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36计：10平方米小店走出“亚洲蛙王”

袁正琴

2023年9月，杭州亚运会上，游泳运动员闫子贝和队友完美配合，获得两金一银的好成绩。坐在观众席的闫香华和乔革兰，激动得大声欢呼。

一路走来，闫子贝在父爱护航下，经历了不能尽数的起起伏伏——

严父施计，泳池“乔丹”锋芒初露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有个小名——乔丹。因为我爸爸是个球迷，特喜欢打篮球，正好我妈妈也姓乔，所以他们叫我乔丹。我知道，美国有一个篮球明星叫乔丹，我希望长大以后和他一样成为明星，但我要成为游泳池里的‘乔丹’……”

闫子贝读二年级时写了一篇作文，发表在《襄樊晚报》（现《襄阳晚报》）上。父亲闫香华稀罕地把那小小一方纸角剪裁下来，小心保存，内心欢喜不已。

1992年，闫香华经战友牵线，认识了乔革兰。1993年12月，一对有情人喜结连理。

1995年，闫子贝呱呱坠地。听着儿子哭声嘹亮，闫香华、乔革兰夫妇给孩子起了一个小名叫“乔丹”，其期待不言而喻。

闫子贝没有辜负爸妈的期待。在襄阳体校训练游泳三年后，2004年，9岁的小贝被湖北省游泳学校（崇仁体校）挑走。闫香华欣慰不已。

但不久后，闫香华就接到了儿子的电话。闫子贝哭着求爸妈：“爸爸，你接我回家，我不想在武汉练了。”面对电话那头哭得肝肠寸断的儿子，乔革兰泪流满面，闫香华既心疼又无奈：“男孩子，怎么能动不动就哭鼻子？得先稳住他！”

有了！闫香华心念一动，给儿子来个“欲擒故纵”！他先和儿子共情一番，说爸爸也舍不得他，也想念他等等，然后信誓旦旦地跟儿子承诺：“这学期你都来了，中途回家也没地方上学。你就努力坚持一学期，下个学期我接你回家。”

闫子贝破涕为笑：“爸爸你说的是真的？”闫香华肯定地说：“你好好练，爸爸说真的。”闫香华想着，过了一个学期，儿子没准就习惯了武汉，到时候只怕要接他回去也不愿意了！

那个学期，闫子贝乖乖在武汉上学和训练，再也没有闹着要回家。可是暑假回到家后，闫子贝死活不肯再去武汉了。闫香华计谋失败。

闫香华眉头紧锁，他深知孩子小，性子不稳，大人得给他把把方向盘。那就再来一计“暗度陈仓”。临近开学时，体校的张教练领着闫子贝去参加一个少儿游泳比赛，崇仁体校的教练“刚好”也在：“哎，闫子贝，你还是跟我去武汉继续练吧。”

闫子贝心里不乐意又不好拒绝，就这样，他被“劫持”回了武汉。当晚，闫子贝偷偷打电话给闫香华：“爸爸，你来接我吧，教练又把我带到武汉来了，我真的不想待在武汉。”闫子贝哭得伤心。

闫香华只能先哄着。挂了电话，他心里不安，夫妻俩请假去武汉看望闫子贝。离开时，闫子贝哭得呼天抢地，抱着他们的腿不放手：“爸爸，你跟我们教练说一下，我不在这练了，我要回家练。”

闫香华征求教练意见，教练再三挽留：“这孩子是游泳的料，要是走了，太可惜了！”

带回家，影响了孩子的前程；留在武汉，孩子太想家，训练效果大打折扣。闫香华决定，那就干脆来个“釜底抽薪”，把家搬到武汉。

2005年，闫香华夫妇先后辞职，到武汉给儿子当起了“陪练”。为了生计，闫香华在体校不远处租下一个10来平方米的小门店，开了一家头发护理店，有空就去体校看望闫子贝。每周五，闫子贝从体校回到出租房，一家人团聚。

有了爸妈的陪伴，闫子贝的情绪好了很多，训练起来格外努力，成绩稳步提升。

一次全国性的比赛，体校共去了六七个孩子。闫香华特意抽出时间去赛场观看。可比赛时，闫子贝却只能作為替补眼巴巴地看着队友比赛。

结果出来，队友们站上领奖台。闫子贝的身影孤单又落寞，闫香华内心也难受，但他一副隔岸观火的态度，心想让儿子经受一下挫折，能激发他的斗志和好胜心也值得！见爸爸沉默不语，闫子贝心有不甘，他开口主动说话：“哎，我今天只能打打杂了，替他们做做保障。今年我参加不了，明年我一定要参加比赛。”

儿子如此有志气，闫香华趁热打铁：“爸爸相信你明年一定可以参赛！”闫子贝眼里放光。闫香华坚定地望着儿子：“爸爸相信你！”

回到游泳队后，闫子贝攒着劲儿训练，整天把自己泡在水里，哪个方面弱，他就单独加练。每天晚上累得一倒在床上就秒睡。

有一天晚上，教练老远就看见游泳馆有灯光从窗户里面漏出来：“这是谁又忘记关灯了？”推门一看，闫子贝竟独自一人在泳池里面一圈圈地来回游着。

教练走到游泳馆外面，给闫香华打了个电话：“哎，你都不知道，我刚才看见游泳馆里面有灯光，以为灯忘记关了。结果是闫子贝！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刻苦，会这么努力。”闫香华听了，内心很欣慰。儿子身体里面那只好胜的小野兽，终于觉醒了。

永不服输，后进生到“亚洲蛙王”

经过日复一日的刻苦训练，闫子贝的速度一点一点地提升。2010年，闫子贝在湖北省中学生运动会游泳项目中取得2枚金牌。2011年3月，闫子贝离开体校进入湖北省游泳队。

省队里每个人的成绩都很优秀，看起来和别人只相差零点零几秒，突破起来却非常困难。

“我一定要赶上！”看着教练报出的成绩，闫子贝暗暗握紧了拳头。周末，他给爸爸打电话：“爸爸，我不回家了，我要训练！”有时候能放两三天假，他也把自己泡在奥体中心，不是体能训练就是下水游泳。闫香华又心疼，又心安。

2013年秋，闫子贝要去黄山参加全国游泳锦标赛。出发前的一天是闫子贝的生日，教练看他有大半年时间没回家，就让闫香华夫妻俩来训练队。

闫香华和妻子买了蛋糕和水果赶到训练队。“都晚上了，爸妈你们怎么过来了？”“来给你庆祝生日。”闫子贝心里暖暖的，原以为生日就静悄悄地过去了，没想到教练和爸妈给了他这个惊喜。

2014年1月，闫子贝因成绩优异被选入国家队。同一批队员里面，他虽然是最后一个进省队的，却是第一个进入国家队的。

闫香华夫妇大松一口气，十年陪读生涯终于有了一个满意的结果。闫子贝去北京后，他们夫妻也回到了家乡襄阳。

国家队里人才济济，每个人都既有天赋又极为努力，而且国家队的训练量比省队大很多。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力下，闫子贝有些吃力。

“我太累了！”他向爸爸诉苦。闫香华从电话中听出他情绪低落，虽然内心着急，但不能表现出来。他刻意用轻松的语气对儿子说：“国家队很多人想进都进不去，你能进去，证明你有这个实力。你刚去，这个训练量不适应也是正常的。时间久了，量变引起质变，你下一步的目标又不一样了。”

放下电话后，闫香华睡不着，他回忆复盘儿子所走的每一步，最终坚信让儿子走运动这条路没有错。虽然很辛苦，竞争也很激烈，但只有经受住这份辛苦和劳累，才能有机会站上更高的领奖台。

既然选择没有错误，那自己只有全力做好儿子的护航人。闫香华有一个笔记本，儿子每一次比赛前，他都要从网上查找对手资料，仔细研究，并记录在本子上。几年下来，他记满了厚厚的一本。

为了看懂外文网站的资料，闫香华买了本英汉词典，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查，还将那些常用术语记在小本上经常拿出来背。乔革兰笑话他成了一个“游泳通”。闫香华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闫子贝一年难得回家一次。想念儿子了，夫妻俩就从网上找儿子的比赛视频看。有一次赛后，闫子贝回了趟家，乔革兰欢天喜地做了一桌子好菜。可闫子贝要遵守队里的规定，荤菜一律不能吃。看见妈妈失望，他安慰说：“吃素菜更健康。”闫香华真的觉得，儿子长大了。

2014年10月，闫子贝参加国际泳联短池世界杯男子100米蛙泳比赛。这是他第一次参加高规格的国际性比赛，乔革兰有些紧张，好几个晚上都睡不踏实。闫香华干脆把店子关了门，和妻子一起专心看比赛。

最终，闫子贝不负众望，获得第四名的好成绩。夫妻俩着实为儿子高兴。

2015年9月，在安徽黄山进行的2015年全国游泳锦标赛男子50米蛙泳决赛中，闫子贝以28秒47的成绩获得了第三名。

看着儿子的成绩一点一点地提升，闫香华既欣慰，又感叹这些以秒计时的不易。

闫子贝从西班牙训练回国，给爸爸带了一件T恤，给妈妈送了一个包包，还给姥姥包了一个大红包。闫香华拿着T恤左看右看，笑得合不拢嘴。

闫子贝过年也不能回家，闫香华和乔革兰受邀去北京和儿子团聚。除夕晚上，妈妈们特意从食堂拿回一些食材，聚集在一起包饺子，大家有的擀皮有的包馅儿，其乐融融。短暂的相聚成了一家人开心的时刻。

大年初二，运动员们又开始了严格的训练，闫香华夫妇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儿子。回家路上，乔革兰唏嘘不已：“运动员们真的太辛苦了！”

2016年4月，在全国游泳冠军赛暨里约奥运会选拔赛中，闫子贝在男子100米蛙泳决赛中获得亚军，游出了59秒94的成绩，达到了奥运A标。

2017年全国游泳冠军赛上，闫子贝在100米蛙泳半决赛中游出58秒92，这是当时中国运动员在该项目上首次游进59秒大关。

2018年5月，日本游泳公开赛男子蛙泳100米决赛中，闫子贝以59秒46力压日本“蛙王”小关也朱笃获得冠军，荣膺“亚洲蛙王”的称号。

9月，雅加达亚运会，作为绝对主力的闫子贝连场出战四个项目的比赛。在男子50米蛙泳和男子100米蛙泳比赛中，闫子贝获得两块银牌。随后又在男女混合4×100米混合泳、男子4×100米混合泳两大接力项目上，斩获两枚金牌，前一项刷新赛会纪录，后一项打破亚洲纪录。

变身“闫队”，一路攀登一路成长

之后，闫子贝的成绩止步不前。

国际泳联短池世界杯的3站比赛中，闫子贝表现不佳。短池游泳世锦赛上，闫子贝在3个蛙泳项目上全军覆没。不断的失利和外界的质疑逐渐击垮了闫子贝，他的心情跌落到谷底。

闫香华夫妇内心也很焦灼，但闫香华得先稳住，不能让自己焦虑的情绪传递给儿子。那段时间，闫香华保持“沉默是金”的原则，儿子不联系他们，他就不去打扰他。

儿子发消息时，闫香华才回微信给他打气，鼓励他“卧薪尝胆”：“想赢就不怕输，要有一颗平常心。”“相信教练，一定会带你走出低谷。”

相比高大的欧美选手，闫子贝在身体素质和力量上不占优势，但他理解能力强、技术突出。在教练的帮助下，闫子贝决定“各个击破”，从出发、转身等技术层面，细化手部和腿部的动作。

随着各项训练数据指标的逐渐提高，闫子贝越来越有底气。2019年7月，国际泳联游泳世锦赛上，闫子贝在4天之内4次打破、1次追平亚洲纪录，更是在一个月内5次刷新这一纪录。随着不断地突破自我和创造纪录，闫子贝的心态越来越稳，“心魔”也渐渐消失。

为备战东京奥运会，闫子贝训练更加紧张，为了不让爸爸妈妈太寂寞，他托朋友买了一只猫来陪伴爸爸妈妈。猫猫乖巧可爱，确实给闫香华夫妇增加了不少乐趣。

闫子贝和家里视频时，闫香华把猫猫抱到手机跟前。“这胖乎乎的样子，还是蛮可爱的，给它取一个名字吧，就叫它‘肉肉’。”闫子贝每天从视频里看看肉肉，感觉放松了不少。

闫子贝发现肉肉有些掉毛，他从网上下单了专门吸毛的机器。“这孩子真细心。”闫香华和乔革兰两人有些感动。

有段时间，因为疫情管控，每天宿舍、游泳馆、食堂三点一线，只能训练不能比赛，闫子贝情绪低落。和爸妈视频时，他说太烦躁，不想练了。

闫香华耐心开解儿子：“以虞待不虞者胜。你坚持训练，准备充分，等到比赛自有好成绩。”跟爸爸吐槽几句后，闫子贝浮躁的心情慢慢平復。

2021年，闫子贝入选东京奥运会名单。闫香华和乔革兰又紧张又开心。儿子参加奥运会，那是面对众多高手的比赛，闫香华又开始了统计各国选手名单和成绩的工作。

出发去东京前，闫子贝非常有信心在混合泳集体项目拿到一块冠军奖牌。可比赛就是那么残酷，他们最终惜败英国队，拿到银牌。

颁奖典礼上，闫子贝有些失落，赛后采访时，他甚至痛哭落泪。在家看直播的闫香华和乔革兰也心疼落泪，但和儿子视频时，他们又故作轻松地安慰他：“唉哟，今天比得不错！你们这个项目本身在国际上就竞争激烈，拿到银牌很不容易了，这个银牌我们就当金牌看待！”

闫子贝点点头。虽然不甘心，但只有输才能看到差距，也能更好地激励自己。

闫香华这次很放心，儿子长大了，他能接住来自体育竞技残酷的锤炼。不经历风雨，哪能见彩虹？即使是竞技征途雷电交加，狂风骤雨，那也得放手让儿子独自历练。

2022年6月，乔革兰生病住院，闫香华一直瞒着儿子。有一天和闫香华视频时，闫子贝一眼看到了爸爸手上的陪护环：“那是医院的手环，爸爸你怎么戴着手环？是不是妈妈生病了？”

闫香华只好实话实说：“你妈妈身体有点儿不舒服，在医院里边，还有两三天就出院了。别担心哈，没啥大事。”

挂掉电话后，闫子贝又给妈妈打过去，仔细询问生病情况，得知只是头痛脑热的小毛病时，他才放下心。

在备战杭州亚运会期间，闫子贝得了甲流，一度发烧到39°C，体重从83公斤掉到了80公斤。为了高质量地完成训练，他比之前练得更累更苦。

随着年龄的增长、伤病的增多，还有泳坛新锐的崛起，闫子贝在蛙泳上不再具备绝对的统治力，但他依然选择了坚守。因为较后来者年长，训练刻苦自律，加之亲和力十足，闫子贝已经从“阿贝”变成了“闫队”。

2023年9月25日晚，亚运会男子100米蛙泳决赛上，闫子贝拼尽全力，却不敌覃海洋，屈居亚军。

这样的竞争态势，并没有让闫子贝气馁。两天后的男子4×100米混合泳、男女混合4×100米混合泳项目上，闫子贝兢兢业业“护航”，和队友一起斩获两枚金牌。

赛后，闫子贝发自内心地说：“面对打击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最重要的是有梦想，那口气还在，就一定要加油！”他盼着到巴黎奥运会再创佳绩。

电视机前的闫香华很是感慨，曾经靠着爸爸的“三十六计”哄着学游泳的小男孩，如今已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相信他可以靠自身的力量，一路披荆斩棘，去攀登一个又一个险峰。

編辑/李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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