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张理坤

我不喜欢别离，却一次次站在十字路口；最初是三年一轮回，后来两年、一年；而那一年刚刚挥手告别上一届，新接手的班级还未熟悉便被迫转入线上教学。支离破碎的相见之后竟是毕业倒计时的开启。

这一班学生是“00后”的收尾，下一届将属于“10后”的天下。我不禁想起自己初登讲台时带的那届高中生，我和学生年龄相差无几。我大学刚毕业，书生气还很浓，学生个个朝气蓬勃，个性张扬，我和学生在相处的过程中碰撞出无数火花，也激发出无穷的力量，我们一起挑战一个个不可能，终在学生高考时完成了自我超越——成绩在普通班跃居年级前列，与重点班并驾齐驱。那时候我心无旁骛，整天围着学生转，学生一有风吹草动，我马上与他们谈话、训导，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谓软硬兼施。放学后我会和男生打成一片，篮球场上你争我夺互不相让，比赛结束我会带着队员们在小饭馆饱餐一顿，那时我工资不高，但当时物价也低，二三十元就可以买到三菜一汤外带一大碗面条。男生吃得不亦乐乎。女生则需要被呵护有加，家长也比较担心女生在学校的生活，尤其是农村出来的女生，她们远离家乡，对新环境的适应需要一个过程。为了让她们能够尽快适应环境，安心学习，我对她们也是格外照顾。我带的第一届学生旗开得胜，我由老师变成了大家口中的“坤哥”，一喊就是十多年。

我考编进入初中任教后，由于已有一定的教学经验，中途接班渐成常态，我一如既往地和学生打成一片，想方设法与之共频：他们喜欢的歌星、球星，我都耳熟能详，五音不全也敢当众领唱，知之甚少却能相谈甚欢，明星八卦里自有心声共鸣。情到深处，我总不自觉地把他们当成孩子，不遗余力地帮助他们成长。我们师生一道庆祝生日、举办晚会、进行远足活动，也彼此激励用文字记录陪伴的朝朝暮暮，写进日记发布到微信公众号，灵动的文字载着纯真的梦想推动我们启航冲向远方。我创办了班报、组建了文学社团，推荐发表了上百篇学生习作，当学生稚嫩的笔触获得报刊编辑老师的褒奖时，那一行行铅字就是一束束姹紫嫣红的鲜花，绽放在莘莘学子求知若渴的心田。一段段充满真情的文字，一帧帧彩色照片悄然记录着每一段光阴，蓝天白云、绿树红花，恰同学少年的指点江山……

我和学生的第一次分别至今记忆犹新，学生背着书包，拿着准考证，依次拥抱告别。他们从我身边跑过、从我眼眸消失……偌大的教室曾经热闹非凡，书声琅琅的清晨、争先恐后的课堂、安静温馨的自习画面清晰地呈现在我的脑海，任凭眼前一片模糊、泪水簌簌而下，仿佛心爱的女儿远嫁，相见遥遥无期，怎不肝肠寸断？

周而复始，由刚开始的两三年送走一届学生，慢慢变成一年一届，别离成了六月份固定的风景，凌霄、玉兰、月季花开半夏，银杏、苹果、枇杷满枝青果，留言册、全家福、毕业典礼如走马灯般突如其来倏尔而去。我见多了离愁别绪，也渐渐习惯了送别远行——中学阶段只是人生历程中一个小小的驿站，孩子们备好了行囊、强健了身心、坚定了信念，于是策马扬鞭驰骋天下。偶尔的捷报传来，让我平静的心更添无限期盼，牵挂、祝福，直到新生来临。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我越来越喜欢沉默地表达哀愁。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前程似锦，鹏程万里”，唯有真诚的祝福、深切的守望写满记事簿，銘刻在心田，珍藏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