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景谋, 杨友婷, 卜炜玮
(云南大学建筑与规划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建筑业是我国国民经济中的支柱产业之一。伴随着建筑业的发展,安全生产问题日益凸显。近几年来,我国房屋建筑和市政工程领域的生产安全事故数和死亡人数始终保持在较高水平[1]。研究显示,人的不安全行为是导致事故发生的主要原因之一,可直接或间接引发事故[2]。
现有研究大多将影响安全行为的关键因素分为个体特征因素(人格特性、工龄[3]、安全知识与技能[4]等)、群体/组织因素(安全氛围[5]、领导力[6]、安全沟通[7]等)及环境因素(高温、噪声[8]、家庭环境[9]等)。从组织管理层面看,安全氛围与建筑工人安全行为显著正相关[10]。对于建筑工人个体而言,除生理、心理因素会对安全行为造成较大影响以外,工人的个体素质对安全行为的作用也不容忽视。已有研究证实,建筑工人的安全知识水平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安全行为[11-12]。在我国,建筑工人普遍存在受教育程度不高、流动性大、人员素质参差不齐等特点,对建筑工人开展有效的安全教育培训难度较大[13]。因此,如何正确认识安全知识和安全氛围对安全管理的作用,改善建筑工人工作环境的安全氛围,提升建筑工人的安全知识水平,进而促进建筑工人的安全行为,已成为政府和企业亟待解决的问题。
本文将安全知识作为自变量,安全态度作为中介变量,安全氛围作为调节变量,构建一个被调节的中介模型,深入探究建筑工人安全知识与安全行为之间的作用机制及边界条件,为减少建筑行业中建筑工人的不安全行为提供建议对策,以期为建筑施工安全管理提供借鉴。
安全知识是指员工为避免事故发生,必须具备的安全作业知识和技能,包含通常意义上的应知应会、安全隐患识别和适时决策的能力[14]。安全行为指员工在任务执行过程中为实现安全目标而做出的现实反应[15]。个体行为受自身知识水平的影响,安全知识有助于预测安全行为[16]。建筑工人的安全知识越丰富,行为会越规范,不安全行为即会减少。因此,可提出假设:
H1:安全知识对安全行为有正向作用。
安全态度是员工对安全所持有的稳定的心理倾向,包含个体的主观评价以及由此产生的行为倾向[17]。有研究发现,安全应急救援机制、安全奖惩措施、安全教育培训等安全管理因素对建筑工人安全态度的影响最大,需要企业加大安全教育培训和宣传的力度[18]。建筑工人通过正式与非正式的安全教育培训,能广泛地学习安全知识,提升对建筑施工安全的认知,安全态度会更加正向。因此,可提出假设:
H2:安全知识对安全态度有正向作用。
计划行为理论(theory of planned behavior,TPB)指出,个体行为受个体行为态度控制,这一观点在安全生产与管理的相关研究中已得到广泛证实。改善工人安全态度是遏制不安全行为的关键条件[19],可以通过改变工人的态度来改变其行为,从而达到预防事故的目的[20-21]。良好的安全习惯、正确的安全态度有助于建筑工人产生安全行为,减少安全生产事故的发生。因此,可提出假设:
H3:安全态度对安全行为有正向作用。
根据知信行理论(knowledge,attitude/belief,practice,KAP),知识是行动的基础,信念是行动改变的源动力。建筑工人的安全知识会影响其安全态度,从而促进建筑工人的安全行为。本文将安全态度作为安全行为的近端前因变量,探究安全态度在安全知识与安全行为之间的中介作用。因此,基于以上分析提出研究假设:
H4:安全态度在安全知识和安全行为之间起着中介作用。
安全氛围指组织成员通过教育培训、交流互动、领导导向等方式形成的对组织安全绩效的共同认知[22-23]。企业员工所表现出来的行为不仅来自个体发展的需要,还来自周围环境信息的输入。组织中的安全操作规程与管理制度、安全培训制度、安全配套设施以及班组成员之间的安全交流都能促进员工的安全行为。良好的安全氛围可向员工传递正确的安全理念,提高员工的安全防范意识和安全生产积极性,进而提高安全绩效。
对于建筑施工企业而言,提升企业安全文化、构建良好的安全氛围是促使建筑工人产生安全行为,进而降低事故率的重要条件[5,24]。尽管有学者意识到提高工人安全知识、塑造企业安全氛围对改变建筑工人安全态度的积极作用[25],但鲜有学者对三者之间的互动关系进行深入探索。根据对已有文献[13]的梳理以及对现实的观察,本文将安全氛围作为安全知识向安全态度转化的边界条件,进一步分析安全氛围在两者之间的调节作用。
因此,基于以上分析提出研究假设:
H5:安全氛围在安全知识和安全态度之间起着正向调节作用。
H6:安全氛围可以正向调节安全态度在安全知识与安全行为之间的中介作用。
综上,本文提出安全知识对安全行为的影响模型,如图1。引入安全态度作为中介变量、安全氛围作为调节变量,探寻建筑工人安全知识、安全态度与安全行为各变量之间的相互影响关系。
图1 安全知识对安全行为的影响模型Fig.1 A model of the influence of safety knowledge on safety behavior
安全知识测量借鉴Griffin等[4]提出的量表,该量表在安全管理领域研究中应用较为广泛,主要对员工的安全操作认知和安全事故处理等情况进行测量,包含4个题项。
安全态度测量借鉴陈雪锋等[18]开发的建筑工人安全态度量表,该量表适用于建筑业建筑工人的安全态度测量,结合对建筑工人及安全主管的访谈,筛选出认知、情感和行为倾向3个维度的代表题项,包含6个题项。
安全氛围测量借鉴王宁[26]在Zohar[22]基础上修订的建筑企业安全氛围量表,考察员工对组织安全重视程度的评价,这与本文对于安全氛围的定义相符合;结合对建筑工人及安全主管的访谈,删除部分特异性题项和重复性题项,最终筛选出5个通用性题项。
安全行为测量借鉴Neal等[27]提出的量表,该量表受到学界的一致认可,也是最常见的测量安全行为的工具之一,主要对员工安全遵守和安全参与2个维度进行测量,包含6个题项。
通过实地走访和网络问卷平台2种途径向建筑工人发放问卷。共发放问卷401份,收回374份。剔除具有明显一致性作答、填答不完整的缺陷问卷后,最终得到有效问卷289份,有效回收率72.1%。通过对有效问卷的整体样本特征进行分析,可以发现在调研的289名建筑工人中,绝大部分为男性(占总样本85.81%),年龄集中在21~40岁,以青壮年工人居多(占总样本67.47%),大多未接受过高等教育(占总样本70.24%),工龄大多在5年以上(占总样本67.47%),且大部分人经历过安全事故(占总样本57.79%)。
通过信度、聚合效度和区别效度来进一步评估量表。在测量量表的KMO检验和Bartlett球形度检验合格的基础上,使用SPSS 26.0软件进行信效度分析,见表1-2。
表1 信度和聚合效度分析Tab.1 Reliability and convergent validity analysis
表2 区别效度分析Tab.2 Discriminant validity analysis
信度通常使用Cronbach's α值进行衡量。根据结果显示,所有潜变量的Cronbach's α值和CR值均大于0.7。由此可知,问卷的信度基本符合要求,调查结果可信。
聚合效度通过验证性因子分析所得的标准化因子荷载和AVE值来衡量。结果显示,各潜变量的标准化因子荷载均大于0.65,AVE值均大于0.5,表明问卷调研的数据有良好的聚合效度。为评估区别效度,可通过比较各潜变量的AVE算数平方根和这些潜变量与其他所有潜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的相对大小来进行判断。当所有潜变量的AVE算数平方根均大于其与其他潜变量的相关系数时,表明潜变量之间能有效地区分开。根据表2可知,所有潜变量的AVE算数平方根值均超过其所在行和列的相关系数值,从而证明这些潜变量的区别效度能够满足研究要求。
采用结构方程模型的方法,借助AMOS 26.0软件对理论模型进行拟合分析,结果显示,卡方值χ2=161.211,卡方自由度比χ2/df=1.596,近似误差均方根RMSEA=0.045,拟合度指数GFI=0.938,调整后拟合度指数AGFI=0.917,规范拟合指数NFI=0.938,非规范拟合指数TLI=0.971,比较拟合指数CFI=0.976。所有指标均在临界标准以内,说明结构模型拟合度良好。计算结构模型中的路径系数及显著性水平,见表3。
表3 结构模型假设检验结果Tab.3 Structural model hypothesis test results
安全知识到安全态度、安全态度到安全行为之间的标准化路径系数分别为0.573、0.563,且显著性水平p<0.001。安全知识到安全行为之间的路径系数为0.171,显著性水平p<0.05,假设H1~H3均得到了支持。
以安全态度为中介变量、安全知识为自变量、建筑工人安全行为为因变量进行中介检验,中介效应值采用Bootstrap方法,重复抽样5000次,检验结果见表4。
表4 中介效应检验结果Tab.4 Results of the mediating effect test
结果显示,中介效应的95%置信区间不包含0,且直接效应的95%置信区间也不包含0,说明安全态度在安全知识与安全行为之间的部分中介效应显著,中介效应值为0.244,占总效应值的59.37%,即安全知识对安全行为的效应中,有59.37%是通过中介变量安全态度的中介效应起作用的,假设H4得到了支持。
检验安全氛围在安全知识和安全态度之间的调节作用,以及在安全知识、安全态度和安全行为之间的调节作用。采用Bootstrap方法,在设置重复抽样5000次,95%的置信区间条件下,各模型的回归结果与被调节的中介效应模型的检验结果,见表5-6。
表5 安全氛围的调节效应检验Tab.5 Test of the moderating effect of safety climate
表6 不同安全氛围水平下的安全态度的中介效应和有调节的中介效应的判定指标Tab.6 Mediating effects of security attitudes at different levels of security climate and indicators for determining mediating effects with moderation
从表5可知,安全知识×安全氛围对安全态度的回归系数为0.283,显著性水平p<0.001,说明安全氛围正向调节安全知识与安全态度之间的关系。此外,加入安全知识与安全氛围的交互项后回归模型的决定系数R2为0.365,统计量F值为54.602,说明该模型整体拟合良好,假设H5得到了支持。
为更直观地展示安全氛围在安全知识与安全态度之间的调节效应,分析不同安全氛围水平下安全知识对安全态度的影响,采用均值加减一个标准差绘制安全氛围的调节效应图,如图2。从图2可知,建筑工人所感受到的安全氛围越好,安全知识对安全态度的转化作用越强,反之越弱。
图2 安全氛围的调节效应Fig.2 The moderating effect of safety climate
从表6可知,当安全氛围水平较低时(均值减一个标准差),安全态度的中介效应为0.100;当安全氛围水平中等时,安全态度的中介效应升高至0.229;在高水平的安全氛围环境下(均值加一个标准差),安全态度的中介效应进一步升高至0.358(95%的置信区间始终不包括0)。安全态度的中介效应在低、中、高水平的安全氛围下始终保持正向显著,且随安全氛围水平的增加而增强。同时,调节的中介效应的判定指标(index of moderated mediation)为0.136,95%的置信区间内不包括0,说明安全氛围正向调节安全态度经由安全知识影响安全行为的中介效应。假设H6得到了支持。
从建筑工人安全行为出发,综合考虑个体认知和组织环境因素,构建了安全知识—安全态度—安全行为第一阶段被调节的中介模型,深入探究建筑工人安全知识与安全行为之间的作用机制及边界条件,经分析可知:
第一,建筑工人的安全知识对安全行为具有显著正向影响。建筑工人的安全知识是保障施工现场安全、减少安全生产事故发生的重要因素。
第二,建筑工人的安全态度在安全知识与安全行为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在一定程度上证实了马振鹏等[28]的研究发现,即安全知识对安全行为有正向作用,也证实了TPB和KAP的观点。安全态度作为安全行为形成的先决条件之一,为促进建筑工人的安全行为,进而提升企业安全绩效提供了现实路径。
第三,安全氛围正向调节安全知识对安全态度的直接效应,也正向调节安全态度在安全知识与安全行为之间的中介效应。该结果拓展了安全知识对安全态度影响的边界条件,同时,也发现安全氛围对安全知识的“替代作用”:在一个高水平的安全氛围下,建筑工人处于心理资本较高的状态[29],即使建筑工人不具备丰富的安全知识,管理人员的有效监督、工友之间互相提醒同样可以改善建筑工人的安全态度,促进安全行为。
安全行为对于降低安全事故发生率、守护工程项目组织成员的健康福祉及塑造企业先进的安全文化有着重要意义,可为管理者帮助建筑工人提高安全行为提供以下启示:
(1)提高安全教育培训质量,增强员工学习效果。安全教育培训对于保障施工安全具有基础性的重要意义,但目前我国大多数建筑企业在施工前组织的安全教育培训内容单一、方法落后,难以产生实质性效果。因此,企业应充分考虑建筑工人的学习能力和接受意愿,并采用多样化的手段(事故体验、案例教学、安全分享会等)进行安全教育培训。让建筑工人积极参与到培训中,使其充分了解工作环境、企业的安全规章制度和工艺流程,必要时可借助VR、AR等技术加强建筑工人对安全培训知识的掌握。同时,企业应完善安全教育培训的激励与考核机制,将建筑工人的安全教育培训参与度和工作中的安全表现、个人绩效挂钩,充分调动工人参加培训的积极性。
(2)注重建筑工人安全态度培养。企业的安全管理人员在开展安全教育、安全检查等工作时,要特别关注建筑工人的消极情绪。某些工人对施工安全抱有侥幸心理,认为天天讲安全非必要之事,管理人员需对此现象保持警觉,并采取及时提醒、批评教育等措施消除工人对安全的错误认识,避免工人产生不安全行为。对于安全表现较好的建筑工人,可在施工班组内进行公开表彰,从意识层面出发,提高建筑工人对安全的关注度。
(3)重视安全氛围的营造,努力建设先进的企业安全文化。目前,我国建筑业安全教育培训缺失且流于形式的问题仍难以得到有效改善,且政府对企业安全教育培训过程的监管力度不够,缺少合理的培训实施标准和评价方法。同时,由于我国建筑工人的文化水平参差不齐,通过统一的安全教育培训实现建筑工人安全知识的快速提升并不容易。部分企业试图利用技术手段(引入HSE信息化管理系统[30]等)加强事中监管以解决安全管理难题,忽视了提升安全文化氛围等制度化手段。良好的安全氛围可以有效弥补建筑工人仅由安全教育培训获取安全知识的不足。对企业而言,要加强安全文化建设、营造良好的安全氛围,将“安全第一”的文化深入每一位员工的心中;对政府而言,要加强对企业安全机构设置、安全人员配备、安全资金投入等方面的监管,可增加对企业安全文化建设的考核;对建筑工人而言,要注重与工友、施工班组的安全知识共享,以增强团队的安全施工能力。政府、企业与员工间的紧密合作可以实现安全绩效的有效提升。
(1)基于TPB与KAP,构建了安全知识对安全行为的影响模型,并通过调查分析得出3个主要研究结论:建筑工人的安全知识对安全行为具有显著正向影响;建筑工人的安全态度在安全知识与安全行为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安全氛围正向调节安全知识对安全态度的直接效应,也正向调节安全态度在安全知识与安全行为之间的中介效应。
(2)研究结论拓展了TPB与KAP在安全管理领域的应用,发现安全知识通过安全态度影响安全行为的作用机制,以及安全知识与安全氛围的交互作用,为企业深刻认识安全教育培训与企业安全文化之间的作用关系提供理论基础。
(3)本文尚存在一些不足之处:研究对象均来自建筑业的一线工人,研究结论的普适性受到一定限制,未来研究可在多个行业不同岗位进行广泛调研,进一步验证本文的研究结论;问卷调查数据均为自我报告数据,不可避免地存在主观性,未来研究可采取自评与他评结合的方式进行变量测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