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届“西湖·新锐文学奖”从2023年1月启动,从《西湖》和全国各文学刊物2021年1月至2023年7月发表的中短篇小说中选择了六部进入终评,这六部小说是:王佳玉的短篇小说《背野》、袁德音的短篇小说《猫藓》、莉莉陈的中篇小说《总统套房》、龚万莹的短篇小说《鲸路》、蒋在的中篇小说《等风来》、薛超伟的短篇小说《化鹤》。经过终评委的投票,莉莉陈的中篇小说《总统套房》、薛超伟的短篇小说《化鹤》、蒋在的中篇小说《等风来》获第九届“西湖·新锐文学奖”。2023年11月7日,颁奖在杭州举行。11月8日,举办第九届“西湖·新锐文学”座谈会,本届座谈会的论题是“人的文学与AI的文学”。
获奖作品:
莉莉陈《总统套房》(中篇)
薛超伟《化鹤》(短篇)
蒋在《等风来》(中篇)
入围作品(按姓氏笔画顺序排列):
王佳玉《背野》(短篇)
袁德音《猫藓》(短篇)
莉莉陈《总统套房》(中篇)
龚万莹《鲸路》(短篇)
蒋在《等风来》(中篇)
薛超伟《化鹤》(短篇)
评委名单(按姓氏笔画顺序排列):
马小淘:《人民文学》编辑部主任
王 干:扬州大学文学院教授
王小王:《当代》杂志编辑
车槿山: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文 珍:北京市作协专业作家
艾 伟:浙江省作协主席、杭州市文联主席
石一枫:《当代》副主编
朱小如:评论家
杨绍斌:作家
吴 玄:《西湖》主编
张 楚:天津市作协副主席
陈东捷:《十月》主编
林那北:原《中篇小说选刊》社长
孟繁华:沈阳师范大学文学研究所所长、教授
胡殷红:原中国作协办公厅主任
施战军:《人民文学》主编
洪治纲: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院长、教授
贺绍俊:沈阳师范大学文学研究所教授
徐则臣:《人民文学》副主编
黄咏梅:浙江财经大学教授
程永新:《收获》主编
程德培:评论家
戴 来:作家
魏 微:广东文学院院长
莉莉陈《总统套房》
总统套房是小旅馆的一间阁楼,“我”精心布置了它。小说里,它是充满浪漫主义气息的理想之境,是超脱俗世的珍贵之地。然而,“我”经历种种情感之后,也难以确定总统套房的归属,最终它成为了一间普通客房。
这是一篇关于一群身有残疾的小人物的叙事,是近年来底层写作的上乘之作。莉莉陈的语调冷静而又温暖,呈现了这些卑微人物与时代之间的共振,人与人之间的秘响。鉴于上述特点,评委会特授予《总统套房》第九届“西湖·新锐文学奖”。
薛超伟《化鹤》
小说《化鹤》描述一种失神,人物从日常的秩序不小心走神到了幽玄的世界。这里只有一瞬间,但一瞬间可以展开到邈远。小说里做完手术、在寺庙养病的少年,喜欢刻意曲解生活中的一些事物,将外物烙上自己心灵的痕迹。于是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他选择对死亡进行曲解,以此途径抵达永恒。
薛超伟的叙事总能将读者从当下的时空带走,去往一个有着鲜明薛超伟特色的世界。鉴于上述特点,评委会特授予《化鹤》第九届“西湖·新锐文学奖”。
蒋在《等风来》
小说《等风来》是写给人类心灵的一封信函。《等风来》以小女孩的视角,一点一点剖析着人物繁复精微的现实与内心世界。小说巧妙地穿插进两条交替缠绕的线索,为读者呈现出时空交错下,被现实生活撞击碎裂了的心灵切片。在孩童与成人视角交锋推进的奇妙混合中,蕴含着生的隐秘之伤与死的恍惚之境,因此形成了小说丰盈饱满的强大张力。《等风来》叙事浑然天成,纯净又有着深重的悲伤,有极强的感染力。鉴于上述特点,评委会特授予《等风来》第九届“西湖·新锐文学奖”。
获奖感言
莉莉陈:在这么多人面前念感言,有点儿紧张。可能因为不习惯暴露自己。写小说的人,比较喜欢暴露别人。人是很有意思的生物。虽然人的身体有许多的局限,但我怀疑人的意识(精神世界)已接近宇宙中的高级智慧了:人能创造出世上没有的东西——无限。这很厉害,也有些可怕。人很可能最终会把自己弄死。
走在街上,我常常会盯着一个人看。我对他人的内心有蓬勃的探索欲,常被世间的病象吸引,卑微荒诞的人和事……他们的世界跟我们的一样吗?他们在想什么,他们需要什么?我想潜到他们内心深处,用语言把这种感触表达出来。
我认识两个人,腿脚不好,就是俗话说的瘸子。一个是中年,我该叫他叔,他是我见过最乐呵的人,整日笑容满面。我就奇怪,他为什么这么开心?另一个长得特别好看,他不喜欢走动,总是骑着辆自行车,不让人发现他残疾。有回偶然遇到,我这才发现他有残疾,紧盯着他;走近些,才看到他的脸涨红了。
我写东西常常是这样,脑子里先有了一个小小的念头;如果这个念头一直挥之不去的话,就会存下来;存到一定时候,我会把它写下来。后来我跟同事自驾游,到了个小旅馆。小旅馆脏旧,卫生间挂着裸女画,床单闻起来有股霉味。夜里,同事开灯,看见床头柜上停着只硕大的老鼠。回程时,我忽然觉得故事的空间已经有了,一个三维的立体的空间已成形在我的脑袋里。我对同事说,这个晚上很有意思,我要写一篇小說,就叫“总统套房”。
为什么是“总统套房”?后来我想了想,这可能就是生活的反差,是幽暗生活中的那点亮头。它是不是存在于世俗的时空中,我不敢说,那可能是一个未来的理想,或精神的阁楼。我只是抱着微细的希望写下了它。
在我接到《西湖》获奖消息的时候,感到似乎有一些光照到了这个房间,使它有了实体。这种光可能是给予那些人物的能量——有时我觉得写出来的是真实存在的,就像我们生活的世界也可能是照着大纲进行的一样。地球很可能只是个鱼缸,我们还是碳基体的时候,是游不出去的。
最后,想说获这个奖,我非常意外和高兴。《西湖》对我来说一直有特别的意义。十年前我在西湖开过散文专栏,那时吴玄老师随意一句“把散文拉到七八千字”,让我后来进入小说非常顺利。这个奖很温暖,我会把它小心地藏在记忆里。谢谢。
薛超伟:很高兴获得《西湖》的新锐文学奖。感谢各位评委老师和编辑老师。
我学生时代最喜欢语文老师,走上写作之路后,我把编辑当作语文老师。每写一篇文章,就交给编辑评卷。我遇到的编辑老师都和蔼可亲,他们常常鼓励我,指出问题的时候,也都是一针见血的。这些交流,让我的写作进步很大。
我这个人生活圈子比较封闭,我记得在2021年,有一段时间里,只有推销员和《西湖》的编辑老师在给我打电话。吴玄老师很关心我,还给我介绍过工作,虽然我最后没去成。李璐老师,每隔一段时间会询问一下我的近况,鼓励我,按自己的节奏慢慢写。我觉得,编辑老师们很宽容,文学,很宽容。写到现在,好几年了,我只写了十几个中短篇小说,这种效率在任何行业都是罪大恶极的,但在文学里,我得到了原谅。我也有自我反省,感觉不能一味地寻求原谅,也得加快速度,多产出作品。
今年,我自己也做起了语文老师,在老家给一些小孩子上作文课。做了语文老师之后,我发现自己的性情也变得温和许多。我以前给小孩子辅导过功课,辅导全科,那些小孩都不喜欢我,因为辅导功课会让我性情大变,很狂躁。但教小孩子写作文,我没有发过一次脾气,因为作文不会错,无论写得怎么样,它都是作文,它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东西,也不会呈现一个错误答案。而且我觉得孩子们很可爱,尤其是他们写出让我惊喜的句子时,尤其可爱。这大概就是文学的力量,会让人沉得住气,会让人变得温和。
我这次得奖的作品,叫作《化鹤》。这篇小说写一个少年在寺庙里养病,整体上,这篇小说是安静的、温和的,与我这两年的性情相符。这些年,很多年轻人也喜欢去寺庙。这种深深扎根民间信仰的活动,这种老派的活动,突然变得新潮起来。我觉得,文学也是这样的,一代一代写作者在那里努力,从很多旧的土壤里,又会创生出新奇来。
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寺庙游历,是我和一个朋友去香积寺,她在那里对着监斋菩萨求姻缘。监斋菩萨,大概就是厨房里的菩萨,是厨神。我想,我这个朋友,她以后找的男朋友,厨艺一定很好。生活中有很多误解,文学中也有很多误解。误解让生活、让文学变得更有意思。
写作对我来说,是那样一种非常稳定的有趣,即使被误解,也有趣。写作的人,也都很有趣。感谢文学,感谢文学人。最后,再次感谢《西湖》。
蔣在:感谢《西湖》杂志,能获得新锐文学奖无疑是一种对写作者的鼓励。
我16岁便离开家去远方求学,所以我大部分的写作都与远方和逃离有关。国外的生活经验是我写作中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它几乎形成了我所有的世界观。有一次去同学家借住,三层楼的房子,在他们一家人外出旅行时,只有我住在他们家的地下室里。近两个月的时间,我几乎没见过任何人,也没有和人说过话。临近傍晚时,我会独自坐在院子里,在一张绿色的户外露营折叠椅上听远处的蝉鸣。一个人的时候会对周围的声音特别敏感,我经常听到蜂鸟靠近饮水瓶时羽翼的振动声,或者是树林掉落什么果实的声响,有的时候树枝也能在没有大的外力下忽地断落下来。那时候,时间成了伪概念,反而声音才是一种对流逝的推进。
《等风来》是我在国外创作中最特殊的一个故事。它触及了大部分的童年回忆和关于故乡的记忆。院子里的紫藤花刚刚开过,浓密的藤蔓挡住阳光,我跟小伙伴在紫藤架下玩得高兴,就在那样一瞬间,我看见妈妈从家里走出来,她与迎面而来的一个婆婆说着话,正在装修的五楼飞下一把铁锤,犹如太阳光一闪。妈妈倒在血泊之中,我抱着她血淋淋的头试图托起她,可是人在无意识的时候,头颅会下沉。我只听到自己的哭声,还听到她那平时温和又略带命令的声音:“别动妈妈的头。”
当天我被寄放在邻居家里,很晚小姨父才来把我接走。第二天,三姨带着我去参加了贵州电视台举办的“故事大王”决赛。那时以一个四岁小人儿的想象力,是无法知道铁锤的重量以及人的生死的。接着三姨又带我去参加了电影《小萝卜头》的试镜,然后才把我带到医院。在医院门口,她拉着我的手说:“宝宝你差点就没有妈妈了。”
《等风来》想要探讨的不单单是单纯的人与人的关系,也试图去探索有关梦和物的历史。故事时间和现实时间的对比是十分游离的:那个反反复复正在制作的风筝,死去的喜来,正飞来的石头,在嘴里玩弄的水果糖……故事时间延长了,梦境也在延长。小说里“远处的天空中有两只风筝总是飞得很高,在云层里轻轻浮动”,云层的移动推动着小说里的时间。波德莱尔说过,诗是某种变换比例的力量。小说又何尝不是?《等风来》中很多元素的比例是不对称的,那是一个颠倒的世界,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它达到了我对它的设想。它打破了现实世界与故事世界的边界,也模糊、淡化了那个边界。现实中的遗憾得以在想象中获得圆满。
能获得“西湖·新锐文学奖”,我无疑是幸运的。可我还是无法回答自己写作是为了什么,或许像叶芝那样,将天鹅和少女的起舞当作宇宙循环的伊始才能记录某种瞬间的永恒。即便在《说吧,记忆》中,那远去的雪橇的铃声如今已变成耳边的嗡嗡声,六十年的岁月也不过在纳博科夫的指尖碎成了闪光的霜尘。
愿我们都能永远写下去,我想这是对写作者最好的祝愿。
再次感谢《西湖》!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