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酬勤 不负青山

吴厂林

富宁位于云南省东南部，南面与越南河江省接壤，东部和北部与广西壮族自治区右江、西林、田林、那坡、靖西五县（区）毗邻，西边与广南、麻栗坡两县相连，地处两国三省十县结合部，是云南通往广西、广东等沿海地区的重要门户。

越野车沿通往广西壮族自治区百色市的广昆高速公路行驶大约30公里后从归朝镇转入乡村公路，沿途山峦青翠，放眼处郁郁葱葱。

洞波乡地处富宁县中部偏北，535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上生活着壮、汉、瑶三种少数民族合计35000人（其中瑶族12000人），占全乡总人口的88.72%，是文山州的两个瑶乡之一。

上午九点半，我们抵达洞波乡政府驻地洞波村，洞波村是与洞波乡同名的行政村。“洞波”这一词语源于壮语发音，“洞”是坝子，“波”即泉水，意为田坝边有清水潭的村子。

此行的采访对象——富宁鑫橘果业种植专业合作社法定代表人谭学良骑着一辆两轮摩托车来到乡政府迎接我们。

谭理事长年近花甲，穿一件淡茄色短袖衫，裸露的双臂和面容呈古铜色，笑容可掬。

谭学良的摩托车在山路上骑得十分顺溜，跟着他几分钟就来到坐落在坡飘大山余脉西麓的谷柳村。

这个50多户人家的自然村是壮族世居地，全村280人均为壮族，有可耕地520亩，水稻和玉米是主要农作物。2020年5月前，谷柳一直是贫困村，农民收入主要来源于种养业和务工。

六十年前谭学良在这里出生，读书至初中毕业，18岁入伍当兵，在部队度过四年多的军旅生涯，多次荣获上级嘉奖并被授予优秀士兵称号。

1985年谭学良复员回乡，两年后，24岁的谭学良与一个壮族姑娘喜结连理。本以为自己也像父辈那样守着一亩三分地终了一生，谁知时代和社会在快速发展，谭学良和乡亲们的生活也在改变。

20世纪九十年代末，得益地域优势，与邻国进行贸易是边民最常见的谋生手段，谭学良跟随一些不安于现状的乡亲背上亲手采摘的富宁八角，起早贪黑前往邻国，开启了风险与利益共存的边贸之旅。

从军的经历让谭学良具备常人难及的敏锐思维和判断能力，他凡事谨慎、胆大心细，趋利避害寻找并把握住一次又一次稍纵即逝的商机，十多年的边贸经历为他积攒下人生第一桶金。做边贸赚钱后谭学良将祖传老屋掀平了，在原址修建了谷柳村第一幢砖混结构平房。

随着谭学良走进新楼宽敞的客厅，他向我们讲述陈年往事。随着交通、市场和法规的逐步完善，没有雄厚资金和过硬资质，普通人再难插足边贸活动。接下来做什么？莫非就此回家享清福吗？

刚过“知命之年”的谭学良心中早有预案。

在兢兢业业做边贸的那些年，他一直关注并深入了解热销商品的物流信息和盈利水平，经过缜密思考后得到这样的结论：种柑橘！

顺着狭窄的便道前行数百米，我们来到谭学良的橘园。这片北高南低的土地上生长着一大片深绿色的柑橘林，它就是谭学良引以为傲的冰糖橘种植基地。

谭学良娓娓向我们介绍：种植柑橘类果树尤其是蜜橘，对土壤要求较高，必须种在由落叶、树皮和腐烂的植物混合而成的肥沃土壤中。凹地两侧山峦植被丰厚，土壤中积淀着大量腐殖质，完全满足橘树耐肥性强的要求。一条小溪由北向南缓缓穿园而过，这条长年不断流的小溪在旱季为橘园浇灌提供了充足的水源。

洞波四季分明，但温差并不明显。纬度、地形、海拔等要素的相互作用下，洞波构成独特的生态环境：日照时间和无霜期很长，年平均气温适中，雨量充沛，尤其适合柑橘类植物繁衍生长。

将这片条件优越的山坳改造成柑橘种植园，是谭学良做边贸生意时就在心里谋划的想法。山坳中是谷柳村民的责任田，欲将这片土地改造成果园需取得土地经营者的同意和村民小组审核批准。

谷柳村的青壮年绝大多数外出打工，留守的妇女和老人勉强能耕种村子附近的田地，远在山坳中的土地难免荒芜闲置。采用有偿方式长期租用这片土地，每年支付土地租金，农户无须承担种植风险，旱涝保收不再靠天吃饭，如愿意参加橘园劳动，每月能获取3000元劳务费。谭学良与土地经营者逐户推心置腹的交谈，把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地告诉当事人，他的想法得到村民的一致同意。

将这片不适合栽种水稻的土地交给谭学良经营也让谷柳村民小组各位负责人感到心定。令全村人心里踏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谭学良租赁这片土地是用于种果树，不是建楼盖工厂，并未改变土地原貌，租赁满期如双方不再续约，很容易恢复原状。这样让人没有后顾之忧的合作方式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以本村村民为主的六人以资金和土地使用权等不同方式入股，合计投资300万元，组建富宁鑫橘果业种植专业合作社（以下简称合作社），其余五位投资人一致推举发起人谭学良出任理事长。

2016年春，面积250亩的园地平整完毕，谭学良带领五位股东和数十名员工，在外地聘请技术员的指导下，严格按照3米行距、1.5米株距，每亩148株的超高密度，种下了从广东购来的冰糖橘幼苗37000株，与此同时，他们种下了勤劳致富的美好愿望。

谭学良每天一大早就进入园中，蹲在地里一棵一棵查看树苗，常常待到太阳落山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偶尔发现一棵树苗枯萎，他的心像被针戳一样疼痛。幸好有技术员指导把关，加上员工们精心管理，这批树苗成活率达95%。

在员工悉心照料下，这批树苗生长得非常茁壮。第三年夏天，长得与人一般高的冰糖橘开花了，花开较早的枝头已挂上小小的果实。从开花到果实成熟，经过250天風吹雨淋，1600小时阳光普照，这一过程需要大量人工精心守护。即便是摘果子这样常人看来最简单的事也属于技术活。未经培训就摘橘子必然对果树造成损伤，还会影响成果的外观和保质期。橘子摘下后按拟定标准进行人工筛选，分选出来的成果分级包装后才能进入销售环节。

谭学良回忆他和员工们跟着那个花二十万元年薪聘请来的广东师傅从挖坑种树、浇水、施肥、嫁接、剪枝、灭虫等日常管理开始反复学习，一直学到采摘、选果和成果装箱，全过程边学边干，在实践中一点一点地学会了种植柑橘的新技术和管理经验，一步一步从种田老手转化为熟练的农艺师。

橘树种植属于劳动密集型产业，果园内一年四季都离不开人手，合作社常年雇佣二十人在橘园工作，在剪枝、疏果、采摘、选果、成果装箱和发货等重要节点，还需短期聘请大量人工进行突击性工作，每年支付的人工费超过30万元。

劳动力费用在橘园管理成本中一直占据较高的比重，在制定劳务费标准时谭学良坚持合作社用工报酬应略高于当地平均水平，目的是让乡亲们多挣一点钱，希望他们早日脱贫。用工时尽可能选用本村人，聘用常年工时优先安排家庭相对比较困难的人员。在合作社劳动一年，员工有30000元固定收入，年终结算社里如有效益，会酌情对员工给予现金或实物奖励，激励他们的劳动热情。至于临时用工，只要能干活，无论留守妇女和老年人均可以参与，每人每天平均支付报酬100元。

“有些村民早晚要接送孩子上学，下午还要回家煮饭，我也让她们来做活计，能做多久就做多久”，谭学良笑着说。

摘果、分果这些活计尤其适合以计件方式支付劳务费，工作时间可长可短，劳动报酬多劳多得；确实不能计件的活计，按12元每小时支付报酬。

灵活用工让谷柳村及附近村庄的闲置劳动力得到充分利用，村民们足不出村即可赚到劳务费，增加收入的同时并不影响操持家务，而合作社就近用工也相应降低了用工成本。

2019年是合作社成立的第四个年头，凝结着合作社所有人心血与厚望的洞波橘即将上市。经有关机构检测，其糖度达到16度，远高于同类橘子的平均糖度12度，口感非常好。

独特的地域和气候优势，促成洞波橘比其他产地的橘子早熟二十天。由于口感好，上市早，加上良好的市场营销机制，洞波鑫橘在云南各大水果市场一炮走红，很快赢得较高的市场占有率，成果大部分销往昆明和丽江。

谭学良还采定制精美的礼品盒包装洞波鑫橘，通过抖音、快手等平台主播带货，网售洞波鑫橘。他要求定价尽可能低，合作社现阶段不谋求网购利润，图的是借助网络提升洞波鑫橘的知名度。

春节结束不久，水果代理商们陆续反馈回好消息：消费者对洞波鑫橘评价很好，回头客比例很高，今年下单的橘子全部售罄，期待明年增加订单，继续合作。

初战告捷后谭学良召集股东开会，股东们对市场分析评估后一致认为，合作社现有的250亩橘园面积达距离产业化、规模化的要求太远，橘园种植品种太单一。决定将种植面积扩大到500亩以上，适当增加一些符合消费者需求的新品种。扩大种植面积势必要增加土地租用面积和追加投资，股东们七拼八凑仍有资金缺口，橘园外土地多数不属于谷柳村范围，需通过有关部门出面协调解决。

有困难找政府。

谭学良代表合作社向洞波村委会和洞波乡人民政府逐级反映合作社面临的困难，恳请上级领导协助解决难题。

乡村两级领导除积极协调果园用地等问题外，为合作社争取到100万元商业贷款，洞波乡人民政府在自身资金非常紧的情况下拿出真金白银办实事——为合作社注入30万元资金解决燃眉之急。

政府的支持极大鼓舞了股东的热情，让他们坚定了投资信心。

合作社第二阶段投入资金700多万元，将橘园面积扩大到620亩，新增皇帝柑、沃柑等优良品种，园内种植橘树接近十万株。

2020年和2021年两个年头，橘园一期250亩鑫橘的收入足以担负橘园扩建后的开销；2022年，第二批370亩橘树成熟的橘子迅速进入各地水果市场。2022年财务报表显示，扣除各项费用支出，合作社获利约100万元。

合作社将追加投资扩大种植规模的消息传开后，几位村民主动找到谭学良，说他们也想种橘子，但无力承担前期买树苗的大笔资金，既担心买不到好树苗，又担忧树苗的成活率，还对自己能否学会橘园管理技术心存顾忌。

常言说亲不亲故乡人，面对被贫困束缚多年的父老乡亲期待的眼神，谭学良心里五味杂陈，思绪万千。经过几天深思熟虑，谭学良与乡亲们达成共识：合作社垫资，派人指导农户栽种，树苗成活后合作社继续提供技术服务，三年后再按实际成活数收回树苗成本费；树苗成活四年内合作社无偿提供技术服务，从第五年起，每棵橘树每年仅收技术服务费二元；橘子成熟后如农户愿意，可委托合作社按同期市场价代销，受委托方不以任何方式收取费用。

有合作社的帮助，村民们不再为筹措前期投资犯愁，橘子成熟后也不必为寻找销路绞尽脑汁。

迄今为止，合作种橘面积已扩展至2800多亩。合作种橘为洞波乡乃至富宁县的部分农户拓宽了创收渠道，为脱贫致富提供了新思路，新途径。

2020年3月，谭学良被富宁县扶贫攻坚领导小组授予“贫困村创业致富带头人”荣誉称号；2021年1月，谭学良被文山州精神文明建设指导委员会授予“文山州新时代乡贤”荣誉称号；2021年6月，中共文山州委授予谭学良“文山州优秀共产党员”称号。

由他发起创建的富宁鑫橘果业种植专业合作社，因带动农户合作种橘，扶贫攻坚成绩显著，多次被中共文山州委、文山州人民政府和富宁县授予“扶贫明星企业”“就业扶贫车间”等荣誉。

我问谭学良：今年橘园情况如何？

谭学良随手摘一把长在路边的橘子递过来让我们品尝。

我手中的小金橘个头和鸽子蛋一般大，果皮绿中泛黄，乍看好像尚未成熟。

他塞一个在自己口中，边嚼边说：“这种小金橘是我们前年引入的金橘新品‘脆蜜金柑’，今年才试花挂果，别看橘皮还有绿色，其实已经成熟了，请放心尝尝，没打过农药。”

看他吃得那样香甜馋人，我忍不住也吃了一个。

细细品味，这枚金橘水分足甜度适中，满口清香回味绝无苦涩——确实是金橘中的上品。

“按橘树生长规律我曾预测今年挂果情况会超过去年，但没料到今年的雨水来得太晚，7月份以前一直没下过透雨。干旱对橘树挂果影响太大了，挂果后万万不能缺水。幸好我们园内有这股长流水，虽然水量不大，但勉强可以满足橘园分片轮流浇水。

目前看橘子产量大概与去年持平，不过有个好消息，就是今年北京、上海、广州等城市柑橘需求量大幅增加，我们的洞波鑫橘在省外市场已赢得消费者好评，回头客很多，预测批发价会上调到5000元每吨。虽然今年劳动力成本也在上涨，但售价上调带来的收益超过劳动力成本上涨的幅度。总体来说，今年效益会比去年好。”说到这里谭学良显得非常有信心。

半天的采访结束了，时间略显仓促，回昆明后我几次给谭学良打电话，补充询问一些问题。最近一次我在电话里问谭学良对今后有些什么打算，電话那端沉默了一阵之后谭学良说：“我从小就喜欢种树，无论什么树，只要种活了就高兴。我们富宁非常适合种八角，也适合种柑橘。”

这些年富宁合作种橘的人越来越多，种植规模越来越大，符合产业化发展方向，现在要尽快打造行业品牌，扩大富宁冰糖橘的知名度。

消费者选择商品时通常会受品牌影响，就云南而言，说到茶叶首选普洱，谈及三七自然就想到文山，提起火腿都认为宣威的最好，买天麻只买昭通小草坝的……但是想吃橘子应该买哪里的？仔细想想还真的找不到对应的品牌。

谭学良对富宁打造出冰糖橘品牌充满信心。他说：“再给我10年时间，我决不辜负富宁的好山好水好气候，将洞波鑫橘打造成云南柑橘中的知名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