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子叶:在《ONE take PLAY》中，“玩”转音乐的更多可能

张迪

11月18日晚，Blue Note Beijing，贾轶男“7/8/9/0 时空交错”演奏会现场，我第一次见到了贾子叶。

当天，她以父亲贾轶男音乐伙伴的角色，站上了这一方舞台。

闭上眼睛，只以纯粹的听感作体验。漫着气声的一副嗓音，在贾子叶无比真诚的状态下，格外的令人着迷。爵士吉他随意的拍弦，点缀着旋律的边角，电钢发出的纯净音质，与轻柔跳跃的伴唱，嵌入了彼此的声音交织。

一曲唱毕，睁开眼的瞬间，柔秀的镁光灯，投洒在了地板上，映着蓝色的幕布，宛如圣光般的典雅，整个现场陷入一片深蓝色，逸满了烂漫的复古情怀。

很难想象，眼前这位姑娘才16岁，面对台上台下未有半分怵然之态，而是投入在表演的每寸细节，甚至轻松地与观众讲起了玩笑。

真是个有趣的人，我这样想着，然后约下了这次的采访。直到我们坐在彼此面前，以One take专辑为触角，逐步深入进行着对话，贾子叶更多层面的音乐内涵，渐渐变得清朗。

音乐就是要“One Take Play”

2023年末，正当人们忙着盘点一年中的热销唱片，预测并憧憬来年的好光景时，一张元素感十足的音乐专辑《ONE take PLAY》，以猎猎作响的姿态，横空出世。这是05后新生代唱作人贾子叶，携手父亲贾轶男，以One take形式同期录音并拍摄Video，裹挟恣意松弛的“Play”感，所做的一次“玩乐”尝试。在扁平化的时代框架里，贾子叶的思维发散而丰满，每一首作品恰似她成长当中偶遇的一个课题，词曲创作、器乐演奏、编曲配器，甚至是脚本设计、情绪的瞬时把控，都是她深究过后的细腻呈现。

在贾子叶眼中，One take意味著什么？“一次挑战，但是这个挑战又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她略作思索后缓缓开口，“因为之前有和爸爸翻唱歌曲、录视频，从头到尾不间断，其实就是一种One take。这次意义很重大，是因为把这种方式运用到了我的原创歌曲，并且奇妙地感知到音乐真正的意义，音乐的流动性，和完全投入的状态。我和我的合作伙伴恰好是父女关系，也是很有默契的朋友，所以有种和朋友一起Play music的感觉，是轻松自在的。”

One take很需要考验音乐人的深厚功底，基础的音准、节拍无疑重要，即时的情绪反馈、临场呈现尤为甚之，换句话说，要将“度”拿捏得极有分寸感。贾子叶偏偏做得恰如其分，她善于撷取细碎的生活切片，揉杂进敏感细微的情绪里，却一点不矫揉造作。一向严苛的贾轶男感叹着：“我羡慕，也佩服，16岁的叶子，去做了45岁的我曾自诩为有些艰难，但本就是平凡本真的事。”音乐界同样好评如潮，称“贾子叶是目前华语乐坛完成One take专辑最年轻的音乐人”。堆叠而至的夸赞、认可，环成了一道耀眼光圈，贾子叶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其实音乐就是要Play嘛。”这是她内里最纯净的映射，无关天花乱坠的噱头，“热爱音乐就是因为热爱，是在弹奏唱歌的过程中体会快乐”。

如果仅仅是“唱”的One take，贾子叶倒是可以应对，因为之前在棚里录音基本上就是以这种方式，这也算做她的长处。“难一点的是要加入钢琴，有我的弹唱部分。”她这样说着，又话音一转，“但没有什么是练习解决不了的。”为此她一头扎进了训练，用她的话说，做梦都可以弹到很熟的程度。“这次更难的是，除了唱和弹，还要有表演，视频也在同步录制。”毕竟整个状态将裸裎在镜头面前，哪怕再细小的瑕疵也会敏锐地被捕捉，这多少给她增添了不确定性。“有时候前面唱得都挺好，马上结尾了，突然嗓子一卡，内心瞬间变得慌乱，也只能宽慰自己继续唱下去，极力控制声音并做好表情管理。”那些紧绷着的瞬间，在“玩乐”的氛围中得以平息，终化作了轻松释然。或许是想起那份紧张又奇妙的情绪，贾子叶说着说着也腼腆地笑了。

一部One take音乐纪录片

《ONE take PLAY》专辑共收录了贾子叶的五首原创作品，即《唯一》《With U Forever》《Million Times》《我不愿意》《Summer Light》。一直以来，她以音乐的笔触记录生活，这些便是贾子叶因自我出发，描绘出的心绪和画面，也可以看作是她交付的一个阶段性成果，在16岁这个美好而又特别的节点。

说起这些歌的创作，她坦言，在编Demo的时候，还没有萌生出做One take的想法，只是很常规地在写歌。“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就想要把编曲编得简单一点，我和爸爸一同来设计元素，把它变成我们两个人再加上一些MIDI就可以完成的方式。这样呈现出来的，整个织体更简练，听起来又挺丰富、活跃。”

“如果这是一部完整纪录片，五首歌要以怎样的顺序，能让大家从头看到尾有一种舒适的感觉？”这是她决定录制前，反复在思忖的问题。考虑到音视融合效果，她最终将《唯一》放在了首位，那样的律动感，或能将听众瞬间拽入她所营造的节拍和氛围里。这首歌她尝试加入轻快的Reggae节奏，并以旋律Rap和R&B的双重听感，让声音交融于流畅的旋律线条，音乐张力被拉至另一种维度。

她真的将这张One take专辑以音乐纪录片的形式呈现出来。从手持录影机记录下这一天的开始，到每首歌曲的正式演绎，以及穿插其间的备场片段，这些元素彼此间融会贯通，让现场裹带着严肃、紧张，活泼、明朗，每段乐章随着真实的情感记录变得有血有肉起来。

《With U Forever》很静谧、安宁，钢琴的柔美音色拉开所有声音的序幕，紧接着贾子叶缓慢进入旋律，略微厚实的嗓音更凸显颗粒质感，与器乐、人声伴唱的轻柔悠远，紧紧包裹在了一起。下半段电吉他的突然闯入，抢占了钢琴的主音位置，贾子叶很自然地以和弦陪伴左右，这段电声与原声的纯粹碰撞，最终回归至舒缓的钢琴收尾。像是梦境与现实的博弈对峙，虚幻、飘渺，在声音的尽端，终到达了疗愈、和解。

“其实我最初的习惯是写全英文歌词。”她在向我介绍《Million Times》时这样说，又讪讪地笑着解释：“这首歌是我上高中前写下的，当时英文还不是很好。现在看歌词总有奇奇怪怪的感觉，但因为已经唱习惯了，听起来还是挺顺溜的。”它所呈现的丝滑的律动是贾子叶很欣赏的要素，跟随旋律的肆意摇摆，连带声音以至眼神也明媚地飞扬着，一把电吉他以清音音色贯穿始末，是对贾子叶嗓音的最佳褒奖。

整张专辑最出挑的作品，我会选这一首《我不愿意》，恰巧贾子叶同样喜欢这首歌。无论词曲混编、声音张力，还是拿捏得犀利到位的眼神，恰至好处的镜头卡位，它都像是贾子叶极致的内在审视过后，留下的一种淬炼与注解。“我不愿意”四个字眼，与钢筋水泥的现代都市如出一辙，如此直白和强硬，是她对待某些事物的态度。“这是写给没有什么边界感和分寸感，不断地想要榨干我的一类人。”被问及这首歌的创作缘由，她眼眸流泻出的坚定，让我不禁慨叹，她真的蛮大胆的，正做着很多成年人胆怯顾虑的事，“敢于说不，说出我不愿意”。

时间拨回到写歌的那天，当时她在琴房发呆，没有给任何的和弦，脑子里却已构思好主题和旋律。“回去后我立马编了一个贝斯的Demo，并准备发展成为一个纯贝斯，加上一些底鼓，这种很酷很有张力的编曲。”她的意图明确，简单但冲击力强烈。本应铺在底部的低音贝斯，跳脱在了声音之上，乍一听是音符间的不和谐，与贾子叶的人声相接洽后，莫名地氤氲着不可调和的听觉美感。因为要同步拍摄Video，她便设计以一种表演的形式，让旋律、伴奏、演唱、表情，所有想要传达的内容，蕴藏在了同一个态度里面。

最后一首歌的位置给到了重制版本的《Summer Light》。这是14岁的贾子叶在签约环球之后发行的首支单曲，以叙述的手法记录了两三年前的生活，每次再听再唱都有不同感想。“这是过得最久的一首歌，它见证了很多，我的成长，随着成长我创作上的进步，我声音的成熟化，唱这首歌的内心情感、表达的意向，都不太一样了。这次想要再唱一遍，体会时间带来的变化。”

編曲方面，贾子叶依旧精简了整体的线条，“只留下爸爸的一把木吉他，并且他为我和声，虽然简单，但我投入和体会到了更丰盛的浓厚的情感。”这种感知的逐步深入，恰恰是时间给出的最自然的答案，正如贾子叶在Video里所说，“之前我歌词里写的事物、景象，都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唱是一种释怀的感觉。”想念的人或许仍在原处，只是当初的悸动早已不知踪迹，她学会了淡然一笑，将这抹暖意留存心底，继续追寻更明媚的Summer Light。

父女间的音乐过招

《ONE take PLAY》专辑有两位主人公，贾子叶主攻人声，贾轶男负责伴奏。这是父女俩就音乐产生的关联，他们对待同个主题分别陈述观点，既主观又走向一致。实际上，贾轶男为音乐的架构与细节做了丰富的设计和布局，透过一弯别致的角度，他观察并记录着贾子叶的状态迭代，用多彩的吉他旋律线、充沛的声音伴唱，不断填充、编织着音乐层次感。贾子叶是如何看待父亲贾轶男在这张专辑的位置？“很重要的角色。”没作半刻迟疑，她便脱口而出。“这次是我们两个Play，谁都是不可或缺的，甚至于爸爸更累一些。他把自己要弹的内容编写得特别难，尤其《唯一》那首歌，汇集了各种节奏型，一把吉他弹好几条旋律线，还要加入我写的节奏也不简单的和声。为此他真的在疯狂练习，一个人在家弹五六十遍，我特别佩服也感谢他的贡献。”

为录制冲刺的那一周恰巧赶上国庆假期，他们每天窝在排练室里合练，竟也没感觉疲累，因为整个过程是在Play的状态。“只有《唯一》那首歌，我们排练了不止10次，最后唱到已经麻掉了，感觉快睡着了。爸爸却说，这才是真正玩起来了，是音乐本身该有的状态，完全的放松。”贾轶男在音乐上的严苛细致，多少给贾子叶带来了压力，她坦言，当着爸爸的面弹吉他或钢琴，自己会巨紧张。“但唱歌就不会，因为我知道他不唱歌，也可能是我唱得越来越进步了。”话锋一转，贾子叶的眼角扬起了一弯轻盈的笑意。

作为专辑制作人，贾轶男会在贾子叶录唱时监棚，并适时地给出建议。“那个时候，他比较恐怖，我俩容易打架。”她不得不承认，回听后发现他说的真有道理。“比如，我钢琴弹唱的那首《With U Forever》，我觉得根音应该轻一点、安安静静的，他非得让我弹出惊涛骇浪的感觉。后来就融合了一下，兼顾两个方面的要点，张力的确更大了一些。”

音乐上的“锱铢必较”，并未连带进平日生活，和对于贾子叶的教育中。“他真的不会规划我现在和之后应该做什么，都是让我很自由地长大，妈妈也是如此，我们就像朋友一样。”在音乐的纵深成长以外，更广袤的可能也枝桠般疯长着，比如学语言、画画、跳舞、配音，只要是她喜欢的事物，就毫无犹豫地去尝试。“我的兴趣太广泛了，但是我知道唱歌是在金字塔顶尖的。”话题兜兜转转，还是被她领回到原点，一切是关乎音乐的。

写在最后

两年前，14岁的贾子叶签约环球音乐旗下厂牌Republic唱片，一跃成为瞩目的亚洲新星。

走过绚烂的时间回廊，两年后，回望这个决定时，她说：“我对音乐、唱歌的热爱是永恒的，没有减少半分。最大变化是，我原来尽可能去满足爱好，现在这个爱好变成了我的职业。”

在自洽相处的时间碎片里，她观察并不断审视自我。专业歌手的头衔夹带的压力感，让她觉得好像做得还不够，要更加努力才行。可每当钻进录音室，或是扎根舞台现场，她心无旁骛地沉在音乐里，又被扑面而来的荣誉、拥趸，紧密围裹着、打动着。

“所以一切都是正好，让它顺其自然吧。”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看上去明显释然多了。她坦言，现在的状态就挺好的。在学校认真学乐理、练爵士钢琴、练唱歌、接受不同风格，然后选择一所喜欢的大学进修音乐，同时这边有她热爱的工作，持续地发歌曲给大家听。“上学和做歌手，两者并不冲突，是在同一个向前的方向，是我成长和创作的过程。”

采访邻近尾声，贾子叶慢慢变得活络起来，她对我说“自己比较慢热，得试着更多地释放和打开”，所以她立下期许“成为一个既能表达自己，又受到大家喜欢的歌手”。

从她含着笑意的眉间眼角，一种内在的从容正缓缓地铺落开来，散逸着代表青春底色的澄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