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启钤《贵州碑传集》稿及新见材料研考

2024-01-19 02:29牟昆昊
贵州文史丛刊 2023年4期
关键词:书稿贵州资料

牟昆昊

(贵州民族大学文学院 贵州 贵阳 550025)

朱启钤(1872—1964),谱名启纶,字桂辛,贵州开州人(今开阳),黔籍知名学者,同时还是建筑史学家、文献学家和藏书家。他长期致力于涉黔文献的整理考证编撰,为学界的涉黔文献研究留下许多极有价值的史料,详见《黔南丛书别集》等历史文献。在贵州历史人物资料的整理研究方面,则主要体现在他多年耗费极大精力编辑完成的《贵州碑传集》书稿中。

贵州历史人物传记整理研究方面的书籍,目前收录最全的当推《贵州通志》之《人物志》(以下简称《人物志》)。该志书已在2001年点校整理出版,有着史料翔实、体例完整、文字简略等特点。但《贵州碑传集》稿与之相比,在资料收录方面仍有许多优势。其一,《贵州碑传集》稿在不少历史人物资料选取方面,可与《人物志》互补。比如遵义的蹇訚,《人物志》资料来源于《清史稿》本传、《续遵义府志》、《拙尊园丛稿》以及《蹇公纪功碑记》等1冯楠总编:《贵州通志·人物志》,贵州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78页。,而《贵州碑传集》稿则选取了《蹇氏忠勤录》中蹇诜所撰《先仲兄子和先生行略》及赵廷璜所撰《晋授光禄大夫布政使衔四川即补道蹇公墓志铭》等,显然后两种资料来源比之前者更具一手性;再如,广顺的但钟良,《人物志》资料来源于《家传》、刘源灏《奏片》、《黔诗纪略后编》等2冯楠总编:《贵州通志·人物志》,贵州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466页。,而《贵州碑传集》稿则选取了凌惕安《贵州咸同军事史》及相关资料中关于但氏的相关内容,其内容可互相补充。其二,一些《人物志》中失收的贵州历史人物,《贵州碑传集》稿皆有较全的收录,比如铜仁的徐如澍,是少有的参与《四库全书》纂修的贵州人,《贵州碑传集》稿则收录徐承锦所撰《通政使司副使徐公雨芃事略》录其生平;再如贵阳的邓维琪,其人他书失收,朱启钤则在《贵州碑传集》稿中专门整理其事辑;还如印江的王德辅,较少被学者关注,而《贵州碑传集》稿中则收录了辜漟所撰《王德辅传》,以及苏凤文所撰《署广西陆川县知县王德辅传》之相关内容。其三,《贵州碑传集》稿所收资料较之《人物志》更为详尽。比如贵阳的杨文照遗诗,《人物志》的相关资料采自《芋香馆诗集》和《黔诗纪略后编》1冯楠总编:《贵州通志·人物志》,贵州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025页。,其中《芋香馆诗集》之相关内容即来自朱启钤所编之《杨剑潭先生遗诗》,其传略也为朱启钤所撰,但因该文受体裁之限,所涉杨氏生平内容不多。在《贵州碑传集》稿中,朱启钤又为其单独立传,且编入之内容更为详细。总体而言,《贵州碑传集》稿对于贵州历史人物资料的收录与保存,为学界的涉黔文献研究提供了一份极有参考价值的史料。

但是,自朱启钤去逝后,《贵州碑传集》稿一直踪迹不明,至今没有发现收藏于何处。不久前,笔者无意间发现了一批关于此书稿的手抄稿,本文即以《贵州碑传集》稿为研究对象,对该书的编撰、著录以及内容、体例做一些研究与分析。

一、《贵州碑传集》稿的相关情况

(一)编撰情形

朱启钤关注涉黔文献,大致要追溯到他1927年刻印出版《澹勤室诗》与1928年刻印出版《杨剑潭先生遗诗》等书籍时。此时的朱启钤刊印涉黔文献,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保存其家族和世交手中的文献资料。在这之后,朱启钤逐渐将整理研究对象集中到涉黔文献方面,朱启钤1935年刻印出版的《河干问答》《定斋河工书牍》《塞外纪程》,是首批以“黔南丛书别集”为名出版的涉黔文献。但其大规模地开展涉黔文献研究与整理工作,大致是在1937年之后。从1941年到1943年,朱启钤陆续整理出版了《永城纪略》《刘贵阳遗稿》《训真书屋遗稿》《西笑山房诗钞》《伯英遗稿》《于钟岳别传》等稀见之涉黔文献;而在贵州历史人物资料的编撰研究方面,朱启钤则以辑录《贵州碑传集》稿为主。

在后来发表的许多文章中均提到,1937年日本帝国主义侵占北平后,日伪政权不断利诱拉拢朱启钤先生,但朱启钤都通过编书、卧病、立遗嘱等方式坚拒。日伪政权对他的迫害也接踵而至,朱启钤甚至因此被迫迁居。2详见刘宗汉:《朱启钤先生的贵州情结》,杨祖恺:《朱启钤对我国古建文化及贵州历史文献的贡献》,启功主编:《冉冉流芳惊绝代:朱启钤学术研讨会文集》,贵州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在此期间,朱启钤除了拒任伪职外,把主要精力放在收集整理涉黔文献上,而《贵州碑传集》稿正是在此时开始编撰的,到1945年秋,他搜集整理的涉黔文献资料已有百篇之多。有的学者将该书稿的完成时间记录为1946年,但是在刘宗汉的记录中,载有他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仍然协助朱启钤补充该书稿的相关内容,如录入贵州民国时期的人物平刚传记等3详见刘宗汉:《朱启钤先生的贵州情结》,启功主编:《冉冉流芳惊绝代:朱启钤学术研讨会文集》,贵州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57页。,由此可见,朱启钤对《贵州碑传集》稿的增补一直在持续。或可理解为,该书稿在1946年已具规模,但这之后,朱启钤一直在对其进行补充完善。

关于该书稿比较详细的记录,是在邢端4邢端(1883—1959),字冕之,号蜇人,贵州贵阳人,遗著《蛰庐丛稿》。为《贵州碑传集》稿所写的序文中,该序主要记录了朱启钤书稿的具体体例,现择要录下:

有清季枼钱衎、石给谏裒集《碑传》,蔚为鸿编,厥后缪续闵补,咸遵往则……紫江朱丈桂辛,耄年劬学,笃志文献,感国事之沦胥,虑典型之废坠,乃搜集乡贤传状,都为一集。踵嘉兴之义例,效滇南之命名,百方搜采,片楮必珍,造端既宏,程功匪易。语其艰巨,厥有二难:……地处华离,语淆夷汉,日销月铄……欲访铭刻,殆同拣金,此其一;……楮墨贵于珠玉,故书杂于薪槱,欲求遗稿,苦乏相如之文,待访陈编,或遭深源之使,此又其一。而公……以皓首之高年,幸汗青之有日,讵非筑国之珍闻,黔灵之盛业也哉。5邢端:《蛰庐丛稿·文存》,贵州省文史研究馆编:《民国贵州文献大系》(第三辑上册),贵州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393~394页。

文中所谓“裒集《碑传》”者,是指清代的钱仪吉于道光三十年(1850)编写完成的《碑传集》(一百六十四卷),该书广搜从后金天命至清嘉庆时期的共二百年人物的碑传行状和地志别传;“缪续闵补”则是分指缪荃孙在宣统二年(1910)成书的《续碑传集》(八十六卷)和闵尔昌在1923年编写的《碑传集补》(六十卷、卷末一卷)。其中,《续碑传集》补充了道光至光绪时期的人物传记,《碑传集补》则补充了《碑传集》和《续碑传集》的缺漏。除此之外,下文“踵嘉兴之义例”则指朱启钤《贵州碑传集》稿使用钱仪吉1钱仪吉(1783—1850),浙江嘉兴人,原名逵吉,字霭人,号新梧,一作心壶,一作星湖,又号衎石,清代诗人、学者。编写《碑传集》的体例,具体而言,钱氏把书籍类目分为宗室、功臣、宰辅、部院大臣、内阁九卿、翰詹、科道、曹司、督抚、河臣、监司、守令、校官、佐二杂职、武臣、忠节、逸民、理学、经学、文学、孝友、义行、方术、蕃臣、列女等,由此可知,《贵州碑传集》稿的类目大致与之相似;“效滇南之命名”则似是因为钱、缪、闵等人所著乃是从清代全国的角度进行编写,而以省为单位撰著者,首推民国时期的方树梅所编之《滇南碑传集》(三十二卷),朱启钤《贵州碑传集》稿即仿此书的体例,只是将采集范围确定为只收录贵州历史上的乡贤碑传行状。

(二)著录情形

厘清了《贵州碑传集》稿的撰写和体例等情况后,书稿的流传情况仍显得有些扑朔迷离。自1946年书稿初具规模后,一些学者在文章中有零星记录,除去上文《蛰庐丛稿》收录邢氏撰序之外,值得关注的是瞿宣颖所撰之文。

在《陶楼诗钞序》中,瞿宣颖有“紫江朱蠖公,昔年有《贵州碑传集》之辑,余亦曾从事其间,每具此感”2黄彭年著,李华年点校:《陶楼诗文集》第一册,贵州人民出版社2020年版,第3页。之语。《陶楼诗钞》一书的出版颇费周折,先是有黄彭年的日记稿本,而黄襄成秘而不宣,其殁后,日记稿本被家人贱卖,不知踪迹。在此之前,朱启钤不辞辛劳,多方收集,从日记稿本中辑出《诗钞》,并在1959年出版。朱启钤因资金有限,遂以油印方式刊印出版。瞿宣颖有感于此,故有前述之言。由此也可以看出,《贵州碑传集》稿的编辑在1946年初具规模,之后进入了较长时间的资料补辑阶段。

与此类似,在《蠖公纪事——朱启钤先生生平纪实》一书中收录有刘宗汉所撰《回忆朱桂辛先生》一文,其中提到朱启钤1937年编撰《贵州碑传集》稿以及九十多岁以后仍在增补该书的情形3北京市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中共河北省秦皇岛市委统战部编:《蠖公纪事——朱启钤先生生平纪实》,中国文史出版社1991年版,第72页。;另外,叶祖孚所撰《朱启钤与〈存素堂账目〉》一文中提到“他曾编印过《黔贵丛书》(此误,当为《黔南丛书别集》),另编成《贵州碑传集》。对这些书,他曾留下字条:‘将来我死了,即送回贵阳’”4北京市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中共河北省秦皇岛市委统战部编:《蠖公纪事——朱启钤先生生平纪实》,中国文史出版社1991年版,第87页。等内容。

对于书稿的存藏流传情况,上文均未涉及。能找到的最早有关书稿流传的记录,应该是在《文献家通考》一书中,该书收有朱启钤的传记,其中提到:“又辑录《贵州碑传集》若干卷,‘于乡邦文献,发潜阐幽,蔚为巨观’”;又言“一九六二年朱氏将所藏黔南文献由北图拨给贵州省图书馆。故其遗藏可从两馆寻览”。5郑伟章著:《文献家通考》,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1420页。通过分析,发现有两则信息值得关注,一是郑伟章著书时应该没有见到过《贵州碑传集》原稿,否则不会只以若干卷笼统而言,二是说明朱启钤所藏之书目主要收藏在其时之北京图书馆(今国家图书馆)和贵州省图书馆,至于《贵州碑传集》稿藏于何处,郑伟章则没有言明。至此,《贵州碑传集》原稿是藏于朱启钤家中,或是藏在图书馆中,没有发现可以佐证的相关记录。

最后,应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在《贵州省志·文化志》第一章“民国以前的图书收藏”部分,有“田雯以实际行动大兴教化,从政之馀,‘则葺学舍赠书籍以教黔之士子,风俗大合。’(《贵州碑传集》卷十九《田雯神道碑》)”1贵州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贵州省志·文化志》,贵州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39页。的记录,另外还有“清雍正年间,冯光裕任贵州布政使,‘喜读书,好礼士大夫,笃交谊,葺贵山书院,取诸生之优者肄业其中,僻远无从得书,遣官之江南购经史群籍数百卷,俾众读之。’(《贵州碑传集》卷七十《冯公墓志铭》)”2贵州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贵州省志·文化志》,贵州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40页。的材料引用。那么,是不是可以证明《贵州碑传集》稿藏于贵阳,且被编者所采集使用了呢?仔细分析这些资料后,情况并非如此。首先,与邢端《贵州碑传集序》中“搜集乡贤传状,都为一集”的体例相矛盾,田雯为山东济南人,冯光裕乃山西代州人,就其编撰体例而言,应当不会出现于其中。其次,细翻钱仪吉所撰之《碑传集》,其卷十九正有周彝撰《通奉大夫户部左侍郎田公雯神道碑》3钱仪吉纂:《碑传集》,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622页。,而在卷七十亦有彭启丰撰《通奉大夫巡抚湖南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冯公光裕墓志铭》4钱仪吉纂:《碑传集》,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2000页。一文,卷数与内容皆可与《文化志》的记录一一对应。由此可以推知,《贵州省志·文化志》的编者并未在《贵州碑传集》稿中引用相关材料。因此,《贵州碑传集》稿的存藏情况仍不清楚。

后经多方找寻,笔者在《冉冉流芳惊绝代:朱启钤学术研讨会文集》一书中,偶然发现了载有《贵州碑传集》书稿存藏情况的相关记录。这些记录主要出现在2004年贵阳召开的“朱启钤学术研讨会”参会论文中,刘宗汉的《朱启钤先生的贵州情结》、杨祖恺的《朱启钤对我国古建文化及贵州历史文献的贡献》等文,均有提及朱启钤《贵州碑传集》书稿的存藏情况,现摘录如下:

先生“发愿搜辑贵州碑传”在1944夏季,至1945年秋季,搜集“已近数百篇(清代尤多)”。《碑传集》沿袭常例,按人物的身份分类编排,用先生专门用木板印制的一种黑栏单边稿纸抄写,书口下方好像还印有“贵州碑传集”字样。共抄成大约二十册左右,分两叠,装在一个特制的小书箱中。书箱前面有插板,向上提去,即可看到中有隔板,一边一叠书稿。旧式书箱……前面的插板上……竖帖一个中有长方红框的中式宣纸信封,信封中央是先生亲笔所书“贵州碑传集”五字。……新中国建立后,先生根据原编纂时无法见到的资料,又对《碑传集》作了局部的补充。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就协助他从《贵州文史资料》上,补充了贵州辛亥革命时领袖人物平刚的传记。1964年先生去世后,经家属研究,将《贵州碑传集》捐给了贵州。5启功主编:《冉冉流芳惊绝代:朱启钤学术研讨会文集》,贵州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57页。

刘宗汉记录的《贵州碑传集》书稿存藏流传情况,是其亲身经历之事,且过程记录较为详细,当为可信。而在这之后的《贵州碑传集》书稿存藏流传情况,则可参阅杨祖恺《朱启钤对我国古建文化及贵州历史文献的贡献》一文,其主要内容如下:

至于此书全稿交回贵州的大概过程,在我馆原副馆长陈恒安先生逝世前,我曾详细询问过,他当时说:“书稿经我在朱老家中看过,是大开本四十册左右,其中有部分是朱老亲自抄写的。”又说:“我是1959年十年大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周年大庆)后去北京,因有亲谊,去拜访朱老,他年近九十,正在病中,耳重听,又有湘音,交谈时以书代言。朱老表示,《贵州碑传集》要交给家乡贵州。”……回省后,陈先生转告省府参事谌志笃,托他与在京黔人李仲公、贺梓侪诸人设法前去取回,后谌、贺等曾去朱家,仍无结果。后田君亮先生出席全国政协大会,会后代表省府前去拜望朱老……才将书稿取回,交省府秘书处。后经“文化大革命”,已不知详情。我馆复馆后,陈福桐馆员亦曾面询君亮先生,亦言书稿经他取回的。1启功主编:《冉冉流芳惊绝代:朱启钤学术研讨会文集》,贵州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34页。

综上可知,朱启钤先生在1937年开始辑录《贵州碑传集》书稿,体例依照钱仪吉《碑传集》等书,其资料收集范围只限定在与黔籍人士有关的方面,书稿辑录大部分是在1946年前后完成的,此后朱启钤对《贵州碑传集》书稿又有一定的增补。朱启钤多次表达了希望将《贵州碑传集》书稿交给家乡的愿望,上世纪六十年代,该书稿被带回贵州,其后不知藏于何处。

二、新发现的《贵州碑传集》书稿相关资料

(一)资料来源及真伪

2022年,笔者与卞孝萱之子卞深先生取得联系,获悉他父亲卞孝萱先生生前曾抄录有《贵州碑传集》书稿,抄录稿现存于卞深家中。经与其协商,他十分乐意将父亲抄录之稿提供研究之用。笔者很快得到了卞深拍来的图片,随即开始对相关资料进行了详细辨析和研究。从所获抄录稿的情况看,该批资料皆为毛笔手抄,有使用空白纸张抄录者,有使用朱丝栏信笺抄录者,有使用印有“中国联合准备银行”字样空白笺背面抄录者,有使用“中国联合准备银行总行行号信用笺”纸抄录者,抄写格式为竖行,自右而左,不少抄录稿首页右上有手写“贵碑集”字样。正文首行为传状碑志名称,下方还有资料来源或者撰者姓名,正文皆顶格书写,每行字数不一。资料都是一人一传一装订,并未缀成一集,各传之间也没有摆放顺序。资料总计有二十六种,每种页数不一,另有序言、凡例、目录合计十二页。

最先需要弄清楚的是,这批资料是否具有真实性。据卞深回忆,其父抄录这批资料的具体时间大约是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其时卞孝萱先生在中国银行总行工作,至于从何处抄录而来,卞深也不得而知。据卞深推测,极有可能是从友人处借得,或者是在北京图书馆抄录得。至于抄录原因,则可从其生平找寻线索。卞孝萱(1924—2009),江苏扬州人,民国时期曾任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致力于收集整理国民时期的重要人物碑传,编辑出版有《辛亥人物碑传集》《民国人物碑传集》。据卞深回忆,卞孝萱作为文史研究方面的知名学者,终其一生都致力于搜集我国历史人物的传状资料,同时也十分关注涉黔史料的保存。因此,卞孝萱抄录《贵州碑传集》稿一事,应当是可信的。

由于卞孝萱先生抄录的历史人物传状资料仍在整理之中,目前能见到的《贵州碑传集》稿抄件只有二十多种,序言凡例目录十二页。虽然材料不多,却极具史料价值。对于卞孝萱先生抄录的《贵州碑传集》稿内容,尽管可信度很高,但笔者仍按照史学研究的规范,作了一些辨别真伪的研究。

首先,《贵州碑传集》稿抄件资料来源比较可靠。该批资料得自卞孝萱之子卞深手中,中间并未有转手情况,仔细辨析抄本文字书写,都符合卞孝萱的字迹特征。同时,在这批资料中,卞孝萱先生在许多地方都标注了“贵碑集”字样。由此可知,这些资料确是卞氏直接录自《贵州碑传集》原稿,至于其所抄录之原稿是得自朱老手中,亦或是从他人处获得,还是转录自北京图书馆所藏书,有待于以后之考证。

其次,《贵州碑传集》稿抄录资料体例合乎史料记载。上文提及之邢氏序言已说明《贵州碑传集》仿《碑传集》之体例,所收人物皆为黔籍。细查卞孝萱所抄目录,前十卷未抄录,从卷十一起抄,分别是:卷十一清部院大臣,卷十二清九卿,卷十三清科道,卷十四清词林,卷十五清疆臣,卷十六至十八清监司,卷十九至二十三清守令,卷二十四清校官、清杂职,卷二十五清儒林,卷二十六清文教,卷二十七清轶才(耆学附),卷二十八至二十九清武臣,卷三十清忠烈,卷三十一清孝友,卷三十二清隐德,卷三十三清处士,卷三十四清义士,卷三十五清笃行,卷三十六清流寓、游侠,卷三十七清方技,卷三十八至四十五清列女,卷四十六清方外,后附补编一卷民国人物备征、民国列女。其卷帙排列次序与《碑传集》体例基本一致,且更为细化。同时,在卞孝萱抄本目录中,于每卷之下,还抄有卷内涉及人物情况以及资料来源,只是所抄内容或有详略,但所列人物皆为黔籍。现试举卷十一清部院大臣为例:

李世杰 子华国附 管世铭撰墓志铭 子华封撰行述 陈田撰传证(《黔诗纪略》) 洪亮吉书遗事 《大定府志》本传 附李华国附传

韩 鑅 《毕节县志》

石赞清 黎庶昌撰神道碑铭 方宗诚记刑部侍郎石公事 凌惕安撰遗事一则(见《贵州名贤像传》附录)

李端棻 梁启超撰墓志铭

以上四人皆是清代黔籍官员。还可看到,卞孝萱所抄目录不仅记录部分卷内所收人物的情况,也记录了这些人物碑传行状的资料来源。

最后,《贵州碑传集》稿抄件资料序言独特,凡例详实。在卞孝萱所抄目录之前,见有两页文字,其首页上写有“贵州碑传集序”字样,只是未知是自序还是他序;其第二页上,经过辨识,笔者认为应该是《贵州碑传集》稿的凡例。这两页文字风格独特,内容简略,他书未见,从了解到的情况看,该批资料应该之前并未被他人转引使用,现转录于下:里,士风朴僿,鲜与都人士相接。入录者百无一二,斯岂限于地欤?

贵州碑传集序

黔地僻左,去京师七千馀

图二 卞孝萱手抄《贵州碑传集》序言与目录选页

单词片楮,咸同珍弆,海内秘笈,昔贤鲜见。幸得假观,竟多创获。然清代巨人长德,或后时而不获与进,或啬与过而乏传人,不得已求之方志,乃简者或人仅数行,繁者或家存数卷。

凡诸纰漏,平亭至难。鲁鱼之误以展持钞假,校正乏术。补其阙失,匡其讹误。

从此序言可以看出,《碑传集》等诸书收录的黔籍人士传状不多,故因此而撰稿;同时也可看出,搜集资料过程比较困难。这些内容非亲身参与者不能说得如此细致,故笔者认为,此序当为朱启钤亲笔或为知情之协助者为之。第二页凡例的内容更为丰富,亦整理如下:

人之仕履有不尽能以一事概、以一节举者,无已,只可择其所重者而系之。稍有不伦,未能悉计。

钱缪之书,去取务慎,本集以博采为主,宁滥无遗。盖以故家遗献日就沦坠,及今不录,后嗣何观?故有明知两篇同出一源而互有详略,即不欲遽加裁断。又有子孙事状记述弇陋,文笔俚庸,本不足登大雅,而所载子孙、姻戚、姓字、爵里,或有数字差详,足备将来征考,亦不予刊落。

碑志之作多出其时名流钜公,或竟随笔点染,但教成文而不足备史乘之采。其他或诗文集序,或哀诔,或轶事随笔,反有极亲切真实之事迹可传者,钱缪之书所不恒载,本集则收录较多。所取宁在此而不在彼也。

与其过废,无宁过存。

诸人事迹,有杂见各处而不获一较详备之传者,踌躇再四,刺取诸书而为之集传者有之,杂录诸文而使其事得自见者有之,不敢拘一格也。

方志诸传必有所本,于例不当收,然其人不可没而又未见他碑传,则姑即录方志原文,以俟续访。要之,有传而其人未必可传,人可传而适无传,皆事之。无可为何者,无已,则为两存之术而已。

名为采诗,实则征献,所撰传征类多极具苦心。

幸于……之后睹斯秘籍,得以补征其遗失,他如近人家集,或佚而复获,或存而未刊,皆得抉剔而彰显之……非敢自以为功,抑古今时会,时之然也。

从此凡例可以看出,《贵州碑传集》稿在人物履历、与他书资料的互补、资料的收录等方面都有较为细致的设计,其所载信息皆与目前可见的碑传行状内容相贴合。

综合所述,卞孝萱先生所抄资料合乎史料所记书稿特征,其序言、凡例、目录皆与目前可见的碑传行状内容相契,其所载描述之内容,非编撰者所不能为之。因此,目前可以确认,卞孝萱先生所抄资料即是《贵州碑传集》稿之原文。

(二)《贵州碑传集》稿的传状情况

卞孝萱先生所抄资料除序言凡例目录外,还有对其中内容的具体抄录。目前所见者止二十六种,部分资料前有“贵碑集”字样,现将人物传名与资料来源等信息梳理如下:

序号传状名称与传主姓名撰者姓名及资料来源有无“贵碑集”标记1曹维城传 子石附贵阳府志有2兵部左侍郎韩公传(韩鑅)毕节县志有3太常寺卿周公传(周起滨)毕节县志有4遵义蹇季常墓志铭(蹇念益)陈敬第撰无5张中丞墓志铭(张日晸)翟煜观撰,安顺府志有

从上述资料分析,《贵州碑传集》稿之内容有以下特点:

第一,《贵州碑传集》书稿中所收多为清代人物,也有不少民国时期人物。这些黔籍人士既有如李世杰、唐炯等官员,也有如杨文照、姚华等文人,值得肯定的是还有部分平民传记也被选入,如高文秀等。这些内容皆可与卞抄目录互相印证。这些信息表明,朱启钤在编撰书稿时力求广为采集,避免遗漏。

第二,《贵州碑传集》书稿人物传状收录面较宽,有采自方志者,有录自他人稿本者,还有从家集、诗文集等中辑出的资料,朱启钤对所收资料均作仔细考证分析,尽量做到应收尽收。这些特点在卞抄凡例中也有说明。尤其是对部分人物,如蹇訚、唐炯等,但与史实相符且有足证者,并不以一篇为限入编。

第三,《贵州碑传集》书稿较之《碑传集》等书,分类更加细致合理,对不同时期的不同贵州历史人物,能抓住其时其人其事之特征。扼其要而述之,如卷三十二清隐德,卷三十五清笃行,卷三十六清流寓、游侠等类别的设置,分类清晰,别具特点;另外,在部分类别的小分类中,也体现出了对碑传类文献撰写体例的丰富,比如在列女类中,又分为了贤淑、节妇、贞女、烈行、才学等等,分类更为精细。而其中的才学分类,则应为《贵州碑传集》所独有。

第四,《贵州碑传集》书稿中的人物传状,如他书遗漏者,朱启钤则尽力搜集各处资料,详加整理考证,为人物补传。如邓第武、邓维琪、何鼎、苏凤文、唐炯、杨文照等人,都是朱启钤亲自立传。以此观之,朱启钤不仅为该书稿的辑录者,有时候也充当了该书人物传状的撰写者。这和贵州文献资料的流存情况有着密切的关系,如编辑杨文照的诗歌,朱启钤之前刊印过《杨剑潭先生遗诗》,分别从《黔诗纪略后编》、家藏手卷、于德懋处、后人旧抄本等合辑出遗诗三百多首,较之《黔南六家诗选》多出将近一倍,可谓收录杨文照遗诗最全者。杨文照为朱启钤外祖父傅寿彤至交,朱启钤对其生平较之他人更为熟稔,而《杨剑潭先生遗诗》序中介绍他的文字因限于体例,未能详细,但在《贵州碑传集》稿中,朱启钤则为之单独立传。

三、结语

综上所述,《贵州碑传集》稿为朱启钤所编撰,收录了清代至民国时期贵州历史人物的行状碑传。该书稿在1946年已具规模,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朱启钤一直在进行补充完善。朱启钤去逝后,该书稿被带回贵州,几经辗转,不知收藏于何处。2022年,笔者见到了卞孝萱先生生前抄录的《贵州碑传集》部分书稿,本文即以《贵州碑传集》稿为研究对象,对该书的编撰、著录以及内容、体例做一些研究与分析,认为卞抄《贵州碑传集》部分书稿,稿抄件资料来源比较可靠,资料体例合乎史料记载,资料序言独特,凡例详实。依据这一资料,《贵州碑传集》合计有四十六卷,后附补编一卷,体例仿《碑传集》《滇南碑传集》等书,所收传主皆为黔籍,材料来源有方志、诗文集、随笔、哀诔等,部分人物传状为朱启钤先生亲自撰写,多以“事辑”“传略”等名之。从上述资料分析,《贵州碑传集》稿中所收多为清代人物,也有不少民国时期人物;人物传状收录面较宽,有采自方志者,有录自他人稿本者,还有从家集、诗文集等中辑出的资料;较之《碑传集》等书,分类更加细致合理,对不同时期的不同贵州历史人物,能抓住其时其人其事之特征;书稿中的人物传状,如他书遗漏者,朱启钤则尽力搜集各处资料,详加整理考证,为人物补传。由于卞孝萱的抄本还未完全整理完成,相信在之后还会有更为丰富的相关资料出现。总体而言,《贵州碑传集》稿对于贵州历史人物资料的收录与保存,为学界的涉黔文献研究提供了一份极有参考价值的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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