土八碗肥而不腻,素而不淡,色彩搭配美观,大坨大坨的肉块和豆腐块,既显示出彝家人的豪爽,又不失生活气息的纯粹自然,一如那段辉煌的南诏历史。
在寨子中的小巷间行走,走过第一代南诏王细奴逻曾经踏过的足迹,每踏过一块青石板,都感觉到历史的厚重,只觉得每一步都是与时光的对话,一种千古幽思、自豪、神奇、缅怀之情油然而生。
历史的回声久远,牧歌仍在山林回荡。在离细奴逻故居不远的村头,有一棵相传是细奴逻为爱情栽下的桂花树,这棵千年桂花树,还在盛开着他和白子国三公主那些耕讲不完的故事。站在枝干遒劲的古桂树下,看着满树嫩绿的叶片,仿佛嗅到了桂花醉人的清香。古桂花树的树干粗壮,要两个成人伸开双臂才能环抱,而树干上端伸出许多主干枝杈,树冠十分茂盛。每年七八月间,从绿叶间钻出乳黄色的细碎桂花,飘出阵阵淡淡的桂香。传说,这棵树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在桂花树下徘徊,细奴逻和三公主感人的爱情故事浮现脑海中,眼前仿佛闪现出千年之前细奴逻和三公主男耕女织的幸福场景。
相传,一个傍晚,细奴逻外出打猎归来,途经台坡,见一老松下睡有一貌美女子。细奴逻正欲上前探问明白,只见一毒蛇向女子蹿去,细奴逻张弓搭箭,毒蛇即时毙命。箭声一响,惊醒了女子,女子听到事由后,才知晓细奴逻是她的救命恩人,甚为感激。此时天色渐晚,细奴逻将女子带回家中留宿一晚。晚上,女子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白胡子老人对她说,细奴逻虽是猎人,但有王者之福,嫁给他吧,这是你的命中姻缘。第二天,女子向细奴逻坦白了身世,她说,我是白子国国王第三女,顺应天意,愿嫁奴郎,望君勿负金姑。细奴逻听了,既感动又惊喜,觉得自己是高攀了,遂登至巍宝山之巅,移下一棵山桂花,种于屋后的山地,又对三公主表白道,现在的我虽势单力薄,但志向高远,我对金姑的爱恋之情,就如同这棵山桂花,千年长青万年不朽。
经过千年的风风雨雨,桂花树还屹立在这里,也成了村民及外来观光游览者在这里表白的爱情树。这棵桂花树是忠贞爱情的象征,美满婚姻的见证。据说,只要心诚意坚地抚一抚千年桂花树,爱情就会像桂花树一样千年长青,忠贞不渝。
追寻太上老君点化细奴逻的传说,走在新村通往巍宝山的小路上,遮天蔽日,古木林立,坐在那个神秘的大石上,枕着山花野草,看着身边的牛羊和天上的浮云。对新村的这些王族后裔来说,太上老君就是造梦的人,他把一个巍宝山上悠游自在猎人点化成了部落首领,又把他的子孙们变回了山上的农民,我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轮回了。
“问南诏五百里山河,寸土皆非,归来福地洞天,不忘昔日耕耘处;与李唐十三传终始,雄图何在,似此闲云野鹤,获遂当年崖穴心。”巍宝山土主庙门口的这副对联讲述着细奴逻的故事,据史料记载,此庙是南诏第三代王盛逻皮于公元714年所建。南诏土主庙,前身即细奴逻之孙盛逻皮所建的南诏祖庙巡山殿。公元714年,唐玄宗接受了蒙舍诏第三代王盛逻皮为其祖父细奴逻盖庙塑像的请求,封细奴逻为巍宝山巡山大土主,下旨盖庙,即巡山殿。殿内有细奴逻及其夫人塑像,历代多次扩建复修,为新村彝族群众的祖庙。古庙的神威,使这里从此便有了彝族祭祀祖先的活动,1300多年来从未间断。
如今,巡山殿已经翻新重建,改名为南诏土主庙,将原存的一院式扩建为三进两院仿唐建筑风格,建有大殿、偏殿、厢房、长廊,高大雄壮的殿宇内供奉着南诏十三代王的铜像。绘制了南诏疆域图,南诏王阁逻凤出巡图,南诏王异牟寻议政图。当芦笙响起,巍宝山文龙亭上的松下踏歌图,在土主庙前开阔的踏歌场上“情境再现”。彝族群众祭祖都要打歌,彻夜欢歌,震动山谷。据说,细奴逻生前喜欢打歌,文治武功,开朗豪放的性情,似乎还可以从流传至今的打歌场面中看到其身影。
据说,每年正月十六日是细奴逻的生日,所以新村的彝族群众把当天约定俗成为祭祖日。祭祖通常由新村村民轮流来办,每户依次做“会头”。“会头”除了带领大家祭祖以外,还要负责操办伙食,摆上几十桌。祭祖日这一天,全村人集中到土主庙,礼炮放响,唢呐吹起,古乐奏起,标志祭祖仪式正式开始。人们排成长队,领头的两名老者一人抬着一只煮好的鸡,鸡嘴里插两扎青松毛,另一人抬着猪头。后面依次是抬红糖、纸钱、水果、糕点、小香炉的,大家依次向山上而行。首先到巍宝山主要的宫观巡游一圈,代表巡山,同时也拜祭各路神灵,祈求保佑。接下来吹吹打打回到南诏土主庙,越过用板凳搭成的“阴阳桥”,来到威武而又慈祥的先祖细奴逻面前,恭恭敬敬地献上香火纸钱、各式供品,或默念、或倾诉对历代祖先的追思。虔诚的祭祖仪式后,“会头”将供桌上的猪头抬到下一年祭祀的“会头”跟前,同时把猪耳朵切下来交给下一任,这样,一年一度的祭祖活动就顺利完成了交接。
接下来,在唢呐声的指引下,全村人在土主庙里吃团圆饭,然后围着篝火开始打歌,通宵达旦。踏歌声里,熊熊燃烧的篝火,映照着苍翠的松柏,古老的庙宇,恍惚间就让人感到梦回南诏。
而每年农历二月初八,全国各地的彝族同胞也会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回归彝祖故里巍山,在南诏土主庙祭拜祖先。当天,清幽的道教圣地巍宝山,仙气萦绕,古乐飘飘,热闹非凡,显得喜气而又庄重。吉时一到,主持人宣布祭祖仪式开始,彝族村民向大王敬献香茶、美酒、三牲和鲜果,庙内礼炮号角齐鸣,响彻巍宝山上空。分列在大殿四周的彝家民间乐手依次奏响大乐、中乐、细乐。毕摩开始虔诚地诵读毕摩经,毕摩低沉悠扬的诵经声,将祭祖仪式带入到一个神秘玄灵的境界。
而直到如今,新村的群众除参加二月初八盛大的祭祖活动外,还一直坚持在正月十六自发举行祭祖仪式。
走出古彝寨,每踏过一块青石板,都感觉到历史的厚重,只觉得每一步都是与时光的对话,而站在两边的百年建筑,像一个沉默的老者,每一次凝视,每一声叹息,脸上的每一道褶皱,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久远的故事。
古韵悠悠,山高水长。站在村头俯瞰新村,别具风情的彝家小院、田地里忙碌的身影、绿树掩映的新村生态廊道、波光粼粼的黄砾嘴水库,似长镜头中的片段,一帧一帧从眼前清晰掠過……这一刻,时光宛如在这里静止,千年之前和千年之后,如同昨天和今天,这么远,又这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