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认知下的成都城市荒野景观价值

席丹丹 刘斯 柳钰 孙大江＊

2007年，在谢菲尔德大学举办的国际会议“Landscape, Wilderness and the Wild”将城市荒野（urban wilderness）定义为“城市中以自然而非人为主导的土地，尤其指那些在自然演替过程中植物呈现自由生长景象的地貌，如自然林地、湿地、无人管理的田园、河流廊道、被遗弃的场地或棕地等”[1]。国内外的相关研究大多从“荒野”“荒野地”出发，探讨其识别特征、价值分类和保护策略等内容，缺乏对城市荒野的评估和认知研究，尤其是公众层面的认知程度有待进一步考证[2-5]。成都市作为践行新发展理念的公园城市示范区，许多公园由于游客量较少、维管护成本较高等原因被逐渐废弃。因此，本研究构建了景观价值类别及评估体系，采用公众参与地理信息系统（public participation geographic information system, PPGIS）进行实地调研，提出荒野化公园的转型策略，进一步填补城市荒野研究领域在公众参与这一层面上的理论缺失。

1 研究样地概况

本次调研需选择既能体现公众参与又具有丰富生态环境的荒野作为样地。湿地作为城市中原生态的荒野类型，在功能、结构和营造手段等方面都契合要求。因此本研究选定成都市域范围内面积最大的青龙湖湿地公园（约2 000 hm2）作为调研样地，公园内部人迹罕至、荒野化程度较高，外围公众参与度高，具有较强的代表性（图1、2）。

图1 青龙湖湿地公园露营现状Camping status in Qinglong Lake Wetland Park

图2 青龙湖湿地公园植物现状Current status of plants in Qinglong Lake Wetland Park

2 研究方法与制图方法

PPGIS为当前场所依恋理论在规划设计领域应用的重点之一[6]。作为一种高效可行的公众参与方法，PPGIS能准确反映出公共意愿[7]。本研究通过文献研究法和专家咨询法建立评估体系，采用PPGIS法对青龙湖湿地公园的游览者进行问卷调研，将获取的数据进行信度与效度检验、相关性分析以及核密度、空间占比分析，得出公众对城市荒野景观价值的认知情况。

荒野制图作为荒野地空间识别的技术方法，是认定荒野保护区和开展荒野保护的空间基础[8]，其中苏格兰荒野制图项目在地区尺度的研究中具有示范意义[9]。利用多指标综合评价（multi-criteria evaluation, MCE）法将单个指标的评估结果进行叠加分析，从而得到最终的荒野地图。

3 评估体系构建及实证调研

3.1 景观价值类别及评估体系构建

通过归纳总结学者对城市荒野景观价值的研究成果[3-4,10-16]，结合多次调研情况，初步筛选出生态服务价值、社会经济价值、人文教育价值、身心疗愈价值、艺术美学价值5种价值指标和25项单项指标。依据初选的25项单项指标，本研究设计了“城市荒野景观价值评估指标筛选专家问卷表”，采用重要值打分法，将评价等级分为10个等级，1～10分代表指标的重要程度，1分为“不重要”，10分为“很重要”。之后，采用问卷方式，邀请风景园林学、城乡规划学、生态学、地理学、环境学等背景的60位专家对上述指标进行重要值赋分并提出修改意见，回收有效问卷55份。通过三角模糊数和简易重心法对指标进行二次筛选，结合专家意见，最终形成23项指标（表1）。考虑到绝大部分受访者不是行业人士，因此针对单项价值指标，将专业术语转换为公众易于理解的词汇，并在后面的问卷设置中进行注释。

表1 城市荒野景观价值类别及评估体系Tab.1 Categories of and assessment system for values of urban wilderness landscape

3.2 实证调研及数据分析

3.2.1 数据来源

问卷设计包括3个部分：1）受访者的人口统计学特征；2）公众对城市荒野概念的了解情况；3）公众对城市荒野景观价值认知量表。采用5级李克特量表对城市荒野景观带来的5种价值以“非常不同意、不同意、不知道、同意、非常同意”进行认知评估，对应1～5分。本次调研在2022年9、10月以及2023年4、5月进行问卷的发放与收集工作，每个月选取2个工作日、2个周末，采用随机抽样的方法，共发放问卷500份，回收489份，整理出有效问卷480份，有效回收率为96%。

3.2.2 数据分析

使用SPSS 26.0对受访者样本特征数据进行描述性统计分析，问卷数据采用克隆巴赫α模型进行信度检验。样本数据α系数为0.743（＞0.7），说明问卷总体具有良好的一致性和稳定性。问卷数据通过了效度检验，即KMO值为0.789（＞0.7），巴特利特球形度检验的显著度为0.000（＜0.05），各题项能较为准确地反映研究对象特征，具有较高的效度。同时问卷样本中，受访者人口统计学特征具有较好的代表性，可满足后续实证数据分析的需求（表2）。

表2 受访者人口统计学特征Tab.2 Demographic characteristics of interviewees

4 实证结果与分析

4.1 公众对城市荒野景观价值的认知情况

受访者中超过80%的人对于“城市荒野（景观）”这一概念处于“从未听说过”或“听说过，但不了解”，即公众对于城市荒野（景观）概念的了解程度总体偏低，对价值因子的认知评分较高，即认可度较高（表3）。公众对城市荒野景观的5种价值因子认知评分均值为3.86（满分为5）。其中，对生态服务价值的评分为4.24，认知程度最高，对社会经济价值评分为3.28，认知程度最低（表4）。

表3 公众对城市荒野（景观）概念了解程度Tab.3 Level of public cognition of the concept of urban wilderness (landscape)

表4 公众对城市荒野景观价值因子的认知评分Tab.4 Scoring of public cognition of factors influencing the values of urban wilderness landscape

在SPSS 26.0中，以数字形式替换文字内容，对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职业、客源地等人口统计学特征变量①与5种城市荒野景观价值因子进行双变量相关分析（表5）。性别中的男、女分别对应“1”“2”，正值越大，与女性的相关性越强，负值绝对值越大，则与男性的相关性越强，其他指标同理，按照表2所列的顺序，对同一人口统计学特征从上到下进行从低到高赋值。

表5 人口统计学特征变量和城市荒野景观价值的相关性Tab.5 Correlation between demographic characteristics variables and values of urban wilderness

通过数据分析可知，性别与艺术美学价值（r=0.195）呈极显著正相关，即女性对艺术美学价值的认知度高于男性。年龄与社会经济价值（r=-0.123）、身心疗愈价值（r=-0.249）呈极显著负相关，即年龄越小对社会经济价值、身心疗愈价值的认知度越高。受教育程度与人文教育价值（r=0.159）、身心疗愈价值（r=0.252）、艺术美学价值（r=0.154）呈极显著正相关，即学历越高，对人文教育价值、身心疗愈价值、艺术美学价值的认知度越高。职业仅与身心疗愈价值（r=-0.157）呈极显著负相关，说明学生、公司职员、公职人员等用脑程度高的职业对身心疗愈价值的认知度偏高。是否为园林及其相关行业与5种价值因子呈极显著或显著负相关，说明从事风景园林及城市规划、建筑、生态、环境、林业等行业的公众对城市荒野景观价值整体的认知度高于非相关行业。月收入与人文教育价值（r=0.164）呈极显著正相关，即月收入越高的群体对于人文教育价值的认知度越高。客源地与社会经济价值（r=0.201）呈极显著正相关，即外地受访者对社会经济价值的认知度高于成都本地人。

4.2 公众认知程度空间分布

景观价值将人的价值赋予与空间联系起来，表明公众的态度和行为取向。本研究在纳什提出的“荒野连续谱”原理的基础上，选取了适合中国地区尺度的人工物缺乏度、地表覆盖自然度、距机动交通的遥远度和地形崎岖度4项指标作为制图数据[8-9]。为更直观地反映城市荒野景观价值的空间分布及差异，运用ArcGIS 10.8对5种城市荒野景观价值因子的离散点进行密度制图，并使用较为直观平滑的核密度方法，通过测试实验及参照相关研究的数据[17-18]，生成体现景观价值的核密度图，以展示5种城市荒野景观价值认知程度的分布情况（图3），再通过栅格计算器和前文的专家打分计算权重值，最后绘制城市荒野景观价值综合认知程度分布图（图4）。

图3 5种城市荒野景观价值认知程度分布Cognitive levels distribution of the five values of urban wilderness landscape

图4 城市荒野景观价值综合认知程度分布Comprehensive cognitive levels distribution of the values of urban wilderness landscape

在此基础上，结合卫星图、平面图、实地调研拍摄的照片以及访谈内容对景观要素进行筛选分析，得出结果：生态服务价值的认知高值区（认知程度较高或认知程度很高）主要分布在湿地、湖泊、林地等植被覆盖度较高、坡度变化明显的区域；社会经济价值的认知高值区主要分布在宽阔的营地区域，以草坪、道路、桥梁、休息驿站为主；人文教育价值的认知高值区主要分布在具有历史纪念意义或者科普教育性质的区域，含有宗祠建筑、水体、湿生植物、带坡度的草地等；身心疗愈价值的认知高值区主要分布在自然要素与人工要素分布比较均质的区域，包括水体、植物、道路、休憩设施等；艺术美学价值的认知高值区主要分布在较为宽阔的区域，包括草坪、花境组团、艺术构筑物等。综上，青龙湖湿地公园的城市荒野景观价值认知程度分布较为分散，集中区域以自然要素为主，但人工要素也是决定公众认知程度的重要影响因子。

4.3 荒野质量等级对公众认知的影响

为了综合分析场地的荒野质量指数，对上述4项制图数据指标的结果进行叠加，利用ArcGIS 10.8中的栅格计算器工具对上述不同的计算结果进行归一化处理②，之后得到荒野质量指数分布图（图5）。最后，以Carver等提出的荒野质量等级划分依据为参考[19]，运用模糊隶属函数将青龙湖湿地公园划分为低等质量荒野、中等质量荒野、高等质量荒野3个等级（图6）。

图5 荒野质量指数分布Wilderness quality index distribution

图6 荒野质量等级划分Wilderness quality grading

为探究荒野质量等级与公众认知之间的关联性，本研究将城市荒野景观价值认知程度分布图与荒野质量等级划分图进行图层叠加，再利用AutoCAD 2020软件对重叠部分进行面积的估量，按照荒野质量等级、认知程度的不同分别计算荒野面积占比（表6）。

表6 不同荒野质量等级与价值认知程度的空间占比Tab.6 Spatial proportion of various wilderness quality grade and value cognition degree 单位：%

结果显示，在空间分布上，“认知程度很低”（24.91%）、“认知程度较低”（38.47%）与“认知程度一般”（25.51%）三者的占比之和超过80%，即公众对城市荒野景观价值的认知程度总体偏低。该结果跟4.1中的“公众对城市荒野概念的了解程度总体偏低”具有逻辑上的一致性。中等质量荒野的认知程度空间占比为41.75%，低等质量荒野占比为38.15%，两者之和接近80%，表明公众认知的城市荒野以中等质量和低等质量为主。城市荒野景观价值的认知高值区也主要集中在中等质量荒野范围内，即公众认为中等质量荒野的景观价值最高。

5 成都市荒野化绿地转型策略

公园城市建设的核心和本质是“以人民为中心”，其建设目标也是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求[20]。面对成都市逐渐增多的荒野化、废弃公园绿地的境况，本研究在实地调研的基础上，提出了3点转型策略。

1）根据受众不同，注重对荒野景观的全龄化更新以及分类别改造。年轻人比老年人更能接受荒野度高的景观，对于受众主体为年轻人的荒野可以最大限度地保留废弃地原貌，应用于转型为“自然教育”主题类的公园。对于受众主体性别不同的荒野，可在艺术美学上有所侧重。对于受众主体受教育程度不同的荒野，可根据受众学历高低进行不同程度的原貌保留，如高等院校可适当保留荒野景观，利于静心、帮助思考。

2）根据场地不同，注重荒野的保留以及自然要素与人工要素占比的平衡。避免过于人工化的同时也要杜绝过于偏僻，原始的荒野容易给公众带来心理上的畏惧。荒野景观的保留还应当根据场地有所侧重，现阶段的成都市，湿地公园是绝佳的荒野景观保护与营造试验场地，应尽可能地保留原有自然要素，如水体、山坡，减少对原生植被的破坏。

3）根据等级不同，注重对高等质量荒野的全面保护以及中、低等质量荒野的修复与营造。在《昆明-蒙特利尔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协议中，荒野保护是重要的行动目标之一[21]。成都市的公园城市建设进程离不开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注重对高等质量荒野的全面保护，对于中、低等质量荒野以修复为主，营造为辅，充分发挥其生态效益。

6 结语

城市荒野有助于保护生物多样性、拉近城市与自然的联系，是对公园城市价值主张的高度践行。建立从公众参与到公众评估的新机制才能保证公园城市的建设更加贴合实际，反映民意。未来，开展成都市城市荒野类型及分布的摸底调研对于制定相关保护政策、更新条例具有重要作用。需要更加充分、系统地挖掘城市荒野景观价值在成都市公园城市建设中的运用，在转变公众对其“荒凉”“野蛮”的固有想法的同时，提升公众的认知程度，逐步将“荒野废地”转型为“野趣乐园”，通过保留原貌或者低成本更新，打造风格独特且兼具生态足迹与自然教育的公园绿地，以更好地应对因人力、物力等资源不足带来的困境。

注释(Notes)：

① 调查到场地次数更多的是为了说明受访者对于青龙湖湿地公园的熟悉程度，在这里不做重点分析。

② 归一化处理：指对图像进行一系列标准化处理的过程，本研究是将各个指标定为同向取值，取值范围为0～1。

图表来源(Sources of Figures and Tables)：

文中所有图表均由作者拍摄、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