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 鑫 李文萌
(吉林艺术学院,吉林长春 130012)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要办好思政课。他在讲话中提出,“要挖掘其他课程和教学方式中蕴含的思想政治教育资源,实现全员全程全方位育人。既要有惊涛拍岸的声势,也要有润物无声的效果,这是教育之道。”2020年10月2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给中国戏曲学院师生的回信中强调,戏曲是中华文化的瑰宝,繁荣发展戏曲事业关键在人,明确提出弘扬优良传统、坚持守正创新的要求。2022年,党的二十大报告在理论创新方面再次强调必须坚持守正创新。进入新时代,中国戏曲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守正创新,就是要在守住传统戏曲文化精髓的同时,与时俱进、提质升级,实现戏曲艺术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首先,文化是一个国家的灵魂,是引领民族前进的旗帜。习近平总书记在讲话中指出,文化自信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发展中最基本、最深沉、最持久的力量。戏曲是传统文化的艺术载体和重要组成部分,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和极富特色的艺术魅力,肩负起增强文化自信的伟大使命义无反顾。
其次,传统戏曲讲究传递仁义忠孝的价值观念,这与我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的爱国、诚信、友善、自由、和谐等许多方面相契合。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戏曲中讲述社会公德、家庭美德、职业道德、个人品德的故事相结合,可以使学生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更加深刻直观的认识。
最后,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从党和国家事业发展全局出发,提出思想政治工作从根本上说是做人的工作,在“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为谁培养人”这个根本问题上多次强调,要坚持把立德树人作为中心环节,牢牢抓住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能力这个核心点。千禧一代作为受到外来文化影响最明显的一代,在他们步入大学校园、进入一个相对自由包容的环境当中时,培育文化自信和民族自豪感就显得尤为重要。
我国社会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应当注意到人们的精神世界也正在萎缩。给予精神力量、重拾道德信仰,包括戏曲在内一切文艺的社会意义就在于此。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认为优秀的(广义上的)悲剧能够提振精神,又使观众不至于因过度自信、欲壑难填而毁灭自身[1],这是尼采给当时德国的提醒和建议,对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各国当然也有巨大的借鉴意义。因此,我们强调从思政角度出发,挖掘戏曲中的教育元素,其目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对青年中接受此教育者的精神与道德的重塑。
文以载道,文以化人。将戏曲与思政教育相结合,寓教于乐不仅更符合年轻人的胃口,而且能够修身养性,锤炼心智。戏曲史上的许多名家是因为科场、官场不遇而寄情于词曲之中,他们的生存环境与今天相比更受禁锢,有着更多的压力。通过戏曲艺术引领我们穿越历史去学习古人的智慧,或许再遇到困难,心境便不再是“山重水复疑无路”,而转变为“轻舟已过万重山”了。
思政教育与戏曲结合的最直观、最基本的意义体现,就在于戏曲的“高台教化”作用。戏曲自诞生起始终为广大群众立言发声,戏曲故事中所传达的忠孝节义传统美德,指引着由古至今的中国人民向真、向善、向美。戏曲艺术中价值观的传输,除基本的人物设置、剧本情节和唱词念白以外,在化妆、表演,甚至作家、演员身上也都有所表达。
许多古典戏曲中的人物设置既有吃苦耐劳的妻子与穷且益坚的丈夫,如明代《破窑记》中的刘千金和吕蒙正,《荆钗记》中的钱玉莲和王十朋;也有忍辱负重的妻子与背信弃义的丈夫(大团圆的设置暂且不论),如元代《琵琶记》中的赵五娘和蔡伯喈,《白兔记》中的李三娘和刘知远,而后者占比较重。对前者的赞颂自不必说,后者实际上是为了更加突出古代劳动人民的坚强品格。回溯士子负心戏的流变发展,这样的故事人物设置并非歌颂身份发生改变的“田舍郎”,而是歌颂那群在苦难中仍坚韧有力的人民,是用这些负心的封建统治阶级人物反衬出劳动人民的善良、勇敢与勤劳。
在剧本情节方面,利用关目、巧合的设置来进行价值观念传输的剧目也有许多。如表达善恶有报的《锁麟囊》,富家千金薛湘灵好心出赠嫁妆锁麟囊,遇难时恰得当年受赠之人救助,如此巧合之事现实中很难发生,但观众愿意相信善有善报;还有表达追求自由意志的《牡丹亭》,杜丽娘长处深闺,却与书生柳梦梅共赴春梦,也因此再按捺不住对自由的追求,不惜付出生命。古时未出嫁的小姐不被允许出门见人,作者汤显祖巧设关目,才能让杜丽娘出现几乎不可能的精神觉醒,有了这层合理,观众愿意相信、也感动于她“不自由,毋宁死”的理想追求。
元代南戏《牧羊记》是一出讲述民族气节与家国情怀的戏,后世也有多次改编。苏武被困不受降,单于没有办法,将他流放牧羊,苏武十几年如一日,当单于问他何以忍受折磨坚持至今时,苏武的一段回答铿锵有力:“汉朝的父老兄弟,汉朝的山山水水和一草一木,都牵挂着我。那里的江河是我的血,那里的山峦是我的骨,那里的泥土是我的肉,还有老祖宗留下的典籍,那是我的魂。汉朝是生我养我的娘,我能舍了她吗……”忠诚但不愚忠,爱国精神在苏武的一番话中被展现得生动直观、淋漓尽致。
戏曲中的化妆与行当相互依托,早在宋代便“公忠者雕以正貌,奸邪者刻以丑形,盖亦寓褒贬于其间耳”[2]。戏曲中的反面人物如奸佞之臣、纨绔子弟、贪官污吏通常是用净、丑角扮演,这是戏曲塑造人物要求有鲜明的体现,要获得强烈的审美效果所致。但艺术是生活的反映,万事万物辩证存在,戏曲自然也不刻板,有时候也并不以单纯外形的美丑来反映人物。例如现代京剧《徐九经升官记》里的主角徐九经就是一个由丑角扮演,其貌不扬但清正廉洁的好官;又如《铡美案》中背亲弃妇的陈世美,俊美小生的形象外表下藏着贪婪丑恶的内心。这样的行当分配又能给学生以人不可貌相、透过现象看本质的直接教育意义。
表演艺术进行了一定的艺术加工,使得原本人物形象中的某一特点在夸张强调之后更加生动真实,个性鲜明,即便不是主要角色也可以令人印象深刻。如清初名剧《十五贯》中经典的一出戏《访鼠·测字》,娄阿鼠偷盗杀人,逃进庙中,官员况钟扮做测字先生,到庙中会见娄阿鼠,借算命之由问案审查。二人同坐在一条木凳之上,娄阿鼠因况钟猜中事情真相上蹿下跳,时而不小心掀翻在地,时而双手抱头躲到凳底,动作形态神似老鼠,一副凶恶又心虚的可笑贼相展露无遗。再如清代李渔的《风筝误》中设置了对称角色,胸无点墨的戚有先和轻浮貌丑的爱娟对照才子韩琦仲和佳人淑娟,两对人物表演是粗放大条与细腻柔婉相对,在表演之中也有丑化与美化的不同处理方式。
最后,戏曲历史上那些卓有建树的作家本人所具有的自尊、自信和自强不息,是一例例鲜活的榜样,他们将自己的痛苦和不幸吞咽、隐忍在内心深处,而以极大的热情挂虑着天下。如元代的郑光祖,他在剧作中体现出了一个人那种孜孜不倦的进取精神和博大胸襟;再如明代的徐渭倔强不屈,将人世颠倒来看,直面混乱的世界,人生意识开始觉醒。通过这些作家的高尚品格来感染学生,用戏曲历史上实实在在的人来影响课堂中的莘莘学子。
戏曲历史上的很多演员个人也有高尚的品格节操,这也是向高校学生进行正确价值观传输的重要方面。梅兰芳在抗日战争时期蓄发明志,不给日本人唱戏;程砚秋在抗日战争时期退隐务农,抗议日寇侵略暴行;常香玉义演筹款,为抗美援朝志愿军捐赠一架飞机……“学艺先学德,做戏先做人”,这句梨园行的古话,同样适用于其他学科领域的年轻人。这些具有鲜明的民族大义与浓厚的爱国精神的老艺术家们,是思政教育的极佳素材,是值得高校学生把他们作为进步的榜样的。
古代戏曲兼具文学性与民间性,戏曲剧目的故事来源大多是历史或真实事件,也是在民间街头巷尾流传已久的故事,经过戏曲艺人的整理、编撰,赋予了完整的故事结构、合理的叙事效果以及优美的语言,从而使戏曲既有传播历史文化常识的功能,同时又因其艺术加工而具备了陶冶观众情操的作用。戏曲与思政教育相结合,有助于高校学生知识文化素养的提升。
如明清传奇中的两座高峰——南洪北孔的作品《长生殿》《桃花扇》,分别讲述了唐、明两大王朝的历史故事;清初李玉的《清忠谱》以苏州市民起义事件为原型;明代王世贞的《鸣凤记》记录了当朝权奸严嵩父子弄权乱政的历史。历史戏使得原本难懂的历史为普通大众所熟知,在今天依然是传播历史、讲述历史的重要表现方式。在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的今天,我们也许很难平心静气地读完一本史书,戏曲则提供了一个得以窥见历史的窗口,让高校学生能够沉下心来,以史为鉴。
我们说戏曲是美的艺术,在戏曲语言上有明确体现。元杂剧是戏曲语言上的高峰,其语言的整体风格通俗化、性格化,雅俗共赏,盎然生趣,如《窦娥冤》中窦娥临行前发出了控诉黑暗社会的时代最强音:“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3]窦娥对天地、鬼神、王法的怀疑质控掷地有声。王实甫的语言艺术造诣也极高,朱权在《太和正音谱》中评“王实甫之词,如花间美人。铺叙委婉,深得骚人之趣,极有佳句,若玉环之出浴华清,绿珠之采莲洛浦”[4],其《西厢记》中“长亭送别”一段有“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5]诗词化用得十分巧妙。戏曲语言兼具文学性与舞台性,既适合品读咂摸、陶冶情操,又生动有趣而不晦涩难懂,正符合思政教育需要寓教于乐的教学原则。
“写意”是中国古典艺术一脉相承的美学追求,如中国山水画、唐诗宋词、书法,都崇尚写意,以意为主导,象为基础,追求神似、得意忘形。写意美学背后是“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它强调人与外物的息息相通,相互成就,达成和谐。通过戏曲这方面的学习,高校学生们能够触类旁通,深入理解中国本土的审美原则,增强文化自信的同时,获得更多审美解读空间。
戏曲在人物造型、戏装和道具方面也讲究意象化,例如脸谱通过夸张、强调人物的某一突出性格而使其更加鲜明;又如戏装上的纹样很多采用了民间相传的吉祥纹样,有借松的冬夏长青和鹤的长命来祝颂健康长寿,有以“蝠”和“福”的谐音构成的蝠(福)自天降;再如砌末中的以桨代船,以鞭代马,都是离形得似的典范;传统戏曲的一桌二椅作为动态装置,可多可少,可以是桌椅,也可以是山、楼、床、井台等等,构成了戏剧环境的意象经营。
戏曲中的本土审美意识还在于追求意象美。戏曲中十分讲究意象,借物咏志是常用的故事手法。如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中有这样一段情节:祝英台贪玩逃课去放风筝,梁山伯前来劝学,英台贪恋自由不肯回,山伯说:“贤弟啊,彩鹞飞得再高,只要线儿收拢,终难随风舒展扶摇直上”,作者借彩鹞比喻难获自由的二人,可谓委婉又意味深长。
本土审美意识的养成不仅有助于高校学生提升欣赏能力,触类旁通在其他传统艺术中也能获得审美享受,而且对于增强文化自信也具有重要作用。
戏曲史教学与思政教育的结合原则应该与发掘戏曲遗产的原则一致,即批判继承、古为今用。古典戏曲来源于古代社会,必然带着部分历史局限性,我们要做的就是剔除封建性的糟粕,保留并且发扬民主性的精华。比如《十五贯》是明末清初苏州派作家朱素臣的作品,又名《双熊梦》,原著篇幅冗长,官员断案的关键靠托梦,有一定的封建迷信成分,但20世纪五十年代由浙江省《十五贯》整理小组主编、陈静执笔进行了改编,该剧改编上演后大获成功,被周恩来评价为“一出戏救活了一个剧种”[6],使得因“花雅之争”败下阵来而渐衰的昆曲重焕光辉。所以讲到“十七年”时期的主要作品时,就应以改编后的《十五贯》中那赞美实事求是的精神来契合时代主题,让学生领悟这种精神的同时,也让他们看到新时代改编旧戏曲的实践思路,同时亦为“戏曲+思政”的课堂实际提供了批判继承、古为今用的教学方向,这就是守文化传承之正。
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是传承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基本方针,将传统经典剧目重新编演,赋予当代的精神特征和解读思考,是当下中西戏剧界都在进行的课题。2003年,国家话剧院导演田沁鑫和北京人艺导演林兆华各自导演了一版《赵氏孤儿》,田版的结局中孤儿失去了同样亲爱的两个父亲,而林版的结局中孤儿对世仇不解、没有报仇。两位导演解读思路新颖,都不同程度地对故事进行了颠覆,表达了自己对固有价值观念的怀疑与思考。同样,小剧场京剧《马前泼水》也一改往常崔氏泼妇的刻板印象,深挖角色内心,崔氏行为不仅可以理解,而且值得同情了,故事增加了一层新的解读意义,也有了更多灵活性和层次感。
在今天的戏曲史课堂上,如果只讲传统的戏曲作品,而不讲新时代人们对戏曲作品的新的解读,不但不能吸引年轻人,甚至还会被年轻人所嫌弃。因此,研究了解当代大学生的精神需求、心灵感受,在传统戏曲史中寻找新的解读思路,才是戏曲史结合思政,真正抵达学生内心的最佳方式,这就是创立德树人之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