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风
在高铁上看向窗外,有时是移步换景,有时,是物像线形的重复。
重复最多的是田野。
它们有的收获已被完成,有的已经长出青苗。下午的阳光照耀着,绿色的生命看上去多么安详。
村舍不时映入眼帘。
乡亲们住在一處又一处。他们一出家门,就应该是土地的主人。他们对土地的懂,可追溯至久远。他们扶犁,他们挥镰,他们扬谷。粮仓充实,生活需要这样的秤砣。
当然,他们也会在春天油菜花盛开的时候相亲、嫁娶,土地上的乡亲们因此生生不息。
我看到一片茂密的竹子,它们长期苍翠在日常性的村舍边。
已经进入地理上的南方?
并且,我还在一路向南?
我想起这个季节,在我出发的地方,枫叶正红,银杏金黄。
它们绝妙地证明着自己,然后,挽歌一样告别。等待将来的季节,再一次重生。
一路向南,河流渐多。
不干燥的日常景象,让我在旅途中情绪饱满。
我一公里一公里地向南。
偶尔会闭目养神,脑海里出现温暖的海滩。
唯恐已经落到肚子里的经验,让身体执行起来困难,我要向一头黄牛学习。
反刍。嘴里因为总有东西在咀嚼,就顾不上胡言乱语。
没有消化不良,就不必担心后来的充分吸收。
不管吃什么,都是营养。
然后,四肢发达。
双手一伸,可以引体向上,可以抓到被阳光晒热的空气。
双腿也将更加有力。
各种路都不影响自己的行走,如遇沟壑,腿一跨,就到达了正确的那一边。
反刍与倒胃口有本质的区别。
它们一个是主动地让消化深入,一个是被动地抵触。
而且,如果真心想向一头黄牛学习,健康的体魄是重要的。
在春天,能够拉得动一张犁。
在冬天,能够把一车柴火拉进等待燃烧的炉膛。
高处下来的水,运动如刀。
我所见过的河流,最初只是柔软者一边聚集着奔跑,一边在土地的胸脯上划下伤口。
从不喊痛的土地,身体进一步下切。河水下面漫长的存在,成为每一条河流深刻的河床。
水,终于按照规则流动不息。
把伤口转变成血脉,土地的意志让我认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生命哲学。
自由的水并非总是喜欢河床的制度,它一膨胀,大地上就会因涝而泽。高粱和玉米仿佛水中的芦苇,八哥被鱼鹰赶走,手握镰刀的农人,撑篙而行。
旷野上如果吹来一阵风,水波起伏,曾经的河岸露出脑袋,如同落水的人。
是啊,最柔软的人们偶尔也会进行最恣肆的抒情。
凹陷、沉默的部分,河床的承诺使得河流保持着常识的稳定。
也就是说,水将回到水。
血脉是人体的纲要,血管如床如岸。
我之所以不主张河床也要反向思维,是因为平缓的或起伏的土地,暗流不妨尽量少。
河水在河床上敞开流淌。
水中有鱼,有行船。
两岸之外,一望无际的稻谷与丰富的人语,它们才是生活真正的河床。
(选自《诗林》2023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