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芦芦
“咚,咚,咚!咚,咚,咚!”那时,每天傍晚我都要去杨老师家跳一支特殊的“舞”。
他的家,是一幢百年老屋中的一间小厢房,铺着灰不溜秋的木地板。那地板呀,都老得掉了渣,有些地方还露出了破洞。我呢,偏偏喜欢往那破洞口跳。
“咚,咚,咚!咚,咚,咚!”只要我轻轻一跳,破旧的木地板就會唱起一支古老的歌谣,为我伴奏。然后,就会有个高大的中年汉子从厨房里钻出来招呼我:“呀,毛毛来啦!你先在房间里坐一会儿,我马上来!”
这个中年汉子,就是我三四年级时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杨文山。
白天,他在学校全天候陪着我们这群孩子。但我们还嫌不够,每天晚上都要窜到他家里去玩。我呢,就是第一个去报到的!我一到,就会用“咚咚咚”的脚步声告诉杨老师:我来啦!
在杨老师家,我喜欢跳上小板凳,在书架上摸来摸去,去找自己中意的课外书。杨老师的书架上呀,有一套《毛泽东选集》,有两三本关于小电器修理和医学知识的书,有几本古典名著。在那些大书旁,搁着一摞连环画,有《地道战》《小兵张嘎》《闪闪的红星》等。书真的不多,但不知为何,我的手一摸到那些书,书上就仿佛喷出了黏糊糊的胶水,一下子就把我牢牢地黏住了。
几乎每个傍晚,我都站在小板凳上,手捧着一本本连环画,将我的同学一个个迎进杨老师家的小厢房——他们之中,有白净圆胖的家全,有瘦小机灵的素良,有特别爱画画的春花,有采猪草高手素娇,有丰腴美丽的金仙和她的小“跟班”彭彭,还有一位放学后常去放鸭子的“鸭的官”德华……
等我们一群小同学都到齐了,杨老师也帮师母搞好了厨房卫生,跨进了他的小厢房。
人多,房小,杨老师又是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壮汉,所以,他总会一屁股在床沿上坐定,然后招呼大家围坐在床前的踏凳上。他给我们讲作业,教我们唱歌,跟我们闲聊。
当同学们团团围坐在杨老师面前时,我总是抢先跳到杨老师的床上去。我总爱躲在杨老师背后,把我早就选定的一本书缓缓地从杨老师的肩上“吊”下去,叫杨老师帮我们朗读。
“杨老师,今天您给我们读这本——《十五贯》!”瞧,我又找出了一本“新书”。
“好,今天我就给大家读《十五贯》。”杨老师从我手里把书接过去,打开书,轻声慢语地读起来,“明朝时,无锡县有个开肉铺的老头名叫尤葫芦……”杨老师的声音跟他的脾气一样,敦厚、温和,就像阳光下的春水,慢慢滋润着我们这群孩子的心田。
我呢,就趴在杨老师肩头,听他念了一本又一本的连环画、一本又一本的好书……
虽然那时我已经识字了,早就会自己读书了,但哪有这样“听书”来得惬意、幸福啊!
杨老师那宽宽的肩膀,就像上小学的我所拥有的一座最温暖的图书馆,将我一次次送进书海,尽情畅游。至今,我还沉浸在那美好的回忆之海里,不愿上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