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晨
自1970 年代末期以后,宗教原教旨组织开始在西非尼日利亚等国出现。影响最大的是2009 年崛起的“博科圣地”,该组织发动的武装冲突据估计已造成36 万人死亡。在各国联合部队及同类型组织“伊斯兰国西非省”的对抗下,其势力已由高峰期的上万成员衰减为至多数千人,但仍常发动各种袭击。
为什么“博科圣地”能够拥有大量的成员?很直接的一个原因是其组织策略。“博科圣地”的极端意识形态并不只是抽象理念或严峻的教规。从许多深入的访谈研究可以看到,其“乐善好施”的领袖会借钱给青年人开店,组织会提供经济收入甚至“帮你娶妻”来吸引贫穷光棍。换言之,“博科圣地”为生计不稳定的民众提供了友善的经济帮扶。
“博科圣地”也利用人际关系的力量。例如,很多成员是因为同侪、夫妻、家庭的关系而加入,而且困乏者在这样有资源、有目标的组织中忽然能够获得不曾拥有的力量及归属感。“博科圣地”还经常特别招募向往机会的青少年,青少年深受吸引而自愿加入,但隨后陷入的暴力处境把这些青少年带上了退无可退的道路。
不过相较于“博科圣地”本身的策略,更确切地来说,其发源地尼日利亚北部地区的发展困境,才是“博科圣地”兴起的背景条件。这种状况的形成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从北部纺织产业的兴衰勾勒一二。
古代伊斯兰信徒塑造了广袤的商贸网络,蓝染技术很可能是在数百年前,由印度、中东及北非经跨撒哈拉沙漠驼队传入西非各地。马里等地的图阿雷格族牧民以一身鲜明的蓝而闻名,尼国中部的朱坤族喜欢穿充满花纹线条的蓝衣,更南边的喀麦隆各民族则将蓝染图样与其他色彩拼成独特风格。
蓝染技术形成贸易分工,尼国北方大城卡诺就是最重要的蓝染及纺织行业的中心之一。在19 世纪初索科托哈里发国建立后,对于蓝色头巾等蓝染服饰的需求更大幅上升。尼国的产品向北输送到北非,向南则为远达喀麦隆的顾客提供服务,行业地位十分稳固。蓝染植物除了可以染色布料外,还可以用作医药,这或许是因为蓝靛素原本是植物抵御病害的一种物质。
靛蓝被称为“染料之王”,从西非到印度及北美,染坊及蓝染植物的种植都曾一度是重要经济行业。直到1897 年,德国的巴斯夫化工厂开始大量生产人造靛蓝染料,迅速占领了美国人腿上的牛仔裤与民国时期流行的“阴丹士林”服饰。非洲的服装市场虽然变化较慢,但蓝染行业也就此面临没落之路。
北方的政治领袖欲推进经济现代化,于是从1957 年后开始引入英国、香港、中东企业进驻、建立纺织厂,纺织业成为了政府之外最大的就业部门。
不仅重要的蜡染技术开始本地化,对经济的贡献也几乎接近石油部门,尼国的纺织业似乎即将成功地由“蓝染之王”转型为“蜡染之王”。
石油乃是尼国的资源诅咒。1980 年代全球石油生产过剩造成油价暴跌,经济受创的尼国听从国际货币基金指示撤除汇率管制及市场保护,这让纺织业滑落深渊,高峰时的180 家企业后来只剩20 家,欲振已无力。
尼国政治本应在险峻的国际压力中保障民众利益,但其更像是精英攫取资源的游戏,最方便的通道便是榨取石油收益,纺织业是灾难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