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解放海南渡海作战中的船工政治动员与管理

[摘要]在解放海南战役中，有216名船工牺牲，他们为战役最终胜利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在战役发起前，动员管理好一个船工，就等于多了一只渡船只，多了一名经验丰富的海上战士，所以船工的动员管理工作对于解放海南战役来说至关重要。早在两广战役之前，中共南方局和琼崖特委就收到中共中央的指示，要求为解放海南岛战役做好船工的动员管理工作。但是船工的动员管理工作仍然出现很多问题。中共南方局派遣地方党员深入渔村，解决船工家属的生活保障问题；部队广泛开展忆苦思甜和阶级教育活动，极大地调动了船工的积极性，使船工的动员与管理工作得以顺利开展。

[关键词]解放海南战役；船工；政治动员；管理

[作者简介]黄波，泸州市社会科学院硕士研究生，四川泸州 646000。

[中图分类号] D239，E297.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6-8031（2023）08-0031-04

1950年4月16日，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海南岛战役正式打响，4月23日海口解放；5月1日，三亚、榆林等地也宣布解放，由此宣告了解放海南岛战役的胜利结束。解放海南岛战役是人民解放军由“陆地猛虎”向“海上蛟龙”的转变，海南岛的解放使得国民党利用岛屿封锁大陆，扼杀新中国的计划失败。今天，对于渡海战役的研究，学界已有一些成果。这些成果中有对毛泽东①、邓华②、冯白驹③等人对于解放海南岛战役贡献的研究，也有侧重于分析渡海战役中粮草问题④的收集，以及对于渡海战役中木船打军舰⑤的军事战斗描述。但是很少有从社会史的角度研究渡海战役中的船工动员工作。有关于渡海战役中船工动员的分析，主要是基于雷州半岛地区船工动员运动开展的。

一、船工是解放海南岛战役的关键

毛泽东指出：“武器是战争的重要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船工在解放海南岛渡海战役中可以说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从始至终都离不开船工这一角色的支撑。在前期，为了把琼崖特委的干部送出海南岛，有高县新盈港的女船家黄金女，五次机智横渡琼州海峡；中期，有无数的船工跟着战士们在海上训练，教解放军战士学会航海本领；后期，船工更是发挥大无畏的精神，他们抢在船头，掌舵护航，帮助解放军横渡琼州海峡，把五星红旗插上了海南岛。

（一）克服恐惧心理，减少非战斗性减员

参加解放海南战役的部队隶属四野第40军与第43军⑥，战士的组成大多以北方人为主。熟话说“南人乘船，北人骑马”。这些战士大多数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大海，对于大海他们有着特殊的恐惧。在辛德成⑦的回忆中可以看到，很多战士一看到大海就晕，就算有些一开始不害怕的，在见识过大海的涨潮后，再也不可小觑大海了，甚至有的战士夜间站岗时，听到海潮哗啦哗啦的响，就吓得跑了回来。⑧私下里战士们说：“革命干到底了，要到海底啦！现在猛吃鱼，将来叫鱼吃咱。”战士即便能克服心理上对大海的恐惧，但海上作战仍无法适应，渡海兵团在雷州半岛集合训练的过程中就出现了许多中暑、晕船、疟疾等不良情况，造成了严重的非战斗性减员。

解放海南战役中的船工常年在琼州海峡里捕鱼，他们熟悉大海，了解大海脾性。战士害怕的潮起潮落、浪花迭起对于他们而言只不过是寻常现象而已。基于此，许多连队组织船工和战士座谈，让船工向战士们讲述自己在航海捕鱼经历中发生的奇闻趣事，消除战士对于大海的恐惧。同时，深入渔村虚心向老船工积极请教航海相关知识，并寻找防治疟疾的方法和避免晕船与中暑的一些经验。

（二）帮助征集船只和战士海练

船只问题是解放海南岛战役的核心问题，虽然党中央早在解放海南岛战役之前就发布指令，要求各级党政机关必须全力支援筹集大量船只⑨。但是国民党军为了阻止解放军的渡海作战，下令封锁中国海岸线，禁止一切海外商运⑩；国民党军退守海南岛的时候把大部分的船只都带走，那些无法带走的也进行销毁⑪，同时严格限制和管控各大港口船只的出入。这样，船只问题就变得十分的重要了。

雷州半岛上的渔民们，他们吃在船上，睡在船上，劳动在船上，船只就是他们的家。渔民们拥有船只的使用权和经营权，所以把这些渔民动员出来成为解放海南岛战役的船工，就能使他们把自己的船只主动献出来，解决船只的部分征集工作，而且渔民拥有丰富的海上经验，他们了解琼州海峡的潮汐变化、洋流方向，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船工可以快速帮助战士们学会航海知识和航海技能。

二、船工的动员和管理工作

在船工的动员和管理过程中，曾一度陷入困境，渔村里的船工听说解放军要征集船只和船工，渔民们纷纷把自己船只藏到临近的岛屿或沉入海底⑫，一些年轻的渔民为了躲避被征集，偷偷离开自己所在的渔村，在外面躲藏起来⑬。那些被征集到部队的船工也极为不配合解放军的日常管理，船工之间拉帮结派，每当开船海训时，船工故意不去，有时候甚至拿刀与解放军战士对峙，还有的偷偷私下里破坏船只，使得船工与战士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

鉴于出现的这些问题，部队组织各连队以座谈会、走访船工家属等形式逐步摸清了这些现象的原因。首先，船工们过去经常受到当地地主军阀的压榨，养成了仇恨和歧视军队的心理，他们私下里称旧军队为澜子（流氓贼子）⑭。其次，船工大多有嫖赌烟酒的恶习。在船工刚到部队时，每顿饭都要酒要肉，如果没有，就耍脾气，不开船。⑮再次，船工主要为当地的渔民，渔民性情强悍，重感情义气，他们之间有各自的帮派，以前经常因为争夺各自的捕鱼地区而大打出手，而如今要他们适应部队的生活，他们更是无比难受。最后，船工没有文化，存在着迷信落后意识，他们認为船遇飓风和人生疾病，都必须祈神保佑，每只船还需供奉木雕神像，每逢神的节日，需向庙宇主持献金。⑯部队南下征集船只船工的时候，由于时间急，任务重⑰，而且相关征集船只和船工的机构不健全，战士看到船只和船工一律带回部队，没有考虑到船工和船只是渔民一家人生活的依靠，没有了船只、船工，一家老小就会饿死。这样船工即使到了部队，依然会想办法逃跑。还有战士大多是北方人，南北方的语言差异性很大，船工与战士之间交流较困难，使得船工更难融入部队生活。

通过各级反馈上来的结果，渡海部队党委召开会议，认真研讨，重新部署了船工的动员管理工作。

（一）健全动员和管理机构，深入渔村宣传动员

1949年12月，中共南路地委根据中央华南分局《关于支前工作的决定》和《关于支援海南作战的决定》筹组南路专员公署设立了南路支前司令部。司令部下设参谋、供给、船舶、运输等分管各项支前工作。在各港口、交通要道成立供给站、仓库等。各市、县也相应成立了支前司令部，加强对支前工作的具体领导。市县所属的区成立了支前司令部或指挥部，各乡也成立了支前指挥所由区委书记、区长和乡党文书、乡长负责。⑱同时成立船只管理委员会，船只管理委员会尽量吸收地方干部参加，如127师的船只管理委员会主任，就是由徐闻县委谭书记担任，部队干部任副职，遇到船工不配合的情况，地方干部可直接向船工进行工作，这样不仅激发了地方干部的积极性，还易于发现与培养船工中的积极分子⑲。支前司令部还抽调党政军干部和积极分子200多人，分别组成支前工作队，配合支前工作人员深入渔村、渔港、街道，宣传群众，发动群众，开展忆苦、诉苦运动，控诉国民党反动派残酷屠杀人民的滔天罪行，大讲党、解放军为人民谋利益的光辉范例，大讲解放海南岛的意义和支援解放海南岛是自己的神圣职责，大讲雷州半岛人民在战争年代英勇不怕牺牲的英雄事迹。⑳船只船工征集方面，由专门干部负责，地方党政机关及支前机关的大力协助，尽一切可能利用各种关系动员及出资雇请船工，非不得已不强征，但对持枪抵抗的地主土匪船只，则实行武装收缴。其次船只征集到后，用大力修补残缺，保持完整以适合于战斗要求；建立修船厂，同时进行爱护船只、保护船只的教育，使全体战士爱船如爱命。同时，确定了适当的供给制度，安置家属，使船工、船主、家属均能获得生活保证。在华南分局未颁布正式标准前，与当地地委协商规定船工待遇是：“船工伙食每人每日2斤半米（市秤），菜金2角（以银元计）；工资按技术分3等，甲等每人每日1元，乙等8毛，丙等6毛。船租每只每天15斤米，2支桅中等船20斤米，1支桅小船9斤米，由部队登记到地方政府领粮。”

（二）开展诉苦动员活动，激起船工的渡海决心

诉苦运动，就是指让百姓讲出自己所经历的苦难，但是诉苦并不是胡说八道、异想天开，应是老百姓活生生的经历。比如渔民最感同身受的就是国民党的苛捐杂税，据统计，1948年安徽、青岛等19省市的苛捐杂税及摊派有157种之多，多数民众都饱受捐税之苦。各支部组织会说本地话的战士充当翻译，把船工组织起来，联合战士营造气氛，开展诉苦活动，让老百姓讲述自己受国民党反动派迫害的经历，激发船工与战士之间的认同感。通过诉苦，船工和战士的情绪被激发了出来，纷纷起来控诉国民党的苛捐杂税、打砸抢、抓丁等罪行。苦难可以通过诉苦而被扩大化。当大家把自己受到国民党的不公正待遇诉说后，干部党员率先带头分析这些苦难的源头在何处，如何才能消除这些苦难，以此来激发船工渡海复仇，下定消灭国民党反动派的决心。同时也向渔民宣传老解放区，人民翻身当家作主的事，以此来激励渔民帮助解放军渡海决心。

经过诉苦运动，船工和战士的训练热情被大大地激发，而且更加激发了他们对国民党反动统治的仇恨，提高了他们的政治思想觉悟。某连的舵手邓经盈经过动员后说：“解放军真是穷人的队伍，有穷人的队伍爱穷人，我们要团结一条心，坚决打到海南岛，穷人大翻身。

（三）加强感情联系，团结船工

裴宜理教授曾指出，中国共产党对于“情感工作”的高度依赖，是国共两党的重要区别之一。船工的动员不仅仅激发船工的革命热情，同时也要“建立阶级感情”。只有在生活中对船工点点滴滴的照顾，才能使船工了解到，人民解放军是人民的军队，是一心一意为百姓服务的。

在生活中，对船工的物质生活特别照顾，经常为他们加菜，嗜酒的船工平时尽量满足他们，而且按月发给工资（银洋），适当改善他们的生活。对家庭生活有困难的，给予帮助解决后顾之忧。将要渡海时，船工家属们还动员船工写决心书，给每个船工发放安家费20元—30元（光洋），得到安家费的船工，把钱、物登记好，交由工作队代寄回家，使船工无后顾之忧。部队强调战士要和船工打成一片，把在部队中开展和船工交朋友的工作，列入部队战士立功条件和创造模范船的条件中。战士除每天担水、刷船外，还把得奖的毛巾赠给船工。部队要做到不说船工坏话，学水手的同志都称船工为“师傅”，有的请船工吃饭，各连写慰问信。过春节时还组织了秧歌队，敲锣打鼓，到船工家属中慰问，送光荣匾，送猪肉、大米、光洋等物品作贺年礼品。还发动船工家属到营地鼓励丈夫帮助大军渡海。如海康船工柯千英的爱人，曾两次到徐闻营地鼓励丈夫和其他船工。她说：“组织上对我们船工家属照顾很周到，请你们真心帮助大军渡海，不要挂念家庭亲属。”这些家属的勉励，給船工们莫大的鼓舞。

（四）建立奖励机制，激发船工的革命荣誉感

立功运动是在解放战争初期出现的，立功运动“已成为人民解放军争取胜利的有效工具和很大的推动力量。”这一运动最能发挥群众革命竞赛的精神。建立奖励机制，既可以让积极分子感到荣誉感，也可以对落后分子产生激励，这是一种很好的动员机制，在船工的动员过程中被广泛应用。

首先，对船工普遍进行了荣誉立功教育，目的在于激励士气，打破顾虑，争取荣誉。然后通过荣誉奖章，发给船工渡海证明书。连队在春节庆功大会上，给积极的船工戴花，地方政府给有功船工家属锦旗，有的连队还出版《船工》小报，把好的船工事迹编成戏剧，演给船工看，进行表扬鼓励。如在一次小的战斗后，普遍进行评功，开庆功会发奖，发战利品，师里并颁发“参加解放涠洲岛”的光荣证。还有以船工教育船工，收获更大。如渡海战役时某部教育船工时发现了正副大工（即正副舵手）是船员中传统的自然领袖，当即分工，加强个别教育，通过他们去教育船工。由于重视了教育骨干，不仅原有的积极分子增多，过去落后分子也主动积极起来，海上的训练也能主动去参加，还表示：上级不准假绝不回家。美国学者奥尔森指出，在追求公共物品的集体行动中往往会存在“搭便车困境”。立功运动实质上是变“集体性激励”为“选择性激励”。通过这一连串的工作，更加启发了船工立功的荣誉思想，船工政治认识普遍提高一步，变“帮工”思想为“自己干”、自愿参战的思想，赌嫖散漫等恶习及对解放军不满的情绪减少了，并能做到服从指挥、遵守时间，自动建立请假销假制度。

三、总结

有些学者认为，中国共产党的动员路线只是一种单一的顺从方式，他们认为群众是一种“顺民”式的服从。民众行为似乎不如此，就不能表明中共政权的巨大权威和力量。在此类思维的推导下，把渡海战役的船工动员也描述得过于简单化，这些描述忽视了对船工动员过程的复杂性，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历史的社会性。船工的动员运动和以往的农民动员运动不一样。以往的农民动员运动，一般就是在后方运送物资，拯救伤员，但船工需要进入战场，为解放军掌舵渡海，而且作为船只的掌舵者，肩负的责任更大，面临的危险更高。而且动员船工参加渡海作战，需要将渔民的船只和船工都动员走，船工是一家的主心骨，船是一家最主要的财产，把船工和船只都带走后，渔民便没有了经济来源，而且民众还要负担军粮、器械、修路等方面的工作，这加剧了渔民的负担。据统计，仅在徐闻一县就共征集486只船，船工共动员1527名，整个雷州半岛的数字统计起来后也更为惊人。

在船工的动员过程中也不是一帆风顺，动员过程出现了很多问题，出现这些问题后，中国共产党及时调整政策，解决船工家属生活问题，广泛采取诉苦动员活动，在生活上、精神上关心船工，从而获得了船工的好感，使船工变被动为主动，为渡海战役积极奉献。

[注释]

①何立波，宋凤英.毛泽东渡海登陆作战军事思想初探[J].河南社会科学，2004（01）：40-43.

②何立波.邓华与解放海南岛[J].老年人，2014（04）：36-37.

③张文婧.论冯白驹对海南解放的历史贡献[D].海南大学，2018.

④潘男，杨娜.渡海战役前夕琼崖特委在征粮运动中的群众动员[J].红广角，2018（06）：72-79.

⑤谭本宏.木船打军舰：千帆竞渡战琼州[N].战士报，2014-05-26（004）.

⑥毛泽东关于渡海作战 必须注意的问题给林彪的指示电（1949年12月18日）.

⑦辛德成，时任第四十三军一二七师三七九团政治处组织股干事.

⑧解放海南岛战役政治工作——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参观团.《海南之战》附录（历史文献），辽宁人民出版社，1994年9月出版.

⑨中共中央华南分局关千支援海南岛作战的决定（1950年1月2日）.

⑩郝在今.解放海南密战[J].同舟共进，2019（12）：76-79.

⑪中共海南省委党史研究室.琼崖解放战争史料选编（下册）.1989年出版.

⑫湛江文史资料（第二辑），1984年出版.

⑬海上练兵记.工人出版社，1950年出版.

⑭⑮⑯⑲《海南之战》附录（历史文献）.辽宁人民出版社，1994年9月出版.

⑰《中共中央华南分局关千支援海南岛作战的决定》（1950年1月2日）“不论公私登陆艇，救生器材，全部征用或借用”.

⑱湛江文史资料（第二辑）.1984年出版.

⑳湛江文史资料（第二辑）.1984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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