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仙,张艺胜
(五邑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广东 江门 529000)
产业转移是区域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由于资源供给或产品需求条件发生变化而引起的产业向其他国家或地区转移的现象或过程[1]。经济发展的空间不均衡是不同区域间的产业转移之源,其本质则是产业要素在地理空间上的优化再配置过程[2]。迄今为止,全球产业转移经历了5个演进阶段[3]。中国正处于第五次全球产业转移的焦点,大国内部承接中高端升级产业落地、转出部分劳动密集型低端产业的“双向转移”正在同时发生。其中,东部沿海地区不仅是此次全球产业转移的主动力源,也是国内区际产业转移的主要转出地。
作为我国最早承接国际产业转移并率先发展起来的省份,广东省长期稳居省级经济体规模首位,整体已经进入了发达地区行列。然而,省域内部区域经济差异十分显著,“最富的在广东,最穷的也在广东”,类似的俗语形象地刻画了广东省内的区域经济差异程度。为破解区域经济不平衡难题,广东省持续完善以产业转移推动区域协调发展的整体思路和具体政策,其发展历程可以划分为“双转移”政策期(简称“双转移”)、产业共建期、有序转移期3个阶段(如表1所示)。“双转移”即劳动力转移和产业转移,具体而言是指珠三角地区劳动密集型产业向广东省东西两翼、粤北山区转移,而广东省东西两翼、粤北山区的劳动力一方面向当地二、三产业转移,另一方面向珠三角地区转移。产业共建是在继续推动珠三角产业向粤东、粤西、粤北地区转移的基础上,同时强调珠三角与粤东、粤西、粤北地区产业链的跨区域合作,并希望通过产业共建形成粤东、粤西、粤北地区和珠三角地区同等水平、优势互补的区域产业分工合作格局。有序转移则强调以多种形式加强区域之间的合作,推动省内跨地域产业链的构建与延展。3个阶段的政策都体现了广东省以产业转移和空间布局优化推动区域实现协调发展的初衷,但在推进思路上存在较大的差异。“双转移”聚焦于产业和劳动力要素的转移,产业共建既强调产业的区际转移和承接,也注重跨区域的产业合作;而在有序转移阶段,更强调产业链跨区域优化布局。
表1 广东省以产业转移政策推动区域协调发展的演进历程
作为我国第一经济大省,广东省持续担当我国改革开放的排头兵、先行地、实验区,在中国式现代化建设大局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和作用。2023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第四次亲临广东省视察,高度重视广东省提高发展的平衡性和协调性问题,并寄望广东省在促进城乡区域协调发展方面继续走在全国前列。在长期以产业转移推动区域协调发展的政策实践中,广东省的产业转移究竟呈现出怎样的特征,是否形成了与政策导向一致的发展趋势?已有研究从多个角度对广东省产业转移的政策效应进行了评价。王文森发现产业转移和空间布局调整总体上促进了省内产业的均衡化发展,东翼和山区工业的地位加强,珠江三角洲及西翼工业地位相对削弱,全省21个地级市之间的工业发展差距总体呈小幅收窄态势[4]。吴汉贤、邝国良构建了广东省产业转移效应理论模型,并据此分别对产业转移进程中承担不同角色的珠三角和粤东、粤西、粤北的影响效应进行了分析[5]。许桂灵、司徒尚纪通过对比2003—2008年广东省四大区域的GDP总量、财政收入等指标后认为,“双转移”带来了包括工业产值增长的经济效应、扩大人口就业的社会效应等系列影响[6]。黄新飞、陈姗姗从产业结构、农村劳动力就业和先进制造业发展等角度出发,通过专业化指数和区位熵等定量指标分析了广东省产业转移的特征[7]。何周倩等以英德市产业转移园为例,对从珠三角转移到该产业转移园区的189家企业分行业对其迁移成效进行对比发现,企业迁移成效存在行业异质性,且受空间黏性影响[8]。
上述文献深化了我们对广东省产业转移阶段性特征的认识,但还显现出以下不足:一是广东省产业转移进程实际上具有明显的阶段性差异。然而,既有研究考察时段多是2010年之前,关注“双转移”初期阶段的产业转移特征,缺乏对“双转移”后期阶段及产业共建阶段的研究,更没有对“双转移”和产业共建阶段的转移特征进行对比。二是既有研究并未明确广东省产业转移的数量和方向,仅仅通过相关经济指标在不同时期的变化间接推断产业转移的特征和影响效应。广东省持续以产业转移来推动区域实现协调发展的进程中,实际上仍缺乏对产业转移特征和趋势的量化分析。因此,本文基于2008—2020年的数据,在改进产业转移量化测度方法的基础上,分别对广东省在珠三角、粤东、粤西、粤北四大区域空间层次上的劳动密集型、资源密集型、资本与技术密集型制造业产业转移特征和趋势进行测度与分析,以期明确在阶段性政策推动下广东省制造业产业转移的时空演化特征,为广东省在有序转移新阶段完善政策工具、提升政策效应方面提供数据支持,也为全国范围内其他省份的产业转移提供参考借鉴。
一直以来,如何对产业转移进行量化都是一个难题。国外研究者通常根据企业区位变迁直接判断产业转移的规模和方向[9],但我国由于缺乏完善的企业地理区位数据信息,无法应用此种方法对区际产业转移进行量化。为了克服微观数据的局限性,国内研究者采取了多种思路来突破产业转移测度的难题。本文在梳理既有测度产业转移方法的基础上提出了一种较为细致的测度产业转移的方法。
一种较为普遍的思路是通过相关指标的份额变化对某一地区的产业是转入还是转出做出判断。在实际研究过程中,具体的指标选取根据研究者关注的重点而有所不同,并在直接使用某一个或者几个指标抑或构建综合性的指标体系上各不相同。研究者通常直接使用产业产值、产业吸纳劳动力数量的占比变化来反映产业转移结果,将占比相对提高判定为该区域产业转入,反之则是产业转出,如用污染产业和清洁产业的比值变化来反映国际污染产业转移趋势[10]。也有研究者构建包含多个指标的产业发展状况评价体系,如产业竞争力[11],并通过计算综合指标的时序变化来反映产业转移情况。综合利用产业份额的绝对变动和区位熵的相对变动,测度和分析制造业全行业和各细分行业的产业空间转移趋势[12]。这种测度方法实际上关注的是产业空间分布结构变化的结果,虽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产业空间转移的方向和趋势,但是不能直接展现具体的产业转移量,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另一种较为普遍的方法是借鉴偏离-份额思想,将某一产业在某一行政单元一定时期经济产出的变化分解为不同区域层面的增长分量,观察区际产业转移的时空演变趋势和绝对规模,这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对产业转移绝对规模测度的问题。ZHAO X L和 YIN H T通过比较某区域在某一时期内制造业部门增加值占全国制造业部门增加值总和的比重与前一时期该比重数值来判断该区域产业的转入和转出情况[13]。在此基础上,冯南平、杨善林构建了产业转移量化指标,用以衡量产业转移的规模和方向[14]。孙晓华等进一步加入地区经济规模占全国总体经济规模的比重以消除地区生产状况变化给行业份额造成的干扰[2],其构建的产业转移指数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产业转移的方向,也反映了地区间产业转移量的大小,但仍是从相对比重的变化来反映产业转移的特征。
利用区域间投入产出表的数据来揭示区际产业转移的特征也是一种被较多采用的方法。刘红光等率先利用投入产出分析法度量了1997—2007年中国几大区域间产业转移净比重,并在此基础上总结了研究阶段内中国区域间产业转移的特征、机理与模式[15];张友国基于区域间投入产出模型,以长江经济带为例,分析了产业转移的5种模式[16]。此种方法虽然能够反映出产业转移的数量和方向,但是在实际应用中受限明显,其数据获取难度较大且通常间隔5年才有数据更新,不能体现产业转移的连续动态过程,也难以反映出最新的产业空间变化特征。
还有较多学者利用相关指标替代法来表征产业转移。较多研究利用外资数额来反映国际产业转移的数量特征。在对国内区际产业转移的研究中,有研究利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供的国内投资数据来估计我国省际产业转移的规模[17],也有研究利用省外到位资金总额作为承接产业转移的代理变量[18]。这和用外资数据作为国际产业转移的代理变量的思路是一致的。当然,这种方法只能对产业转移进行大致的估计,无法精确量化产业转移的规模。
此外,相对净流量指标测度法亦被用于产业转移的测度。覃成林、熊雪如在对产业转移进行定义的基础上,以区位熵指数和修正后的引力模型为基本测量模型,建立产业转移相对量和区域经济关联度测度方法,并以此为基础,构建出产业转移相对净流量指标,用以测度产业转移的方向和相对规模,并把全国划分为八大经济区域的空间层次,将制造业细分为劳动密集型、资源密集型、资本与技术密集型三大类型,对2000—2010年我国制造业产业转移的方向和相对规模进行了测度和分析[19]。戴翔等通过引入经方向性修正的引力模型,对覃成林等的相对净流量指标稍加改造,以不同技术水平为产业划分依据,在省级经济体的空间层次上考察了2000—2014年产业转移及产业转型情况[20]。
相比之下,相对净流量指标测度法能够衡量产业转移的规模及方向,所使用的核心数据是较易得的产业从业人员数、地区GDP等,在时间维度上具有较好的连续性。在获得区域总体的产业转移量化指标后,以经济关联度为主体来构建权重系数,将产业转移总量“分配”到与之相关的其他区域上并进一步计算区域之间的产业转移规模,这一指标构建思路是可取的。需要注意的是,该方法中产业从业人员数的变化是否最能体现产业转移的指标仍值得商榷。此外,过于复杂的权重系数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该指标的经济含义,如何构建准确且简洁的权重系数仍值得进一步改进。
本文认为,虽然在产业转移的过程中必然伴随着劳动力人口的迁移,但是由于不同类型的制造业对劳动力的吸纳程度不一样,而且随着技术的进步,数字化、自动化、智能化技术对制造行业的影响愈加深重,部分制造业尤其是资本与技术密集型制造业的专业从业人口数量变化越来越不能代表某个产业的区际变动情况。相比之下,制造业产值的区际变化则更能体现产业的空间转移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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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t时期i区域与j区域之间的经济关联度占i区域与所有非i区域的经济关联度总和的比例表示i地区与j地区之间的产业转移权重(以Fij,t表示),则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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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一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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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2017年我国对制造业分类重新进行了调整,本文对制造业的分类参照最新的《国民经济行业分类和代码》(GB/T4754-2017)。对制造业二位码分类问题,当前学术界存在较大争议,劳动密集型、资源密集型和资本与技术密集型产业所属二位码制造业分类并没有绝对标准。不同类型的制造业在产业发展过程中随着其生产要素的比重变化,甚至不同产业类别可能相互转换。在此处选择了国际贸易标准分类(STC3.0)将31个制造业部分分类,并在此基础上结合传统分类标准进行了细节的修正(见表2)。
表2 本文制造业产业分类说明
广东省四大区域制造业产值和21个地级市的GDP数据来自2009—2021年《广东统计年鉴》《广东农村统计年鉴》,并以《中国城市统计年鉴》《广东省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作为补充。其中,本文对制造业产值数据进行了如下分类和加总处理:在得到广东省21个地级市的不同产业类型制造业的产值数据之后,按照上述产业分类标准对各地市31类二位码制造业产值进行加总,得到四大区域制造业的产值数据。球面地理坐标数据来自谷歌地图API,利用ArcGis Pro计算得到每个年度四大区域经济重心间的距离。
本文依次测度了“双转移”和产业共建两个阶段广东省四大区域资源密集型资本与技术密集型、劳动密集型制造业的专业化指数和转移相对净流量,以此对比分析连续政策驱动下广东省制造业转移的特征及趋势。
广东省内资源密集型制造业专业化程度区际差异明显。从图1可以得到,粤西专业化指数最高,各年份均在2以上;粤北次之,持续在1.8~2.2区间变动;粤东排名第三,变化区间集中在1.2~1.7之间;珠三角最低,专业化指数长期稳定在0.82~0.86之间。从变动趋势来看,粤西、粤北和粤东均呈现出总体升高趋势,珠三角则与之相反,呈现小幅下降趋势。这表明研究期以来,广东省资源密集型制造业持续的集聚性转移,具有自然资源优势的粤东、粤西和粤北地区为集聚性转入区域,珠三角地区则为集聚性转出区域。
图1 2008—2020年广东省四大区域资源密集型制造业专业化指数变化
表3呈现了2009—2020年广东省内资源密集型制造业产业转移的方向和规模。数据显示,广东省内四大区域之间的产业转移并不是单向的,产业转移的方向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动。2009—2013年,珠三角和粤东地区除2010年产业转移的方向为从粤东转入珠三角外,其他年份均为珠三角向粤东转移;2014—2020年,一直呈现粤东向珠三角转移的特征。珠三角和粤西地区的产业转移方向变化频繁,2009年、2014年、2016—2018年及2020年为粤西向珠三角转移、2010—2013年及2015年、2019年为珠三角向粤西转移。珠三角和粤北之间,除2010年、2012年和2015年为珠三角转向粤北,其余年份则正好相反。粤东、粤西之间,2016年前大多数年份为粤东向粤西转移,2009年、2011—2012年及2017—2020年均为粤西向粤东转移。粤东和粤北之间,由粤东转向粤北的年份略多于由粤北转向粤东的年份。粤西和粤北之间,产业转移规模较大,净转移总量较为可观且转移方向为粤西转向粤北。
表3 2009—2020年广东省内资源密集型制造业区际转移情况
本文将不同区域同年度的产业转移相对净流量绝对值加总,得到该年份的产业转移总规模,以便考察产业转移的绝对数量。通过将2009—2020年以来各个不同区域之间的相对净流量数值直接求和得到对应区域之间的净转移总量,以反映考察期内不同区域之间产业转移的净总体效应。从表3所呈现的转移过程来看,2009—2020年,广东省内资源密集型制造业产业转移的总规模总体呈现出先下降再上升的趋势,且转换的时间点恰好在2016年前后,表明广东省内“双转移”阶段的政策效应随着时间推移逐渐下降,直至进入产业共建阶段后又渐趋增加。在此期间区域之间产业转移的净总效应为粤西、粤东总体均向粤北转移,粤东、粤西、粤北总体均向珠三角转移,粤西总体向粤东转移。其中,净转移总量最大的是粤西向粤北的转移,为46.86,其次依次是粤北向珠三角的转移和粤西向珠三角的转移,分别为15.48和11.15。
在广东省产业分工格局中,珠三角资本与技术密集型制造业主要集中在珠三角区域,其分工专业化指数明显高于粤东、粤西、粤北地区(见图2)。
图2 2008—2020年广东省四大区域资本与技术密集型制造业专业化指数变化
粤东、粤西、粤北3个区域的专业化指数均较低,常年在0.6以下,其中,粤西地区最低,粤东地区次之,粤北地区稍高。从变动趋势可以看,珠三角和粤东的专业化指数较为稳定,呈小幅微降之势,整体分别保持在1.1和0.35附近;粤西地区降幅明显,2008—2020年共下降了11个百分点;粤北地区则呈现出较为明显的增长态势,观察期内增速超过了12个百分点。
表4进一步揭示了广东省内资本与技术密集型制造业区际转移的方向、规模与演化路径。从表4的数据可以看出,在大多数年份里,粤东与粤北以及粤西和粤北之间发生的产业转移规模较大,并且转移的方向总体呈现出粤北向粤东及粤西转移。2009—2020年,粤北向粤东的净转移总量为13.40,粤北向粤西的净转移总量为22.60。在珠三角与其他区域之间,大多数年份为珠三角向粤东和粤西转移,且净转移总量表现出珠三角向粤西净转移量大于其向粤东的净转移量;珠三角与粤北则表现出不同的特征,大多数年份为粤北向珠三角转移,整个考察期的净转移总量为粤北向珠三角转移了8.72。粤东与粤西之间表现出相互转移的态势,但考察期总体表现为粤东向粤西转移。从各个年份对应的转移总规模来看,广东省产业转移的规模变化较为频繁,“双转移”与产业共建阶段都出现了省内的资本与技术密集型制造业转移的小高峰,显现出政府出台的产业转移政策在实际中的推动作用。
表4 2009—2020年广东省内资本与技术密集型制造业区际转移情况
劳动密集型制造业专业化指数亦呈现较为明显的空间分异特征(见图3)。
图3 2008—2020年广东省四大区域劳动密集型制造业专业化指数变化
图3显示,粤东和粤北的专业化指数均在1之上,且均是劳动密集型制造业的主要集聚区。其中,粤东的专业化指数常年在2.4以上,远高于粤北。珠三角整体专业化程度接近1且呈小幅下降态势;粤西的专业化程度最低且整体变化趋势为先升后降。整体来看,广东省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呈现出集聚性转移的特征,珠三角、粤北和粤西是转出区,相应地,粤东是转入区域。
表5显示了近10年来广东省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区际转移的方向及规模的动态变化特征。从结果可以看出,珠三角与粤东、粤西、粤北区域之间的产业转移呈现出较大的差异。其中,除2010年和2019年外,其他年份均表现为粤东向珠三角的转移,且整个考察期粤东向珠三角的净转移总量为10.26,规模相对较小。珠三角与粤西、粤北在部分年份的转移方向分别为由粤西转向珠三角和由粤北转向珠三角,但是整个考察期仍是珠三角向粤西和粤北转移,且净转移总量分别是2.33和23.26,后者显著高于前者。粤东、粤西和粤北之间,粤东向粤北转移具有相对持久性且二者之间净转移总量较大,显著高于其他区际转移;粤西和粤北的转移方向为2009—2010年由粤北转向粤西,2011—2017年持续表现为粤西向粤北转移其后又呈现粤北转向粤西的变化特征,且考察期间总体仍为粤西向粤北转移,但净转移总量为18.49,显著小于粤东与粤北之间的净转移总量;粤东与粤西之间,总体呈现出粤东向粤西的小规模转移。从各个年份对应的转移总规模变化趋势来看,也表现出2009年后和2017年后各有一段较为持续的转移高峰期。与前两种产业类型相比,劳动密集型制造业的转移规模明显较大,表明广东省内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区际转移也受到政策驱动。
表5 2009—2020年广东省内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区际转移情况
分别从空间差异和时序变化两个维度来分析广东省制造业总体的转移趋势和特征(见表6)。从四大区域之间的产业转移来看,珠三角与粤西及粤北之间,制造业转移的方向总体为由珠三角转向粤北和粤西,且前者的净转移总量达到29.89,显著大于后者的1.87;珠三角与粤东之间总体呈现由粤东向珠三角的相对较小规模的产业转入;粤东、粤西及粤北之间,制造业产业转移的总体方向为由粤东转向粤西和粤北以及由粤西转向粤北,其中,粤东向粤西的净转移规模较小,仅为3.10;而粤东、粤西向粤北的净转移总量较为可观,分别为40.83和31.53。从各个年份区域之间制造业转移总规模的变化趋势来看,2009—2012年广东省区际之间的制造业转移总规模都较大,尤其是2011年达到了最高水平(107.20),其后逐渐回落,到2016年达到最低,其在产业共建政策的推动下,从2017年开始,转移总规模又有较为明显的上升,2019年开始转移总规模渐趋回落。
表6 2009—2020年广东省内制造业整体区际转移情况
总体来看,“双转移”政策和产业共建政策出台后转移总规模呈现出逐渐上升到峰值然后快速回落的趋势,表明政策总体加速了制造业企业在市场化力量驱使下的空间转移进程,且从产业转移政策出台到集中释放政策效应间存在时滞。从产业转移的方向来看,虽然两个阶段都存在制造业在广东省内四大区域之间的相互转移,但在珠三角与粤东、粤西、粤北区域之间,仍以珠三角制造业向外转出为主,符合将省内核心区域珠三角制造业转移到粤东、粤西、粤北外围区域的政策导向;粤东、粤西、粤北内部制造业相互转移以粤东、粤西向粤北转移为主,促进了产业空间布局均衡,表明产业梯度仍然是推动产业转移的主要动因。尤其要注意的是,在区域整体发展水平分化的情况下,区域内部企业个体特征差异是广东省内区域之间反梯度转移的原因。成长于外围区域的优势企业到了一定阶段,可能实现由外围向核心区域的空间转移,或者通过将部分高端生产环节转移到核心区域,以实现在更大范围内优化企业空间布局。
基于上述分析不难发现,广东省制造业转移受政策驱动效应明显。2008年的“双转移”和2016年产业共建政策出台后均有力地促进了广东省内制造业的区际转移规模扩大,且相比较而言,“双转移”阶段产业转移总规模显著高于产业共建阶段,政策效应衰减明显。总体来看,整个考察期内广东省内区际产业转移呈现如下特点。
一是2009—2020年,广东省内的制造业转移始终存在,且不同类型的制造业区际转移在方向、规模、演化路径均有较为明显的差异,并没有呈现出持续、稳定的演化趋势。3种制造业产业类型中,劳动密集型制造业转移的规模最大,资本与技术密集型制造业转移的规模最小,资源密集型制造业转移的规模居中,这一特征体现了不同类型制造业区位布局的要求和条件差异,也与广东省产业转移引导劳动密集型制造业优化空间布局的政策初衷相一致,但与全国层面的制造业转移特征有明显差异[21]。从产业转移政策的空间影响效应来看,其对四大区域的影响效应是非均衡的。其中,粤北是各种制造业类型净转移量最大的区域,这主要是因为粤北和珠三角及粤东、粤西地区在区位条件、资源禀赋、发展基础以及功能定位等方面存在较大差异,从而成为在区域经济格局中承担较多产业转移并最能显现广东省产业转移政策效应的区域。
二是广东省内制造业转移一直处于频繁的动态调整过程中,四大区域中任意两区域间都存在相互转移的现象,但是制造业总体的净转移总量和方向存在差别。其中,粤东和粤西劳动密集型、资源密集型、资本与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总体向珠三角转移;粤北资源密集型和资本与技术密集型制造业向珠三角转移,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则由珠三角向粤北转移;粤东、粤西之间则呈现出制造业由东向西转移的态势;粤东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向粤北转移的规模甚为可观,以至于两地之间制造业转移总体表现为粤东向粤北转移;粤西和粤北之间制造业呈现从粤西向粤北转移的特征,这与两地之间资源密集型制造业和劳动密集型制造业转移的方向一致,但和资本与技术密集型产业转移的方向相反。
总体而言,在政府和市场两种力量的推动下,广东省内的制造业转移并未呈现出持续且稳定的演化趋势,省内制造业转移政策驱动效应明显,尤其是转入粤北的制造业规模可观,在一定程度上优化了省内的区域经济发展格局。但是,广东省区域发展不平衡仍然是制约全省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因素,也是全省实现共同富裕亟待解决的关键问题。在一般意义上的简单转移需求已经在“双转移”和产业共建政策驱动下集中释放后,广东省2023年新出台的有序产业转移政策关注点已从传统的产业空间位移转向产业链的跨区域优化布局。为避免政策效应持续衰减和实现新政策导向,需要协调好转出地的“推力”和转入地的“拉力”[22],完善产业链跨区域布局的利益激励机制。一方面,对有转移意向的企业出台激励措施,鼓励企业优先在全省空间范围内选址布局;另一方面,加快构建产业转出地和转入地之间的利益分享机制,促进省域内的跨区域紧密生产合作网络加速形式。在对口帮扶工作中,须提高珠三角地区对粤东、粤西、粤北地区的产业帮扶力度,从产业园区建设、营商环境建设、招商引资等方面给予指导与帮助。此外,粤东、粤西、粤北地区亟须提升自我发展能力,可以借鉴贵州以数据中心建设促进区域经济发展的经验[23],抢抓当前新兴产业发展以及新发展战略实施的机遇,努力抢占未来发展的制高点,实现广东省区域经济格局的相对均衡。
本文的研究丰富了近10年来对广东省产业转移特征和趋势的认识,也为进一步科学、全面地评估广东产业转移政策实践的系列影响效应奠定了基础。当然,值得注意的是,本文是以制造业产值作为测度产业转移的核心数据,并基于相对净流量方法得到了上述结论,虽然本文认为制造业产值比劳动力从业人数更能反映产业的空间分布情况,但是尚未做相应的对比分析。在产业转移权重的构造上,亦可探索进一步改进的方法和思路。此外,已有研究表明,省际层面的人工智能技术会诱致产业逆向梯度转移[24],省内区际之间是否也存在这一影响效应尚不得知。广东省在《关于新时代广东高质量发展的若干意见》中提出了抢占人工智能领域制高点的发展目标,人工智能技术对全省产业转移的影响效应值得关注。随着广东省以产业有序转移推动区域经济协调发展系列政策的落实,研究者可以继续跟踪新发展阶段的政策效应,总结其中的经验和教训,助力构建形成中国特色的区域协调发展理论与实践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