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社会支持对在华留学生心理适应的影响——兼论现实社会支持的调节作用

王赛妮 胡伟杰

(浙江师范大学 1.国际文化与社会发展学院;2.外国语学院,金华 321004)

近年来,我国凭借不断提升的办学实力和教育国际影响力,吸引越来越多的留学生来华学习。据中国留学发展报告(2022),中国持续保持为亚洲最大的留学目的国及世界第三大留学目的地国的位置[1]。另外,2021年已有来自205个不同国家和地区的留学生来华学习进修,全球覆盖率达97%[2]。

与同龄中国学生相比,在华留学生不仅面临学习适应,更要面对文化适应问题。当留学生进入到不同的文化环境中,一般要承受较大的心理压力,易出现情绪低落、易怒、焦虑等心理健康问题。有研究表明,社会支持对个体的文化适应有着积极的影响作用[3]。随着科技的发展,网络支持日益成为当前留学生不可或缺的支持来源。鉴于此,本文以在华留学生为研究对象,探讨网络社会支持与心理适应的关系,考察现实社会支持在二者关系间的调节作用。

一、研究现状综述

(一)心理适应

作为跨文化适应的维度之一,心理适应受多种因素影响。有研究表明,个体在心理适应前就存在的影响因素有人口统计学及其社会特性,包括年龄、文化距离等[4]。在文化适应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影响因素,则有适应策略、社会支持以及歧视与偏见等[5]。国内学者对于在华留学生文化适应的现状、影响因素及策略等情况进行了研究,其结果较为一致,发现留学生整体心理状态呈轻度抑郁,存在一定适应困难[6]。若这种压力长期无处排解则极易导致心理疾病,可见这一群体的心理健康问题亟需关注。

对于心理适应的测量,可以从心理健康角度进行评估。国内学者大多选用Zung氏抑郁自评量表(Self-rating Depression Scale,SDS)进行测试。本研究使用的心理适应问卷为Radloff编制的抑郁自评量表(Center for Epidemiological Studies Depression Scale,CES-D)。同Zung氏量表相比,该量表更适用于一般人群的抑郁症状测量,侧重情绪情感和精神状态,对于躯体症状的测量相对较少。

(二)网络社会支持及与心理适应的关系

社会支持作为人类社会性的体现,该概念被广泛应用于社会学、心理学、教育学等领域。良好的社会支持能够带来较低的文化适应压力,对个体的心理健康具有直接作用,有助于减少文化适应过程中的焦虑、抑郁和创伤等。

随着互联网的快速发展,社交媒体的出现将社会支持从现实交往扩展到了网络人际互动,为个体获取网络社会支持提供了便利。在网络交往中,个体不仅获得信息等工具性支持,同时获得友情、归属感等多方面情感支持[7]。在相关研究中,国内外学者主要关注两方面的内容,第一是网络社会支持的具体影响因素,第二则着重于网络社会支持对个体身心发展的作用。

网络社会支持对留学生心理适应的作用也已得到一定关注,大多是直接将网络社会支持作为文化适应的影响因素进行讨论。网络社会支持能缓解文化适应压力,使个体维持更大的社交网络,给予压力情景中的跨文化个体一定的保护作用[8]。同时,网络社会能提供情感支持,Lao[9]对在美中国留学生开展调查,发现留学生利用网络与当地人和本国家人朋友保持联络,有效弥补了现实人际交流的不足,提供了强有力的情感支持。

综合来看,网络拓宽了现实社会支持的领域及范围,但网络交往中特有的弱联系、高自我暴露等特性,使得现实社会中的线下支持与通过网络感知的支持存在很大的不同[10],但两者都对跨文化个体的心理适应产生重要影响。还有研究指出,现实社会支持与网络社会支持之间存在显著的相关性[11]。据此,本研究提出网络社会支持对在华留学生心理适应存在一定影响,并且其现实社会支持在网络社会支持与心理适应之间存在调节作用的假设。

二、研究设计

(一)被试

本研究采用问卷调查法收集数据,被试对象主要为来自国内各个高校的留学生以及在华语言进修班的学生。本次调查共收到问卷155份,142份为有效问卷,有效率为91.6%。被试基本情况:男性81人(57%),女性61人(43%);年龄在18至30岁的最多,占64.1%;汉语水平大多为1级到4级之间,占68.3%。

(二)研究工具

本研究问卷由四个部分组成,分别为人口统计学相关变量、网络社会支持量表、现实社会支持量表和抑郁自评量表,主要量表根据已有经典文献和前人研究改编而成,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指标。

1.抑郁自评量表

心理适应问卷采用Radloff的抑郁自评量表(Center for Epidemiological Studies Depression Scale,CES-D)进行测量抑郁程度及不同的抑郁症状,作为本研究结果变量。该量表题项的内容包含躯体症状、抑郁情绪、积极情绪和人际困难四个维度。CES-D共有20个题项,采用李克特4点量表形式,满分为60分,一般评定无抑郁症状为≤15分,可能有抑郁症状为16—19分,肯定有抑郁症状为≥20分。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Alpha为0.828,量表效度为KMO=0.835,Bertlett球形检验显著性水平p<0.010。

2.网络社会支持量表

本研究网络社会支持问卷改编自梁晓燕[12]的《青少年网络社会支持问卷》,测量结果作为自变量。原始问卷有23个项目,包括友伴支持、信息支持、情感支持和工具性支持四个维度,用于评价个体在网络交往中所获得的社会支持情况,得分越高表明个体感受到的网络社会支持越多。我们删除了不适用于留学生的个别题项,最终保留了20项,采用李克特5点量表形式,得分越高表明获取的支持情况越好。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Alpha为0.933,量表效度为KMO=0.913,Bertlett球形检验显著性水平p<0.010。

3.现实社会支持评定量表

本研究所使用的现实社会支持问卷改编自肖水源[13]的《社会支持评定量表》,包含主观支持、客观支持和对支持的利用度三个维度,该测量结果作为调节变量。本部分问卷共11个题项,对其中个别题项针对留学生身份进行相关修订,例如将量表中的“同事”改为“同学”、“工作单位”改为“学校”等,问卷总分46分,得分越高代表支持程度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Alpha为0.849,量表效度为KMO=0.883,Bertlett球形检验显著性水平p<0.010。

三、数据分析与讨论

(一)变量描述性分析

1.在华留学生心理适应特点

本次调查的142名在华留学生的CES-D总均分为17.48分,大于15分的有92人,占总数的64.8%,说明在华留学生中大部分存在抑郁倾向或抑郁症状,可见对于在华留学生的心理健康应该予以重视,提早关注和预防。

如表1所示,在华留学生在积极情绪调节方面的心理困难较大,对于未来的期望度、生活幸福感等方面的感知情况较差,可能留学生在学业上的困难和压力会使得其在对生活、未来及自我的积极态度方面有所影响。在华留学生对于人际交际方面的心理适应情况相对最好,可能由于中国人对于留学生普遍较友好,尤其在校园环境中留学生会较少感受到不公平、歧视或偏见等不良情绪。

表1 心理适应各维度均值

2.在华留学生网络社会支持现状

本次参与调查的142名在华留学生的网络社会支持总体均值为2.999分,网络社会支持处于中等水平。如表2所示,在四个维度中,工具性支持得分最高,这可能因为留学生在中国使用的社交软件都具有比较完备的功能,网络交往方面的服务比较人性化。其他三个维度均值均小于中等临界值3,对于友伴支持的获取情况相对较差,可能网络交往虽然比较开放但是也存在一定的匿名性特点,同时网络具有一定的风险性,这种不确定感对于留学生可能比较难以找到共同兴趣爱好及交心的伙伴和得到他人的认可。

表2 网络社会支持各维度均值

(二)心理适应、网络社会支持和现实社会支持的相关关系

对在华留学生的网络社会支持、现实社会支持和和心理适应水平的相关性进行考察,如表3所示,网络社会支持与心理适应呈显著相关,同国内外的研究结果基本一致;现实社会支持与心理适应不存在显著相关关系;网络社会支持与现实社会支持呈现显著相关。

表3 各变量相关系数

(三)现实社会支持的调节作用

使用SPSS 26.0对数据进行统计,运用层级回归的分析方法对现实社会支持(调节变量)在网络社会支持(自变量)与心理适应(因变量)关系间的调节作用进行分析。分层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模型2中引入交互作用项“网络社会支持×现实社会支持”后,与因变量的相关性显著(p<0.01),新增解释量R2的变化量为0.105,达到显著性水平。对于在华留学生的心理适应水平而言,网络社会支持的主效应显著,网络社会支持和现实社会支持的交互作用显著,说明现实社会支持在网络社会支持和心理适应之间的调节效应显著。

表4 分层回归分析结果

在CES-D得分上,网络社会支持和现实社会支持存在负向交互作用(β=-0.371,p<0.01)。对于不同现实社会支持水平的在华留学生,网络社会支持对心理适应的作用方向如简单斜率检验图所示(详见图1),现实社会支持程度高的在华留学生,网络社会支持对心理适应具有正向影响,即网络社会支持水平越好,CES-D得分越低,心理适应水平越好;现实社会支持程度低的在华留学生,网络社会支持对心理适应具有负向影响,即网络社会支持水平越好,CES-D得分越高,心理适应水平越差。分析其中原因,现实社会支持水平较差的留学生,在面对现实困难和压力方面可能存在一定的逃避、退缩等倾向,试图通过网络交往寻求更多社会支持,其在心理健康和情绪方面存在一定的障碍。

图1 现实社会支持对网络社会支持影响心理适应的调节效应图

同时,由斜率图可以发现,在现实社会支持程度低的情况下,网络社会支持水平低的留学生的心理适应水平显著好于网络社会支持水平高的留学生;在现实社会支持程度高的情况下,网络社会支持水平高低对心理适应的影响相对较小。另外,现实社会支持程度低的在华留学生的CES-D得分整体比现实社会支持程度高的留学生高,心理适应水平相对较差。

四、研究存在的不足

本研究存在一定的局限,首先,在研究方法上,采用问卷统计为基础的定量研究方法,使用抑郁自评量表(CES-D)对在华留学生的心理健康和适应水平进行测试,量表虽具有一定的权威性和有效性,但其缺点在于很难触及留学生的真实心理状况及其他抑郁症状,今后的研究可引入质性分析以弥补不足。其次,从研究内容来看,现实世界的社会支持和网络交往中感知的支持情况并非完全割裂,两者之间关系密切,今后应进一步探讨现实社会支持与网络社会支持之间的关系,以获得更加全面的社会支持水平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