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浩艺 赵晶晶
(1.澳门科技大学,澳门 999078;2.邯郸学院,邯郸 056006)
媒体融合意味着信息发布从“唯一”到“之一”的渠道之变,媒体形态从“单一”到“融合”的跨界之变,受众也在从电视端迁移到互联网端,这促使电视媒体不断调整传播内容,创新表达方式,拓宽传播渠道,这一变革给时政新闻报道带来了新的机遇与挑战。
作为国家媒体的典型代表,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深刻影响甚至代表中国主流电视新闻的表达、判断与导向[1],央视新闻在融媒体传播时代的每一次创新和突破都会引起学界的广泛关注。《大国外交最前线》是央视新闻于2019年11月起推出的一档短视频时政新闻栏目,内容主要包括国家领导人的外交活动以及随行记者和报道团队的工作花絮,是严肃时政新闻的轻量化传播。人格化的传播策略是《大国外交最前线》与以往传统类型外交时政新闻报道最突出的区别,栏目采用Vlog的形式,以随行记者(新闻主播)的视角对新闻现场和新闻背景进行解读,营造人际交流的氛围,缩短主播与观众之间的距离,给观众以亲临现场之感。
人格化传播通过打造拟态交流的氛围,来提升传播的亲近性与交流感,引起了学界对其传播策略、影响的总结与反思。我们站在框架建构的角度,用内容分析的方法对《大国外交最前线》进行实证研究,并以《新闻联播》节目中相关时政新闻报道作为对照。通过获取新闻主播的口语表达框架模式,了解主播具体是以怎样的方式进行人格化传播的,受众在这一过程中获得了什么特点的信息,这与传统类型的时政新闻报道相比有何不同,从而进一步分析媒体融合背景下国家媒体如何借助人格化传播创新时政新闻报道方式和内容。
“人格化传播”并非融媒体时代所特有,但在广播、电视等传统媒体中,新闻报道很少突出“人格化传播”。随着移动社交平台的大量出现,主持人(新闻主播)从以往的中介符号蜕变为传播的中心节点,新闻报道中的“人格化”传播在新媒体平台得到凸显[2]。
近年来,关于主持人的“人格化传播”研究开始高频出现,国外学者围绕性别、服装、情感运用等因素探讨其对主持人公信力、传播效果的影响。伴随新媒体传播逻辑的改变,主持人的角色和场域发生了变化。学者们开始从传播者的视角出发,将人格化作为整个栏目的传播技巧,研究微信、微博等新媒体平台的人格化传播策略[3]。通过梳理现有对人格化传播的相关研究,不难发现多数研究聚焦于总结人格化传播的策略、动因及其重要性与传播路径,对主持人的具体表达内容关注较少,且少有结合框架理论进行的实证研究,而运用框架理论对新媒体主播的新闻报道展开内容分析,不仅具备一定的科学性,也更能直观地反映不同传播形态下新闻主播的语言特点。
首次将框架的概念引入到传播学中,并明确定义框架概念的是美国社会学家、作家戈夫曼,他将框架定义为“人们用来认识和阐释外在客观世界的认知结构”[4]。媒介框架即媒介机构资讯处理的组织框架,它适用于多种类型的媒介信息生产和传播过程的研究。将这一概念应用于新闻选择和意义建构过程的研究中,则称其为新闻框架。新闻框架会对记者在事件发生后选择哪些要素进行报道、报道所呈现的态度倾向以及期望达成的效果等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在进行新闻报道工作的过程中,框架是必备的要素。因为一般情况下新闻事件的复杂程度比较高,在新闻时效性与报道特性等条件的限制下,新闻记者无法在一篇新闻报道当中呈现出事件的所有细节,只能运用一定的新闻框架对其中的关键要素进行抓取和整理,呈现出其认为最具新闻价值的部分。
在报道新闻的过程中,新闻框架通常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报道素材的选择,二是对新闻报道的建构。框架建构的过程包括选择和突出,美国政治传播学学者艾英戈从宏观角度对新闻报道进行“主题框架”与“情境框架”上的划分[5]。主题性框架由关于一般趋势的信息或政策事件构成,新闻报道的目标都是抽象的和客观的,它是以一个议题或命题为核心,对某类新闻现象运用系统资料和全面概括的手法加以报道。情境框架则体现在以讲述一个或多个具体的故事和事件而报道该个体新闻现象。
学者纽曼等人发现,媒体在进行新闻报道时所使用的框架与受众在讨论新闻事件时所使用的框架并无本质不同,并由此总结出了“经济框架”和“冲突框架”等在新闻报道中经常出现的框架。塞梅克托和法肯堡进一步提出了“人情味框架”“责任框架”“道德框架”,并将“经济框架”具体指向为“经济后果框架”。德弗雷斯在上述研究的基础之上,总结出了“新闻通用框架”的概念,即普遍存在于不同主题、不同议题、不同文化、不同历史时段的报道中的新闻框架[6]。
“新闻框架”理论如今被越来越多地运用在关于媒介内容的比较分析当中,但少有研究站在口语表达的角度去分析新闻主播或出镜记者通过话语传达出的新闻框架。在融媒体时代,越来越多的主流媒体开始运用人格化传播的策略,新闻主播的口语表达在新媒体短视频类型的新闻报道中发挥出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值得运用“新闻框架”理论展开分析和探讨。
综上,本文将运用两种不同的新闻框架进行比较分析:第一种是艾英格提出的新闻报道的测量框架,就是把新闻主播的报道内容分为主题框架或情境框架,第二种是5个新闻通用框架,包括经济后果框架、责任框架、冲突框架和人情味框架。基于以上的文献分析,提出以下研究问题:(1)《大国外交最前线》在进行人格化传播的过程中呈现出了怎样的新闻报道框架?《新闻联播》中相应主题的报道相比有着怎样的异同?(2)媒体融合背景下国家媒体如何借助人格化传播创新时政新闻报道方式和内容?
随着大众媒体和传播技术的发展,内容分析法中关于“文本”的含义在不断扩展,本文就将《大国外交最前线》中主持人的现场报道内容作为研究对象,结合节目视频进行编码展开分析。
与其他新媒体栏目相比,《大国外交最前线》专注于对外交领域时政新闻的报道,其主题更为鲜明,相关内容在《新闻联播》中均可找到对应报道,同时拥有较高的播放量,具备一定的典型价值。样本选取对象为“央视新闻”和“新闻联播”微信公众号于2019年11月16日到2023年4月20日的上线的《大国外交最前线》完整版内容,通过在上述两个微信公众号中搜索关键词“大国外交最前线”共找出有效样本79条。同时在央视《新闻联播》中找出与《大国外交最前线》报道主题相对应的新闻报道98条,用于比较分析。
本文将人格化传播框架分为两大类进行分析。“框架A”由主题性框架和情境性框架组成。主题性框架包含关于总体趋势的信息或者是公共政策的阐述,通常该类报道是背景性报道,其主要内容是非个人化并且抽象的,而情境性框架则更注重个人经历的细节描述和过程记录。“框架B”基于荷兰阿姆斯特丹大学德弗雷斯教授于2005年总结出的“新闻通用框架”,结合郭勇在2015年对涉及中国媒体相关研究中运用的新闻通用框架的梳理和归纳,确定了经济后果框架、责任框架、冲突框架、人情味框架等相关变量和类目,并以问题解构式的方法明确上述框架的操作化定义以作为编码过程中的判定依据。
我们选定两名在读研究生作为编码员来完成对新闻报道内容的正式编码工作。他们有着相同的专业背景,对本研究所涉及的相关内容有着较高的熟悉程度,对主持人现场报道内容的理解更趋于一致。在进入正式编码之前,对两名编码员进行了培训,对于编码员间存在争议或理解存在偏差的部分进行了进一步明确,培训过后从已汇总整理好的内容分析素材库中随机抽取20条报道进行试编码,编码员间信度系数均超过0.80(Cohen’s Kappa)。
如表1所示,在框架A的使用方面,经过卡方分析显示,在79期《大国外交最前线》节目中,主持人在进行现场报道时更多地使用情境性框架,占比为72.15%,这与央视《新闻联播》相应主题新闻报道的框架使用存在显著差异,《新闻联播》会更多采用主题性框架,占比达100%。
表1 《大国外交最前线》与《新闻联播》报道框架使用比较
在框架B的使用方面,在79期《大国外交最前线》中,有主持人在进行现场报道时使用经济后果框架的比重为48.1%,使用责任框架的比重为62.03%,使用冲突框架的比重为26.58%,使用人情味框架的比重为84.81%;在央视《新闻联播》与《大国外交最前线》主题相对应的98条新闻报道中,使用经济后果、责任、冲突、人情味框架的报道占比依次为38.78%、66.33%、17.35%和44.9%。卡方检验表明,在报道主题趋同的情况下《大国外交最前线》中主持人的口语表达与《新闻联播》播发的新闻报道所使用经济后果框架、责任框架和冲突框架的数量并不存在显著差异,而对于人情味框架的使用则存在显著差异,相较于《新闻联播》的相关报道,主持人在《大国外交最前线》的报道过程中倾向于更多地使用人情味框架。
新闻框架是新闻媒体在资源有限或报道主题的影响下,对新闻事件进行切割处理的必然选择。研究发现,相较于《新闻联播》的外交新闻报道,《大国外交最前线》中的新闻主播(出镜记者)在情境性框架的使用上占据着压倒性优势,这对于作为国家媒体——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的时政报道来说是一次突破性的尝试。相对于其他题材的新闻而言,时政报道的限制性因素往往更多。如何在有限的空间里去寻求报道的更多可能性,考验着新闻主播和整个报道团队的能力和水平,从这个角度上讲,《大国外交最前线》不仅能够作为《新闻联播》常规报道的有益补充,而且能够反作用于传统媒体,成为创新时政报道方式的“试验田”,这一点在研究过程中得到了初步印证,情境性框架的使用在《新闻联播》中呈现出增多的趋势,在未来的研究中可以进一步深入探索。因此,《大国外交最前线》在进行人格化传播的过程中重视对于情境性框架的使用,这意味着国家媒体近年来日益重视新闻报道的记录性和现场感,不断强化对新闻现场细节的挖掘,这种情境化的报道方式有助于软化议题,变抽象为具象,进而增强受众对新闻信息的理解和认知。
情境性框架的使用能够增加新闻报道的人情味,因为其着力于对新闻事件的过程细节和环境进行描述,《大国外交最前线》中记者对外交活动现场的直观报道和观察能给受众以现场参与感和视觉冲击力。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情境性框架如果过分注重细节,就难以提供足够的背景,满足对于新闻主题的讨论。因此,我们发现尽管《大国外交最前线》着力运用情境性框架和人情味框架进行人格化传播,但没有完全放弃对于主题性框架以及经济后果、责任、冲突框架的应用,如此才能在保证记录性和现场感的基础上减少情境性框架的片面性,在主干内容上保持和《新闻联播》相关报道的一致性。例如,《大国外交最前线》中记者在对国家领导人出访活动进行报道时,除了对新闻现场的客观环境进行观察介绍外,还会着重介绍此次出访的时机、意义、相关背景等,这些方面的内容都需要与《新闻联播》的报道保持高度一致,如此才能突出作为时政报道的严肃性和严谨性。
此外,本研究对于全媒体语境下人格化传播能力的强化也有所启迪。全媒体时代对主持人角色、表达方式和主持能力等方面的要求都发生了改变,通过对《大国外交最前线》中主持人对于框架B的使用分析不难看出,全媒体时代的国家媒体在时政新闻报道中运用人格化传播要坚持守正创新,既要强化时政新闻的权威性、严肃性和严谨度,又要在表达中熟练运用各种新闻报道框架,力争做到抓住细节、突出重点、忠实记录、贴近现场。
新时代中国的大国外交对于外交类时政新闻报道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大国外交最前线》的推出及其背后蕴含着国家媒体在推进人格化传播方面守正创新、破立平衡的创作逻辑,对未来其他题材时政报道实践也有参考价值。面向未来,可以尝试进一步打破“流水账式记录”的创作惯性,形成并强化新闻主播的新媒体创作风格,既要做到可看性强,又要避免消解议题的严肃性和媒体的权威性,让国家媒体的时政报道在新媒体语境中持续有效地获得更多受众的认可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