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告别盛夏

武智娴

夏天，对于每一个学生来说都有着独特的意义。我们都在夏天不停地告别、不断地成长并且遇见新的人和事，而对我来说，高中时期的那几个夏天更令我印象深刻。

中考后，我如愿拿到了直接进入高中的指标名额，这是许多人都羡慕的事情，当然我也很开心，但是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这是我坎坷的高中历程的开始。

在上课前的军训中，因为身体原因我成了见习生，每天在看台上看着同学们训练，看着同学们的关系越来越好，而我每天和他们几乎没有交流，以至于到军训结束时很多同学都不认识我。没能完整地参与军训，没能及早地融入新的班级，导致我后面感觉和大家说不上话，我高中阶段的第一个夏天就以遗憾收尾。

正式开始学习后，课程难度的直线上升，加上从来没有住过校的我一下要和很多人朝夕相处，使得压力不断向我袭来，我逐渐感受到多方面的不适。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我压抑许久的情绪开始爆发，然后我止不住地没日没夜地哭。白天上课时，我会莫名流下眼泪；午休时，我睡不着，就躺在床上面对着墙默默地哭；晚自习上，我无法静下心来学习，又控制不住地想哭。我的睡眠质量无法得到保证，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我变得越来越自卑。

直到高二，处在新高考模式下的我们需要选择科目组合于是迎来了分班，而这次分班给了我“重生”的机会。在新的班级里，我遇见了很多好朋友，他们让我逐渐打开心扉，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沉默不语变得主动热情、快乐开朗。我和他们倾诉了高一一年来我所经历的事情，也正是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大家都一样，我所经历的困惑与痛苦，别人也在同时经历着，只是大家对这种经历的反应有所不同。

也是在高二，我遇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数学老师，他帅气幽默，又认真负责。在学校听他讲课的日子里，我基本上学会了我有能力学会的所有数学知识点，因为他，我对数学科目燃起了希望。但受新型冠状病毒的影响，我们上了一段时间的网课，尽管这位老师依然不厌其烦地耐心授课，我还是因网课期间那失控的自制力而没有听进去多少。我有些不满这样的状态，于是我暗自发誓重回课堂时要认认真真听他讲课，没想到回到学校看到的竟是一个比从前瘦了许多的他。我后来才知道他生病了，并在我们高二第二个学期的那个五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没能再陪我们度过一个夏天。后来，我时不时就播放之前保存下来的他的讲课视频，总想再听听他的声音，也时常遗憾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有尽全力去学好这一门科目，如果我能考出更好的成绩他一定很欣慰。

高三的时候，我没怎么感觉到压抑，反而更多地展现出一种从容不迫的状态，每天都尽己所能完成好自己的事情，然后开心地享受每一分钟属于自己的时间。

“同学们把校服拉链拉好，站好了我们就准备拍照了啊！”“同学们可以摆点姿势，活泼一点，展现一下高中生的风采！”“咱们来最后一张啊！同学们可以把校服抛起来。”随着最后一遍“咔嚓”声的响起，毕业照就这么拍完了，那时距离高考还有三天。最后三天，老师们都不讲课了，在楼道摆起了小摊，我们有不會的问题可以去问，其余时间自己刷题。刷题刷累了，我就开始胡思乱想，回想当时来到这个学校的扭捏，回想三年来的坎坷经历，然后对着黑板感叹时间的流逝。有一天晚上，我和朋友在操场上散步，我和她从近期的学习烦恼聊到高考之后的美好生活，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高考在即，我们却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高考结束后，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和平常放假一样收拾东西然后回家。站在宿舍楼下等着父母来找我的时候，我看到周围不少同学手里都捧着花，甚至还有父母给的礼物，心生羡慕，以至于看到妈妈空手而来的时候我的内心不免有些失落。我早已习惯心里期待的仪式感从来不能被满足，没有在高考结束后收到父母送的花这件事也只能成为尘封在心底的遗憾。不过我知道，他们只是不善表达而已，在我们家，爱从来不是名词而是动词。

回到家之后，不真实感开始蔓延，我心想十几年的上学之路不就是为了这一次的高考吗？那现在我要为什么而奋斗？失去目标后，我感觉自己开始变得无所事事。高考前定下的计划我一个都没有完成，因为这个暑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等待成绩、填报志愿、等待录取，每一个阶段对我来说，都存在着一种不可控的、未知的恐惧。直到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的心才放了下来，但同时也迎来了我高中阶段最大的遗憾——没有考到理想的成绩，没有录到想去的城市，没有学到想学的专业。一开始，我并不开心，反复陷入自己一意孤行地选择专业和任性妄为地填报志愿的懊恼中，后来经过时间的冲刷，我从被迫接受到学会接受再到完全接受。我把命运的安排当作说服自己接受遗憾的良药，但实际上这颗遗憾的种子已经深深扎根在我心里。

如果现在的我有一个可以乘坐时光机回到高中的机会，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去，因为现在的我没有弥补当时遗憾的能力，所以唯有让当时的我去弥补当时的遗憾。我曾问过很多人：“你高中时的遗憾是什么？”有人说是没有好好学习，有人说是没有勇气反驳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人，还有人说是没有在青春里疯狂一次。在我看来，这些其实都是后悔。后悔和遗憾是不一样的，前者是对已经过去的或好或坏的事情的一种态度，后者是对已经发生过的并且未完成的事情的一种感觉。所以在青春这么美好的一个词里，我们可以有遗憾，但不应该有后悔。

炎热的盛夏、响亮的蝉鸣声、午休时被汗水浸透的试卷、写着我们理想的后黑板、堆积成山的课本和习题……一点点累积成我的青春回忆。时过境迁，现在我和高中的朋友一起吃饭时还会经常回忆曾经发生的事情。我们会嘲笑当时傻傻的自己，偶尔也会谈起某个八卦事件，或是询问某些人的近况。而遗憾更是那段时光里大多数人的常态。过了这么久，有些人已经放下了曾经的遗憾，认为没有弥补的必要了；有些人依旧执着于在未来弥补过去的遗憾，像我一样耿耿于怀；当然也有一部分人认为自己目前没有遗憾，因为他们都是活在当下的人，不为过去遗憾，也不为未来担忧。

我无数次在梦里和那些夏天告别，也试图在后来弥补曾经的遗憾，但是过去的已经过去，对某些遗憾来说，为时已晚。但反过来想，正是深埋在心中的遗憾，才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成长，一次又一次地获得珍贵的机会，一次又一次地获得面对未来的勇气与热爱生活的意义。遗憾固然不可避免，然而更重要的是，我们应该向前看，让遗憾成为我们成长路上的繁星，给予我们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