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旭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这首苏轼的《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巩侍人寓娘》深受大众喜爱,其中“此心安处是吾乡”一句更是广为人知,它体现的豁达和淡然的心态,抚慰了许多人的心灵。
要了解这首词的创作背景,还得从元丰二年(1079)“乌台诗案”说起。因党争而兴的“乌台诗案”被称为北宋年间最有名的文字狱,处罚之重、株连之广,在厚遇读书人的赵宋王朝,是比较罕见的。此案当中,数十人受到牵连,苏轼险被处死,后被贬为黄州(今湖北省黄冈市黄州区)团练副使,此职并无实权,对苏轼来说形同流放。
同时被贬的还有词中写到的王巩,他也是一位不寻常的人物。王巩为大名府莘县(今属山东)人,字定国,北宋著名诗人、画家。他出身于官宦世家,祖父为北宋名相王旦,父亲为工部尚书王素。
王巩工于诗画,与苏轼兄弟二人交谊甚厚。他因“乌台诗案”受到株连,被贬谪至宾州(今广西宾阳)监盐酒税,是被贬得最远、责罚最重的。在那个年代,被贬到称之为“烟瘴之地”的岭南,是仅次于死刑的懲罚了。由此可见,王巩与苏轼交情匪浅。苏轼被贬黄州后,对王巩的远放深感不安,曾说:“兹行我累君,乃反得安宅。”但王巩在赴贬所途中反而致书安慰苏轼,这更令苏轼感动不已。王巩在宾州期间,苏轼给他写过很多书信,一再表示他因自己而无辜受牵连,遭受了那么多苦难,他感到很内疚和难过。同时,苏轼非常关心王巩,不时劝他不要灰心,并建议他用“摩脚心法”对抗当地的瘴气。同病相怜的王巩为了安慰苏轼,则在给他的回信中大谈道家长生之术,说自己正在宾州修行。二人亲密之情在频繁往来书信中溢于言表。
北宋大户人家大多会蓄养歌女,苏轼的侍妾、患难的红颜知己王朝云,便是歌女出身。大族出身的王巩身边也有一位这样的女子,她复姓宇文、名柔奴,生得眉清目秀、聪慧可人。她原本出身大户人家,因为家道中落,成了王巩家的一位侍妾,后来跟随王巩去了岭南。柔奴陪着王巩在宾州艰难度日,熬过了四年非常艰难的时光。元丰六年(1083),王巩终于奉旨北归,再次得与苏轼宴饮。劫后余生的二人情绪高涨,喝酒喝到痛快处,王巩让宇文柔奴出来一同欢饮。席间,柔奴也许弹了一支曲子、唱了一首歌给苏轼听,声音柔美清亮,容貌秀丽动人。苏轼关心地问道:“试问岭南应不好?”意思是,岭南的生活应该不那么好过吧?没想到柔奴回答:“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这句话不是柔奴首创,其实来自白居易诗句“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不过,通过此答话也足见柔奴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苏轼大感意外,这位柔奴虽是柔弱女子,对于命运加之于身的苦楚,却能如此豁达以对。可以想见,这句回答,当时给了苏轼多大的心理慰藉。再回顾自己几度被贬谪的身世,苏轼内心生出无限感慨,于是将柔奴所言写入《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巩侍人寓娘》,他将对王巩和柔奴的钦佩,化为那句流传千古的“此心安处是吾乡”。
王巩和苏轼生活的时代,正是北宋中期熙丰变法前后,社会矛盾、阶级矛盾与民族矛盾交织在一起,变法和反对变法的党争也非常激烈。王巩虽家世显赫,但因党争致谤议,仕途起伏不定,宦止宗正寺丞。他擅长书法与诗歌,苏轼赞其“清诗草圣俱入妙”。王巩的几个儿子、女婿也都挺争气,基本都是在朝为官,有两三个官职还挺大。他本人享年70岁,得善终,我想这也得益于他恬淡的心性吧。
“此心安处是吾乡”可以形容居所安定,更可作为心境平和踏实来理解。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许多现实的无奈实非人力所能为。所以,人有的时候难免会产生一些负能量,正如一位心理学家所说:“有时候即使最负面的感受,对我们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愤怒能有效地警示在实现目标路上的阻力,恐惧提醒人们谨慎行事并有所准备,憎恶让我们对坏人坏事敬而远之。而此时此刻如果能够找到心态的平衡点,保持一颗随遇而安的平常心,往往会发现生活的另一种境界。”万事有得必有失,得失总是形影相随。我们要学会随遇而安,及时发掘生活中的赏心乐事,发现生活中的良辰美景,即使面对困境,依然可以坦然、豁达地面对,那更是一种人生的大智慧。
感谢宇文柔奴,那个微笑淡然的女子,当年安慰了苏轼;感谢苏轼,他用温暖的诗句,安慰了后来人。
编辑/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