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主流电视剧的话语建构：身份符号、青春语态与认同弥合

□ 尚雨洁

电视剧的创作内容与创作形式深受时代内涵、社会文化语境和受众审美意趣的影响，新主流电视剧巧妙将思想性与商业性融合，实现了主流价值观与主流市场的统一。新主流电视剧延续了传统主旋律电视剧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又通过艺术性的创作手法呈现出符合当代青年受众审美的影像作品。在此期间，以《功勋》《理想照耀中国》《大浪淘沙》《中流击水》和《百炼成钢》等为代表的一批优秀的新主流作品脱颖而出，吸引了众多青年受众的关注和讨论。

话语体系是话语主体思想理论体系外在的综合性表达，话语体系包含话语主体对话语受众的系统性影响力，这一影响力主要通过话语感召受众精神意志完成。新主流电视剧建构青春话语体系旨在完成话语主体对奋斗青春价值取向的传递，它以青年为话语对象，通过向青年群体审美靠拢的话语表现形式实现情感感召，以此完成对青春内涵和个人价值的阐释，进而对青年产生价值形塑的系统性影响力。本文旨在从身份符号、语态变革、认同弥合三个层面深入分析新主流电视剧中青春话语体系的创新性表达。

符号建构：历史人物符号的青春化再塑

伴随电视生态的转变和转型，传统说教模式的主旋律作品受到市场新形势与视觉原则的影响，对于历史人物、英雄形象的塑造实现了由“墨守成规”向“寓教于乐”的转变，尤为注重弘扬主流价值观，更加关注青年一代展现出来的奋斗精神，将历史人物符号在原本严肃、深沉的意义下进行青春化再塑。

以青春形象还原历史人物。符号学家罗兰·巴尔特在二级符码理论中指出，符号包含了能指与所指两部分，能指代表形象，所指则代表内涵。因此，符号是形象与内涵的结合体。文化生产者在编码过程中以大众熟悉且认同的形式将人们普遍熟知的视觉符号编为一级符号，在一级符号原本意义的掩护与遮蔽之下，悄然植入文化元素与价值理念，将符号与意识形态相结合，创造出富有全新意义的二级符号。当下新主流电视剧积极向年轻审美靠拢，众多优秀的新主流影视作品通过展现历史人物的青春成长历程与当下青年受众进行对话。新主流电视剧对革命历史人物的塑造不再以传统主旋律电视剧中为集体主义而无畏牺牲的英雄形象为主，转而从宏大叙事中体现个体的青春魅力。

《中流击水》开篇即展现青年毛泽东赤脚赶火车、与同学们激情澎湃地各抒己见等场面，将青年毛泽东个性鲜明、直抒己见、朝气蓬勃的形象呈现出来。在“毛泽东”这一原本的领袖符号意义的遮蔽下，既暗合了受众对于英雄的原始想象，又迎合了当代青年受众的行为逻辑与审美方式，使青年受众能够积极接受和主动参与到青年毛泽东形象的塑造中，从而再现革命青春的别样含义与纯粹美好。新主流电视剧注重通过细节塑造更加鲜活、立体的青春英雄形象，演员选取多为时下流量担当的青年演员，将青年文化元素与主流价值观巧妙融合，还原出符合青年受众期待的历史人物形象。

以平凡群像再现时代风云。意识形态的有效性与合理性只有表现在个体的选择和体验中才具有现实性和感召力。新主流电视剧将人物个体的青春成长历程融进国家民族的重大历史事件中，根据二级符码理论，选取历史长河中不同时期的平凡青年形象作为一级符号，将美好的青春故事与国家命运相交融，在青年群像的艺术塑造中融入不同的时代内涵与青春记忆，使主流意识形态话语深入渗透和影响着每一个青年受众。

新主流电视剧在宏大叙事的维度之下不再单纯歌颂扁平化的英雄形象，转而将视角聚焦在各历史时期的平凡青年群体身上，在“普通青年”的意义之下，通过平凡生活中浓郁的人情味和生活细节拉近与青年受众的距离，将革命、奋斗、改革、发展的精神悄然融入每一代平凡青年的成长历程中，展现出各历史时期青年群体在国家发展中的乐观、坚韧、强信念感，塑造出生机勃勃、敢为人先的青年群像。《功勋》对于英雄群像的描摹细致入微，将每个人物的成长线挖掘出来，在《能文能武的李延年》单元中，小安东开始怯懦怕死，甚至一度在放哨时当了逃兵，一心想跑回家乡找二妞。在李延年的影响下，小安东明白了抗美援朝战争的重大意义，更在班长为保护自己牺牲之后，开始逐渐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战士。《理想照耀中国》选取不同时期、不同行业的青年人作为叙述对象，这些叙述对象都是各个时期各行各业的平凡小人物，如十年如一日为冠军陪练的刘磊磊，回乡致力于脱贫攻坚的大学生村官雷金玉，勇敢探索、成为“中国个体户第一人”的章华妹，将一个个鲜活而又平凡的青春个体置于时代与历史之中，在“普通青年”符号的掩护之下让青年群体从人物的成长历程中找寻熟悉感，突出青年一代在国家发展进程中的心路历程和实践探索。

语态变革：多元叙事下的青春化语态

伴随移动互联技术的发展，影视作品的内容呈现出多元化的趋势，传统主旋律影视剧越来越难以受到青年受众的青睐，主旋律影视的困境需要回到现实的社会文化语境以及媒介文化传播机制中，切实理解当代受众尤其是青年受众群体的精神文化需要，才能让受众产生共鸣。对此，在技术发达的新社会文化语境中，新主流电视剧在题材不变的基础上，开始注重作品中的语态变革，在文本样态、编码环节等多层面积极拥抱广大互联网中的青年群体，积极观照青年群体的思维方式与审美诉求，构建青年群体认可的正能量文化圈层。

文本样态青春化。英雄叙事作为主流文化中最为典型的文本类型，深受中国千百年来“文以载道”的美学风格的影响，成为传递主流价值观念最为主要的叙事类型。传统主旋律电视剧侧重以主题剧形式描摹宏大的历史架构，展现厚重的史诗感，并利用跌宕起伏的文本内容吸引受众的视觉焦点。新主流电视剧则更加关注宏大叙事中青春个体的力量，重视青年群体在历史长河中作为中流砥柱的重要作用，其在文本样态的建构中也着意向青年群体靠拢。

当代青年群体在新社会文化语境下形成了独特的媒介惯习——对信息包容性强、碎片化阅读、注重审美体验。新主流电视剧将青年群体划为主要受众目标，那么其文本表现形式也必然要考虑青年媒介文化机制。《理想照耀中国》准确把握青年受众的互联网使用习惯，打破传统主旋律剧惯用的线性叙事结构，创造性地采用多元叙事模式，以“理想”为主题，在同一命题下发展出40个单元的分命题，以多样化风格对历史事件进行艺术化创作，以点带面地聚焦历史瞬间，展现出不同时期、不同行业的青春闪光故事。每个故事时长保持在三十分钟左右，快节奏的交叉叙述符合当下青年群体的信息碎片化接收习惯，能够牢牢掌握受众的视觉焦点。《百炼成钢》则以音乐为媒，划分八大板块，通过八首时代经典曲目呈现出不同时代的党员故事，丰富受众对主旋律剧的审美体验。向青年受众靠拢的文本样态推动了主旋律作品形态的更新迭代，为新主流电视剧注入更为强劲的活力。

类型元素杂糅化。周晓虹认为，当代青年文化是当代中国青年在改革和开放的大潮下形成的全新的行为方式，事实上当代青年在新的社会文化语境中逐渐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话语文化形态，他们倾向于运用多种媒介——影像、声音、文字等融合表达审美理念与情感体验，产生出具有青年群体特色的文化元素与思想理念。随着青年受众群体的壮大，新主流电视剧的创作者在内容生产过程中，既要将宏大的主流意识形态融入其中，又要积极尝试用具有青年群体特色的文化形态加以呈现。

新主流电视剧也开始倾向于类型的多元糅合，在宏大历史题材的故事中积极融入青春、爱情等青年文化元素，强调具有政治性与民族性的青年文化，关注青年受众的审美体验，实现青春叙事与英雄叙事的结合。基于以青春底色还原真实历史的主题，新主流电视剧改变了传统主旋律电视剧的固有创作模式，以主旋律作品中的历史文化底蕴为基础，适当强化英雄故事中的爱情元素，增强人物的真实感，书写出情感细腻、打动青年受众的英雄爱情故事。《中流击水》中杨开慧与毛泽东在车站依依惜别，手中抱着毛泽东的鞋目送他，久久不愿离去，细腻地展现出恋爱中的少女离别时的温婉缠绵；《功勋》中于敏与孙玉芹第二次见面，用买车票的钱给她买了售货员推荐的玻璃丝袜，以及两人一起吃碗面、一起散步甜蜜又满足的情态，将青春年少时笨拙又青涩美好的爱情完美诠释。将爱情元素融入英雄叙事，既能够触动青年受众对美好爱情的想象，又增添了革命浪漫主义情怀。

认同弥合：理想与信仰的青春化表达

电视剧是一种带有内容生产者传播目的的文化生产，而传播的最高境界则是构建一个可以用来包容和调度人类的行为与情感的有秩序的文化世界。新主流电视剧致力于解构传统主旋律电视剧崇高遥远的刻板印象，注重建构奋斗青春的价值观，映射青年对实现自我价值和建立青春信仰的心理认同，从而更好地缝合受众与影视作品主题情感表达之间的缝隙，实现主流价值的有效传递。

映射青年心理认同。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论指出，自我会在融入社会的过程中对他人行为进行有选择性的模仿，由此表现出个体与他人在情感和心理上的共鸣。青年群体在观看新主流电视剧的过程中，会逐渐将作品中所传递的价值观念与行为规范内化，这个内化过程就是认同的实现前提，这个过程具有循序渐进的动态发展性，大致过程表现为：起初由浅层次的感官愉悦引发对剧集中人物和故事情节的兴趣，发展为剧集认同，在此基础上产生情感并逐渐深入，不再满足于视听感官的浅层快感，转而追求更高层次的审美快感与情感共鸣，对作品所传达的主流价值观产生心理认同。伴随认同层次的不断提升，最终产生由内化主流价值观引起的行为转变。

《大浪淘沙》以当代青年人陈启航的视角，从青年审美需求出发，以制作短视频栏目的形式讲述百年党史。剧中青年人陈启航为历史的叙述者，而他的朋友则代表受众与其进一步探讨党史精神，使得青年受众更有代入感。在讲述历史的过程中，陈启航也带领受众进行了情感融入，唤起青年群体对自我价值的正确认知，使其在情感和心理上产生认同。从某种意义上讲，青年群体不仅能够通过新主流电视剧满足自己实现自我价值和青春信仰的心理诉求，而且能通过感官愉悦产生的审美快感实现对主题情感认同的升华，获得基于认同体验的满足感，从而内化主流价值观。

实现情感深度认同。“缝合系统”理论巧妙隐藏了摄影机的叙事功能，使受众在不自觉情况下对主流意识形态投射认同。实际上“缝合系统”理论是在心理或想象关系上缝合受众与艺术作品在接受心理上的缝隙。传统主旋律电视剧注重营造严肃的历史文化氛围，因此青年受众的心理期待较弱，产生的情感共鸣较小，而新主流电视剧注重历史与现实的对话，在尊重史实的基础上进行艺术创作，提高历史故事的艺术性，从而缝合了当下青年群体的心理期待与电视剧主题情感表达的缝隙。新主流电视剧将主流价值观融合在所要表达的主题情感之中，在“缝合系统”理论引导下巧妙呈现。

新主流电视剧在人物形象的建构中能够对英雄形象进行立体化描摹，使青年受众对印象中遥不可及的英雄人物产生亲近感，在心理上缝合青年群体与主旋律影视作品之间的缝隙，在潜移默化中输出作品的主题情感。《功勋》对英雄人物于敏的形象建构中，不仅展现出于敏是一心为国的“氢弹之父”，更表现了他在生活中的不同侧面，使一心为国奉献的科学家形象回归到平凡人阶层，以极具亲近感的平民化视角带领受众了解英雄，更易于满足青年受众的心理期待，从而产生情感共鸣和思想共振。当代新主流电视剧注重提升英雄故事的艺术性，从细节聚焦，将故事描摹得有血有肉，极富细节感与故事性的剧集更贴近青年群体的心理期待，一定程度上缝合了年轻受众心理预期与电视剧主题情感表达之间的缝隙，从而达到情感层面的深度认同。

结语

新主流电视剧在话语建构过程中积极融入青年文化符号，吸纳青年文化元素，将青春话语风格融入国家主流意识形态之中，表明了青年文化与主流文化同构共生的主旨。新主流电视剧在传递主流价值观的同时结合当下文化语境与青年审美守正创新，以青春个体的榜样力量与当代青年展开对话，深挖历史文化底蕴的同时以青春话语重溯历史，将理想与信仰深深根植于当代青年人心中，形成对青年群体主流价值的情感感召与认同弥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