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有与《中国历史地图集》

李春博

二0二三年十一月十六日， 著名历史学家林家有先生因病逝世，享年八十六岁。笔者曾通过网络在旧书店购买到一袋中国科学院民族研究所（下文简称“民族所”）参与编纂《中国历史地图集》工作的往来信函以及相关文件，其中有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室、中国科学院民族研究所制图组、南京大学历史系、云南大学四个协作单位之间往返信函三十七封。这些信函中有六封信函或收信人为林家有，或信中请林家有帮助处理绘图工作相关事项。据此可以判断，这些信函文件资料是林家有编绘《中国历史地图集》的工作文件。

一九六九年五月，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室谭其骧先生主持的《中国历史地图集》编纂工作再次启动，民族所作为“文革”前的协作单位继续负责西北边疆地区图幅的绘制，这项工作由林家有负责组织。他在学术访谈中曾回忆说：“上级让谭其骧先生主持编撰《中国历史地图集》，所领导指派我到该书西北组负责新疆地区部分，我就组织一个班子，有七八个人，多是老先生，外语都很好，一干就是五年。这期间我读了很多书，接触了复旦大学、南京大学、云南大学、中央民族学院等高校和中国科学院考古所、历史所、近代史所的学者，学到了很多知识。”（林家有、张金超：《孙中山与近代中国研究的传承和开拓者——林家有教授学术访谈》）一九八八年出版的《中国历史地图集》第八册所附编稿人员名单中就有林家有的姓名，绘图工作是集体项目，许多工作是大家共同协作完成的，民族所制图组的同事邓锐龄先生称当时是“年轻的同志林家有负责”。至于具体的工作分工，林家有主要负责唐代和清代的西北边疆地区图幅编稿工作。编绘地图工作的流程是：“每幅地图须取用一标准年代，必须寻找中外史籍上在这个年代纪事里出现的地名，若这年代内虽无而在其前后都重复出现的地名也可以采用，找到后，再设法从前人的成果里知道或自行研究出这地名当今何地，再在近现代的地图上找到或比定地点才可以上图。考释文字则另存。”（邓锐龄：《参加编制〈中国历史地图集〉工作的岁月》）

林家有在编绘地图的五六年间，就是按照上述工作流程与同事一起完成了《中国历史地图集》西北地区的制图工作。从一九六九年十一月至一九七四年六月，编纂《中国历史地图集》的各协作单位共召开七次编绘工作会议，每次会议均整理有会议纪要，从中可以清楚了解绘图工作的重点难点和进展情况。当时会议纪要仅列出每次出席会议的单位，而葛剑雄在《悠悠长水：谭其骧后传》列出了第七次编绘工作会议与会者名单，林家有作为民族所的代表名列其中。从悉心保存的七次编绘工作会议纪要和相关会议文件来看，林家有先生很可能出席了全部编绘工作会议，他为西北边疆地区图幅绘制工作顺利完成做出了重要贡献。

《中国历史地图集》编绘工作非常重视图幅说明文字的整理，因为这是整个制图工作的文献依据。为此编绘工作会议数次讨论图幅的文字说明问题，并制订文字考证编写体例，供各协作单位参考。在林家有主持下，民族所制图组很快展开文字整理工作。一九七一年五月六日至十五日在复旦大学召开的第五次编绘工作会议，特别规定各编稿单位要做好文字资料整理工作，并对第四次编绘工作会议时制订的文字整理工作规定做了进一步修改和补充。在会议期间，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室曾交给林家有五份图幅说明和地名考释资料。由此可知，民族所制图组当时在林家有主持下已经初步完成了西北边疆地区图幅说明的文字整理工作。

除了绘制地图和文字整理之外，林家有还负责民族所制图组与其他协作单位的协调和联络工作。当时协作单位之间彼此联络主要通过往来信函交流信息、沟通意见，作为民族所制图组负责人的林家有就需要解决协作单位提出的问题，并对来函做出答复。

一九七一年一月二十六日，云南大学致函民族所制图组，告知按照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室通知，将打印出的《清云南图边界说明》五份寄往民族所，请林家有代为转送外交部审查。同年二月八日，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室致信林家有，告知收到五日来信，特别感谢林家有代做了不少事情，另外请林家有告知民族学院将整理好的边界资料说明寄给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室。关于西藏图的边界说明，由民族学院的王忠先生负责，故要麻烦林家有向王忠转交信件并代为说明情况。二月二十三日，南京大學历史系绘图组致信林家有，告知寄去《关于清图内外蒙省界的请示》一式八份，请其转送外交部和郭沫若各四份。三月二日，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室致信民族所制图组，告知对方二十三日来信和五份《清新疆图国界线走向的说明》已经收到，寄去《清代西藏图幅边界说明》十三份，请对方代为转送外交部五份、郭沫若四份、近代史研究所两份、民族学院一份，民族所留一份。

上述信件表明，云南大学、南京大学和复旦大学各协作单位的绘图组将相关边界说明寄给民族所制图组，通过林家有代为转送外交部和郭沫若审查。林家有在访谈中曾经回忆自己将图稿送到郭沫若家中的情况，邓锐龄也回忆称郭沫若曾要林家有、王忠去他的寓所汇报地图工作：“林家有回来还兴奋地描述郭老的庭院居室、言谈风度。”当时工作条件艰苦，“市内交通需要骑自行车或自费乘公共汽车解决”。林家有为了完成《中国历史地图集》的集体编绘任务，不辞辛劳地往返奔波，功不可没。

一九七六年，林家有从民族所调至中山大学历史系工作，一九七八年下半年开始在中山大学历史系孙中山研究室从事孙中山与辛亥革命史研究工作。他曾任中山大学孙中山研究所所长、中山大学近代中国研究中心主任，广东孙中山研究会副会长、孙中山基金会副理事长等，出版有《孙中山与中国近代化道路研究》《孙中山国家建设思想研究》等十余种专著，发表学术论文两百余篇，他还参与《孙中山全集》《孙中山年谱长编》《孙中山全集补编》等大型文献的编著工作，主编“近现代中国政治与社会变迁丛书”十六部，多次主持召开重要学术会议。在治学方面，林家有强调要有坐冷板凳的毅力和刻苦精神，要有毫不动摇的使命感。关于中国近代史的时代主题，他认为是近代化问题。他指出，中国的近代化进程首先是救亡图存，争取中华民族的独立，其次是振兴中华，实现中国的富强和社会民主。在孙中山研究方面，林家有从民族思想、近代化道路到社会建设、国家建设思想等视角进行探讨，他把孙中山的核心思想概括为爱国、革命和建设三大方面。他的这些观点很有见地，为相关研究领域指明了方向。

林家有在孙中山和中国近代史研究方面誉满学林，其早年主持《中国历史地图集》西北边疆图幅绘制工作的贡献却不太为人所知，同样值得后人铭记和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