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水金关汉简73EJT31:44A+ T30:55A有“上而不骄者,高而不危;制节谨度而能分施者,满而不溢。《易》曰:‘亢龙有悔。9言骄溢也。亢之为言”一段文字,诸家对此段文字的性质争议颇多。张固也、田雅宁统计说:“刘娇认为简文大部分‘应属经文,自“亢之为言”起才是“说”的内容9 ,其中引《易》与今本章末引《诗》不同,‘简文所反映的《孝经》跟今传本《孝经》有可能属于不同的传本9。黄浩波认为‘简文与《孝经》经文异文颇多9 ,‘不宜再以经文视之9。常燕娜认为‘从语气、文意来看,显然是对《孝经》的解说9。魏振龙也赞同‘此简是对《诸侯章》相关语句的传注或解说9。但根据本文随后的分析,‘而能分施者9不必为汉人之辞,所以前四句当为经文;汉简此章与今本同样引《诗》,所以自‘《易》曰9以下当为传注或解说。”(张固也、田雅宁:《地湾汉简〈孝经〉残文考论》,《出土文献》2024年底2期,第83页。)这一现象的缘由,实际上是因为这段文字中既有见于《孝经》的内容,又有不见于《孝经》的内容。我们认为,刘娇、常燕娜、魏振龙等认为这是一个经文和解文相兼的《孝经》文本,是比较接近客观事实的。要解决这个问题,就需要了解汉代的解经模式。
汉代解《孝经》则两种方式并存,《文选.彦宏〈三国名臣序赞〉》注引《孝经援神契》:“得万国之欢心,人说喜,无怨声。”“得万国之欢心”见《圣治章》,采用经文加疏通大义方式。《礼记.玉藻》正义引《援神契》:“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曰明堂者,上圆下方,八窗四阔,布政之宫,在国之阳。帝者,谛也。象上可承五精之神。五精之神,实在大微,于辰爲巳,是以登云。”“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亦见《圣治章》,采用经文加训沽文字的方式。金关汉简《孝经》中“而能分施”及引《易》以后文字,均属于疏通大义类解文,直接插入经文之中。
此处还有个关键问题,“亢之为言”明显为阐释“亢”字含义的文文,与直接解释《孝经》的内容存在一定距离,其何以嵌入此中。这同样与汉代的解经模式有关,汉代解经不仅只有解经的文字,还有解解经的文字(对注解的再次阐释) ,乃至解解解经的文字(对注解阐释的进一步解释) ,叠床架屋,形成了多层次、递归式的解经体系,正是汉代今文经学的一大特点。《汉书.儒林传》:“自武帝立《五经》博±,开弟子员,设科射策,劝以官禄,讫于元始,百有余年,传业者浸盛,支叶蕃滋,一经说至百余万言,大师众至千余人,盖禄利之路然也。”“一经说至百余万言”不是说对经文的解释至百余万言,而是指师传过程中,学生对老师所传进行解说,学生的学生复对老师所传进行解说,导致其内容层层累积。《艺文志》曰:“不思多闻阙疑之义,而务碎义逃难,便辞巧说,破坏形体;说五字之文,至于二三万言。后进弥以驰逐,故幼童而守一艺,白首而后能言。”“后进弥以驰逐”即是此意。《艺文志》说“破坏形体”,即是因为两句经文中间,可能间隔了数万字的解文,导致阅读起来很不方便。今文经学繁缤冗杂的特点,也最终导致其在历史的长河中消亡。这种解中有解的模式,今仅在《白虎通》中多有遗存。如《礼乐篇》:
王者食所以有乐何?乐食天下之太平,富积之饶也。明天子至尊,非功不食,非德不饱,故《传》曰:“天子食,时举乐。”
王者所以日四食者何?明有四方之物,食四时之功也。四方不平,四时不顺,有彻膳之法焉,所以明至尊著法戒焉。王平居中央,制御四方。平旦食,少阳之始也;昼食,太阳之始也;舖食,少阴之始也;暮食,太阴之始也。《论语》曰:“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
诸侯三饭,卿大夫再饭,尊卑之差也。
《弟子职》:“暮食复礼。”士也。食力无数。
庶人职在耕桑,戮力劳役,飢即食,饱即作,故无数。(陈立:《白虎通疏证》,北京:中华书局,1994年,第118—119页。)
《礼乐篇》讨论的是王者礼乐,此处首句“王者食所以有乐何”是属于王者乐的范畴,尚切合标题。第二段“王者所以日四食者何”承上复论王者日四食,第三段承第二段引《论语》论天子、诸侯、卿大夫日食之差别,第四段因第三段论±、庶人之食,第五段因第四段论何以庶人“食力无数”。自第二段以下,已经与“乐”无关。金关汉简《孝经》“亢之为言”以下,即是这种情况。
(作者:山东省济南市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博士后,邮编250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