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林
(广州理工学院外国语学院,广东 广州 510850)
让世界全面认识中国,加快构建中国叙事体系尤为重要。如果用更有温度的说法去定义中国式叙事,通俗地说,就是讲故事。从古到今,有很多生动感人的中国故事可讲。而世界非遗之一的开平碉楼与村落的故事,融合了中国古代、近代、现代的历史,融合了中国古代文化、红色文化与侨乡文化。由于当地对生态环境和碉楼群的保护与发展,某种程度上也实现了当地人生活方式在历时性与共时性上的交叠。用英语讲好开平碉楼与村落的故事、讲好红色文化与侨乡文化融合共生的故事,有利于华侨华人在身份认同感、民族自豪感等方面的不断提升,并以此为窗口,让世界了解全面、立体的中国,了解中国的红色文化。
叙事学理论可追溯到法国,其中涵盖了多种不同派别和观点。相关理论起初是由俄国形式主义引领,随后在法国结构主义的推进下获得了适度发展。英美语义修辞学派研究的范围延伸至叙事学,为此领域的发展提供了进一步探索的条件。西方的叙事学在20 世纪80 年代开始转为研究后经典主义,并尝试从社会历史的视角来剖析文本。但是,在某一时期内,叙事学理论受到的关注并不充分,甚至在某些程度上被忽视。因而,学者们试图吸收其他文学理论的要素来为叙事学注入新的活力。
中国有着悠久的叙事传统。我国叙事学理论的发展是在对国外叙事理论工作进行翻译和吸收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我国学者在吸收借鉴国外叙事学理论的基础上,编纂出了具有中国特色的叙事学著作。这些著作中增加了许多中国叙事文本的例子,使得叙事学理论研究在我国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和发展。在探索中国故事的叙事学模式方面,一些研究采用的评价体系与框架是基于西方叙事体系的,这导致了中国故事和概念有时在文化传播过程中难以被正确理解。针对这一问题,这些研究尝试将中国故事融入西方叙事架构中,以改善类似的误解。然而,上述叙事模式所面临的问题来源于基于西方话语体系所构建出来的中国形象。部分学者认为,讲述中国故事应该真正地表达中国人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和情感,而不是作为西方叙事体系中的某些补充[1];在传播和呈现中国故事时要注重展现真实的情感和内涵,以使其更加贴近中国文化和价值观。这样才能真正实现对中国故事的全面理解和传播。例如,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的开平碉楼与村落是中国民间主动、自发地将中西方文化进行融合的成果。其以广东省开平市用于防卫的多层塔楼式乡村民居——碉楼而著称。碉楼是当地华侨与故乡的纽带,体现着浓厚的家国情怀。每年的五月初五,众多华侨回到开平寻根祭祖。华侨是中华文化的传播者之一。通过中国式叙事,讲述开平地区红色文化与侨乡文化共生发展的故事,让他们了解开平地区的历史,了解红色侨乡的爱国爱乡文化,了解真正的当代中国,从而更加热爱中国文化,并向世界人民传播中国文化,打开世界人民认识中国红色文化和华侨文化的窗口。中西方建筑元素、人文符号象征等的碰撞和结合可以作为中国式叙事的切入点。了解开平碉楼红色文化与侨乡文化的共生关系有助于深入发掘中国式叙事的要点。
党的二十大召开以来,多种中国概念创新涌现,如中国式现代化、中国智慧、中国担当、中国发展和中国八个“度”等。这些概念不仅代表了我国的发展方向和目标,也彰显了我们对于未来的追求和使命。从这个维度看,目前中国式叙事实现了对传统的回归,但不是单一的归位,而是注入了符合中国国情新元素活力的螺旋式上升,是中国叙事理论在新时代的发展。
“共生”这个词来源于希腊语,学者Scott 提出“共生”不是一方依附另一方的关系,而是单个或多个生物体相互依赖从而达到一个平衡状态[2]。20 世纪50 年代后,共生在社会多个研究领域不断扩展,学者普遍认为共生理论的三个要素包括,共生单元、共生模式、共生环境。本研究中的机制是指各要素之间的结构关系和运行方式,其对应的共生机制是指红色文化与侨乡文化双重主体之间具有相互关联性,并在相互合作中向着更加积极的方向发展,最终形成正向、持续发展的共生系统。
在中国历史上,红色文化和华侨文化都具有重要的意义。红色文化是指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斗争所孕育出的一种特殊文化形态。它代表着中国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理念、价值观和精神面貌,而华侨文化则是指国人在海外生活繁衍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特有文化,它集中体现了华侨的传统价值观、民族情感和对祖国的思念。
从历史背景看,红色文化的形成源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斗争,特别是长征、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等。这些历史事件不仅塑造了中国共产党的形象,也为红色文化的形成提供了基础。华侨文化的形成则与中国人移民海外有关。自19 世纪以来,一部分中国人移居到东南亚、美洲和欧洲等地区,他们在异国他乡逐渐形成了独特的生活方式和文化传承。
从文化内涵看,红色文化强调革命精神、集体主义和社会公德,其中包括对革命英雄、共产主义思想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推崇,这些红色文化通过宣传教育、纪念活动及艺术创作等形式将这些核心理念传递给广大人民群众。华侨文化注重家庭价值观、传统礼仪和族裔认同。在异国他乡,华侨通过祭祖活动、传统习俗和华人社团等方式来保持和弘扬自己的文化传统,并将其传递给后代。
从影响因素看,红色文化的影响因素主要包括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宣传教育。华侨文化的影响因素主要包括家庭传统、社会环境和国际交流。华侨在海外生活中通过家庭教育、社区组织和与当地文化的渗透,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体系。红色文化与华侨文化之间存在着密切的交融效应,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华侨们积极参与中国革命和建设事业,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不仅传承了红色文化的理念和精神,也将其与华侨文化相结合,形成了独特的华侨红色文化。
目前,广东省各地建设多个“红色侨乡”。其中开平市深入开展党史学习教育,开展“碉楼下的课堂”活动,以碉楼及其周边活动场所作为“课堂”,开展具有开平特色的党史学习教育:挖掘碉楼红色元素,充实碉楼红色故事,让“碉楼下的课堂”内容更丰富,形式更多样。根据其组织模式及行为模式甄别,目前两个共生单元——红色文化与侨乡文化的组织模式与行为模式等。“碉楼下的课堂”基本达到了“一体化共生模式”;实地教育添加讲党课、为群众办实事、学生德育课、大学生社会实践活动等,处于“对称互利共生”阶段。
人民出版社2009 年出版的《中国叙事学》可以体现中国古代哲学智慧,作者杨义提出要返回中国叙事传统。其叙事学理论建构主要涉及以下方面:结构、时间、视角和意象。“叙事”中的“叙”同“序”,由音同到意同,这是应用了六书中的“假借”。《说文解字》对“叙事”的阐释:“叙,次第也”“事,职也”。巫师、史官的职责就是记录人与天地交流的有次第的事情。“与天地交流”,便与“道”密不可分,“次第”则与时间相关。《说文解字》中关于“序”的解释为:“东西墙也”。这属于空间范畴。因而,叙事融合着时间和空间的秩序,兼顾多种因素。在杨义看来,中西方叙事理论的发展和运用,应该考虑“对行原理”,注重主体性及开放性。
第一,从语源学来看,“化”字,像是颠倒过来的“人”。其结构与姿势不同,要实现相互借鉴,需要进行“价值转换”和“结构变位”而“达到化境”。
第二,从词源来看,“结构”一词原本是动词或具有动词性。这是中国人对结构进行认知的独特性所在,使结构成为人与天地之道订立的契约。这就是“结构——天人契约说”[3]。至此,面对叙事作品的结构时,既要将其视为成品,又要注意其所处的过程。在经典叙事理论中,杨义强调叙事结构的生命过程。中国古典叙事谋略是以叙事结构呼应“天人之道”,其解构的哲学融合了历史哲学和生命哲学。而此“道与技的双构式思维”蕴含着中国文化的密码。中国式叙事的要素在于顺序、联结、对比。而叙事结构的运转、整合等需要内在的动力,这就是“势能”——本体势能、位置势能、变异势能。
第三,从静态分类来看,视角分为全知视角和限知视角,而在实现从限知到全知的过程中,视角的流动性得以实现。
第四,从“时间”的维度来看,中国式叙事发展到可以较准确地认识夏至日、冬至日,从而以“年”记载时,便形成了“年- 月- 日”叙事的传统,由此形成了中国文化的整体观和以大观小的思维模式。这有别于大多数西方国家“日- 月- 年”的叙事习惯所对应的以小观大的分析性思维模式。叙事多由神话始,希腊的神话故事为传奇性的、故事性的;中国神话为片段的、非故事性和多义性的。
开平碉楼与村落范围内,红色文化与侨乡文化共生体在形成的过程中,有丰富的叙事元素和故事片段。在叙事的过程中,故事讲述者将原始的历史叙事进行碎片改写和重组,形成包括口头叙事、文字叙事、数字叙事、戏剧叙事等作品,从而使碉楼的形象逐渐从“家产”过渡到“遗产”,碉楼华侨的红色故事也逐渐从个人形象的展现转化为群体形象的表达。
案例一:2023 年8 月,在广东粤剧艺术中心公演的话剧《碉楼·寒燕归巢》是其叙事作品的一个代表。它讲述了江门开平司徒家族归国华侨、中国共产党党员司徒逸非长期潜伏于隐蔽战线的故事。司徒逸非这一角色,是以多位江门开平籍革命先辈的事迹为基础,进行再叙事而形成的。
从杨义的中国叙事学理论来看,此话剧的结构布局、时间安排、视角选择及意向渲染,处处体现了中国式叙事元素,即整体性的时间观念,宏大叙事的背景选择,多视角体现中国人与天地对话,求天道正义之理的细节。例如,以茶馆掌柜死后幻境的视角表达“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叙事势能的建构及视角的流动是叙事结构运用的点睛之笔。司徒逸非的本体势能设定是自幼丧母,从小在村里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十几岁随父远赴金山修铁路,以华侨身份回国,是空气动力学专家,正争取加入中国共产党,有深爱的未婚妻;其位置势能在于因为一次行动失败,他的身份和生存环境的变化——长期潜伏,需要忍受来自妻子和家人的误会;其变异势能是他身份的多元化,最终为国捐躯。结构布局上某些场景、时间和背景音乐的重复,随着视角流转呈现出多义性的片段。例如,桃花林,“二月二”“二月二龙抬头”的歌谣。从意向上看,碉楼、燕子窝、香囊、怀表等,或承载着家国情怀,或传递着儿女情长及对美好生活及祖国明天的向往。话剧最后一幕,司徒逸非落叶归根,他与妻子的误会解除,桃花林里的“婚礼”,诠释着来之不易的美好。红色文化与侨乡文化的共同体在这片土地上生机勃勃地成长。
案例二:中国式叙事理论与“中国概念”相结合。重点从结构及视角的维度加入现代中国式叙事元素“中国八个‘度’”等作为切入点。此维度的“结构”和叙事对象的历时性有关:展示开平碉楼与村落从古到今的历史沿革。“视角”方面:以自述与他述相结合的方式进行,从中国八个“度”的“中国温度”“中国气度”两个方面进行讨论见图1。
图1 中国式叙事理论与“中国概念”相结合
以“视角”这个维度为例,以来到开平碉楼,进行寻根之旅的华侨华人的角度进行叙事,将中西合璧的建筑作为切入点:以自力村碉楼为例,华侨华在楼宇的小巷之间穿行时,可以看见包括云幻楼、龙胜楼在内的好几座别具特色的代表性碉楼。楼前屋后有大大小小的荷塘。一些古色古香、有着中式屋顶的碉楼,在竹林、荷塘的衬托下,确有一番水榭楼台的意境。而不远处,绿草如茵,起伏的草坪绵延在碉楼周围。远望去,一些有着古罗马式花顶、穹顶等西式风格的碉楼犹如中世纪欧洲的古堡,散发着神秘的气息。华侨对西方传统建筑和文化元素比较熟悉,又对其在中国民间与中国传统文化融合的形式和寓意产生兴趣。在当地人自述各碉楼的修建历史、装饰元素的符号特征,碉楼在近现代中国历史上起到的保家卫国的作用,以及爱国英雄在碉楼里成长起来的故事时,华侨就以具象性的碉楼群为载体,完成了对抽象性的中国古代传统文化、中国近现代及当代红色文化的了解。同时,由于当地对生态及文化的有力保护,游走于各式碉楼之间时,游客可以感受到历史与现实的交融——历时性与共时性的结合,人与自然的和谐以及中西文化元素的碰撞。在这里,古碉楼附近往往有年代较新的居民楼,游客可以看到当地居民一家老小在屋檐下乐呵呵地吃西瓜。在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的今天,这里的居民依然在一定程度上保留着他们祖先的生活方式,房前屋后的庄稼和地里的瓜果蔬菜诠释着天然、踏实的日子。同时,中式雕栏等风格与西式古希腊、古罗马等风格的合并在碉楼建筑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这些非言语的叙事也立体呈现着中国式叙事,影响着华侨对红色侨乡文化共生体的感受。中国故事生动地展现在华侨面前,提升了他们的身份认同感和民族自豪感,并以华侨叙事为媒介之一,影响着世界对中国形象及文化的了解和认同。
开平碉楼与村落的红色文化与侨乡文化共生体中,两个共生单元力量不断增强,并进行能量互换,从而实现健康可持续的协同发展。开平碉楼村落的人们用朴素的方式实践着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哲学。我们从结构、时间、视角、意向、中国概念等维度出发,进行叙事的同时,也需要关注中国式叙事的文化密码在跨文化传播中的体现方式。例如,如何将带有深厚的中国古代哲学特征,同时又与西方叙事学中的“张力场”有所相似的中国众多叙事原则深处的潜原则——“内中和而外两极”得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