啰里啰嗦

2024-01-17 12:59李更
文学自由谈 2023年5期
关键词:岳阳楼写作者小说

□李更

1

有个文学小妹很焦虑,跟我说,只要几个月不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就被人忘了,就被人忽略了;如果几年不发,那几乎就相当于不存在了。

有的写作者,焦虑的甚至已经不是获奖不获奖了,而是能不能在文学史上留下名字,哪怕一句话。

南方某省为他们的文学多少年出了一本厚厚的所谓文学史。只能佩服他们拿到了有关方面的补贴,这个费用足够他们山珍海味了。当然有很多怨言出现,这几乎是必然的;你总不能说所有的人都是吃不到葡萄的感觉,因为他们确实是故意忽略了该省的一些精英写作者,一些在全国有很大知名度的写作者。

听得多了,我只好安静地劝他们:如果让高玉宝来编文学史,他必然选择《半夜鸡叫》这样的作品做深刻分析。在一个打工文学甚嚣尘上的地方,你不要指望他们会自我拔高;他们自我矮化的速度,只要不是跳崖那样,就已经不错了。什么样的主编就决定了什么样的书刊。若干年后,说不定又会来一场“重写文学史”的浪潮,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2

那些所谓的“海外版”都很可疑。某某杂志、某某报纸还标明自己怎么怎么有影响,我走了二十几个国家和地区,却从来没有看到过它们的“海外版”。

估计,应该都是为了出口转内销吧。

3

现在,很多美术学院的一二年级学生,都急急忙忙地搞所谓的当代艺术,不做基本功训练了。以前在美术类大学本科毕业作品展览上,可以看到很不错的、基本功很强的绘画。那些都是传统的功底,价格也不高,可以适当收藏。但是现在,这些美展基本上都是所谓当代的艺术,在我们看来,就是不堪入目。

这里面很大的原因,就是近年来收藏品市场的低迷,导致很多传统绘画的画家揭不开锅,几年不开张的多了去了。而那些所谓的国际拍卖市场上,都是所谓的当代艺术大家拍出天价,但不知道这些画卖给谁了。

传统绘画一般来说很容易看出好坏,哪怕你没有什么美术的审美能力,也大致能看得到画面是否舒服。

当代艺术则不然,都是鬼画桃符,故弄玄虚,也没有一个共同的评价标准,都是个人所爱,各花入各眼。在拍卖市场上,你没有自己的金主,没有自己的老板,没有权力机构为你站台,你就根本没戏。很多时候,这个老板给你拍出天价的这一幅画,到另外一个老板那里,可能就一文不值,甚至都是糟蹋画布、颜料。

所以,很多学生急功近利,甚至在一些老师的不当引导下,丑画怪画百出千出。他们遵循一条丛林规则:要想不让人看出你的水深水浅,就要把水搅浑。

这些年,一些文学刊物为了拉拢年轻的读者,在学校里大量寻找写作者。我看过几篇他们的作品,通篇不知所云,大概类似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意识流,一点新鲜感也没有,不仅是洋人玩得不要的东西,也是中国的所谓先锋写手曾经玩腻歪的花样。

后来与那些同学聊天,才知道他们根本就不会传统小说的结构;至于人物、对话、细节这些要素,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怎样扬长避短?同样是把水搅浑。

4

韩石山说:报道与小说,语言上是两回事。报道要简洁明快,小说要含蓄啰嗦、絮叨有趣。千万别信鲁迅说的,写完之后至少看三遍,将可有可无的字词句删去。那不是写小说,是拍电报。鲁迅,还有现在热捧的汪曾祺,都不是会写小说的作家;他们写的,那叫文章,魏晋文章。百年来,没有一个学鲁的人,写出好小说;近几十年,也没有一个学汪的人,写出好小说,可证吾言之不诬。

我觉得鲁迅的小说是很难学的。主要是因为他的语言有自己的系统,这种语言是天生的,不是培养的。没有鲁迅那样的内力,简单的模仿是没有用的。

5

还是要说说标题的问题。很多作者不注重标题,特别是那些电视剧,越拍越烂的成色,甚至在标题上都体现出来了,没有几个好标题出现。

曾经有一个打工文学作家写了自己的一段故事:一个厂子接了一个做美国星条旗的活儿,他们用各种办法完成了这个订单。故事的标题叫“星条旗飘扬”之类的。一个“文学干爹”看到,吓了一跳,说,你这不仅不能发表,还会出大问题。不过,也有变通之法。“干爹”给改了个标题,叫“国家业务”什么的。这一改不仅发表了,还获得了一个国家级大奖;原本在流水线上打工的作者,也由农民工摇身一变,变成国家干部,走上领导岗位。这就是标题的重要性。

6

好多年以前,湖北作家陈某人指责另外一个跟他走得比较近的作家抄袭他的作品,那个作家也不服气,说你抄我的还差不多。的确,读者一看两个人的小说,情节、人物设置,包括一些细节都差不多。后来,喜欢读报的人才发现,他们两个都在抄,抄的是某报一篇写得比较详细的通讯。原作者就笑说,我还没意见呢,你们两个却争起来了。

7

再读施咸荣他们翻译的《富人穷人》,仍能感觉到其语言的魅力。上世纪,我们的语言习惯都是傅雷等大家译的书养成的。现在用讯飞软件,一个月可以译出几本,我都可以翻译。

8

不知道为什么我读不进金庸。不光是金庸,包括古龙、梁羽生这些香港产的武侠小说,我都读不进去,就觉得,这样瞎编乱造的小儿科有什么意思?又想到海外华人世界普遍阅读金庸,并且国内大量的人也在读,可能说明我是错的。

金庸的文字作为汉文化的底色,它的存在总是有道理的。但很多人还是固执地认为,就像那些东北方言影视剧、小品一样,金作家的作品降低了中国人的智商。

需要强调的是,一些中国人常常把娱乐当文化,或者把文化当娱乐。

9

岳阳的一位退休语文老师,对我的“喜剧化”文字表示愤怒,指责我亵渎了他家乡的岳阳楼。鉴于这似乎已成了一个“圣物癖”事件,我有必要云淡风轻一下。

这位老师认为我贬低了范仲淹的人格和文品。其实我并没有拿出一篇完整的文章说这个话题,那只是其中的几句话。他不求甚解,大概都没有看完整篇文章就发作了。作为老师,他这样子可是会误人子弟的。

我还是坚持认为,范仲淹是先有了这么一篇文章的大意,恰值岳阳楼刚刚落成,于是这篇文章就放在那里了;如果换成滕王阁或者黄鹤楼,他一样也可以把这个意思安在它们身上——根据建筑的规模,它放在滕、黄身上要更合适,因为岳阳楼充其量就是个三层楼嘛,就是一个小别墅的规模,放在现在,也就是随便哪个新农村的一个体面非常的建筑。

我认识很多评论家,他们往往是在读书的过程中就有了成竹在胸的结论;只是要放在哪里去生发开去,就要等机会了。或者这个时候正好有人求他写评论,他就可以放在这个人身上去发散思维。特别是那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成套的思维,你往哪个人身上安,别人都不会去追究。现在的文坛,需要的是快餐,需要的是模棱两可,需要的是左右逢源,需要的是上下通吃。你不能说评论家就不能为稻梁谋;实际上,我们今天的评论家,尤其是那些大学教授,那些在作协坐班的,有谁不是为了稻梁谋而去写文章的?

当然你也可以继续指责我,什么往黄鹤楼、滕王阁去讨论啊,什么忽略了岳阳楼的历史地位啊。且不论你岳阳楼的形制、大小是否真正代表了中华文明,是否代表了中国人的建筑才能,就其体量来说,也不能跟黄鹤楼或者滕王阁去比吧?

再说湖湘文化惟楚有才之类,以黄鹤楼所在地武汉来对比,岳阳总不能说是楚文化的中心吧?我们所熟知的,也就是屈原当年因受委屈而投江的地方。就是现在的巴陵胜景,能跟武汉的三镇相比吗?何况,如果你一定要与李某人抬杠,我就告诉你一个常识:屈原可是湖北人喔。

10

那些职业画家都跟我说,我们很喜欢你那些漫画式的东西,那就是用你的表现语言去再现你所认识到的或你印象中的那个人,而不是照片中的那个人;你照着照片画所谓写实的东西,从基本功来说,你肯定不能跟职业画家比。

现在,那些作家们很计较我画得像与不像。画家们倒是多半从艺术的角度去看,关心那个笔墨是不是你独有的表现符号,而不是像与不像或者写实不写实。

11

经常有文友向我索取以前他们在我负责的版面上发表了文章的样报,我都非常抱歉,因为我连我自己的文章都不大收集,尤其是在报纸上发表的。

记得刚开始学习写作的时候,我会认真地把各种报纸上发表的文章剪贴成册。后来年纪大了,这种事越来越琐碎。我的文章小块块特别多,加上搬家频繁,在广东37年,我转了好几个地方,每次搬家都是丢东西的时候。

以前我经常在本报发表文章。单位负责人就警告我,不允许我连续以本名发表文章,认为我有赚取名誉的嫌疑。但是经常有版面需要应急,各种各样的内容需要找人补白。领导又找我,责令我要换不同的名字。这也就是我笔名非常多的一个原因。我自己都记不清我到底有多少笔名。有认真的本地读者告诉我有几十个,甚至一百个都有。

当年我在天涯社区开博客,十几年下来,我把它当我的仓库了,那里面存了我好几百万字的文章。结果天涯博客不打招呼就关闭了,导致我满意的以前的文章全部丢失,也导致我对网络愤懑不平,一度甚至绝望地不想再写文字。

我非常佩服那些对自己的文章收拾得仔细的老人家,瓶瓶罐罐的都没有丢,可能都舍不得丢,最后还成为收藏自己的专家。湖北有位老诗人叫管用和,他甚至能把自己几十年前的几句话都收拾在一起,标明在哪里发表,有什么反应;而且八十岁之后,还在网络上陆续展示出来,让微信圈里的朋友大饱眼福。

我想如果我有他那份耐心,我现在光文章的目录就可以出几本书了。

12

有人说我退休以后,脾气变好了,个性也好了。其实我只是不喜欢和人辩论了。因为以前是精力旺盛,觉得有些辩论是值得的,但是现在我觉得,我的这些辩论对于世界格局的变化不会有任何影响,毫无意义。

不是我的个性变好了、脾气变好了,而是我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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