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州，喝新年里的第一碗饣它汤

王力

一碗汤，像新年里的一份牵念，是故乡的味道，是乡愁与归宿。

鲁迅先生曾经提到晚清状元陆润庠的一幅字画，“食为天”三个字，一个人靠在天字那一捺的尖上，捧着碗吃饭。由吃饭发展到美食，甚至有不少人凭品尝或者叙写美食成名。

当一个字专指一种东西，就显出独属一地的风物特点，因此而名气远扬的饮食就成了某个地方的名片。徐州马市街的饣它（shá）汤，名字奇怪，味道香醇，富有当下网红美食宣传的爆浆感。虽然徐州以夏天吃羊肉出名，但是这里一年四季的扛把子早餐还是饣它汤。尤其是岁末年初，天寒地冻，更少不了饣它汤暖胃暖心。

饣它汤是最能代表徐州特色的早点，它串联起了城市间的你我，凝聚起人们对家乡最纯甄的挚爱，展示了一幅关于人情与美食的温暖画卷。

王敏是徐州市舞蹈家协会主席，每天虽然忙碌不歇，但是无论如何，他每天早上都要喝一碗热乎乎的饣它汤。“舞蹈需要大量的体能消耗，因此早餐显得尤为重要。”王敏经常给舞蹈学校的孩子们买徐州早餐，他说，自己最喜欢的就是饣它汤，百吃不厌。

元旦小长假，从外地归来的朋友一早便赶往早餐店，他们心心念念的是，在新的一年喝到第一碗香气四溢的饣它汤。虽然天气寒冷，但早上5点，早餐店门前就排起长队。煎包油条的香气缓缓散开，天还黑，顾客不太多，师傅很从容，也没有人高声，正合了这冬日的宁静。6点半以后，端小钢精锅、拎保温桶的食客便会多起来，一人出动，全家吃喝，这店从来不愁生意。朋友们从打到饣它汤坐下来的那一刻，心也随即安定下来。一个在企业做秘书的朋友说，老板熬夜工作之后一定要喝碗饣它汤，甚至生意越来越好，也归功于饣它汤。

小地方的好东西往往伴随着好故事，随着时光流转，氤氲出温润醇厚的气息。传说饣它汤因近视的乾隆皇帝而得名，好古者更是把历史追溯到传说中的彭祖以雉做羹。我想，乾隆当年说好喝，肯定是饿了，所以当时徐州近郊的野鸡都成了保护动物。如今，熬制饣它汤用的主料是老母鸡，外加肘子、大骨、面筋、麦仁之类。饣它汤关键在于“熬”，用大火烧开后，再用小火慢慢煨，直到小泡均勻冒上来，肉自然散成丝，最后化在汤里后，才算熬制结束。喝饣它汤，有人喜欢早上8点再去，“弄碗稠的。”掌勺师傅显然熟悉这类客人，用长勺抄底再提出来后，麦仁、肉丝历历可见。不过，外地食客最好别做这种打算，因为去晚了，连锅底汤都没了。

饣它汤混合了香油和醋，喝的时候一般要再加点醋，不然有些腻。饣它汤刚端上来时，只能小口啜。低温天气里，啜上几口，浑身暖洋洋的。汤色并不鲜亮，反而有点灰不溜秋的。相比山东的糁与别处的胡辣汤，饣它汤口感层次丰富，花生碎和麦仁在最底下，用筷子搅一搅，闻起来有一股淡香，喝着稠糯，嚼着生香，细品有些胡椒。粗犷中蕴含细腻，就像徐州人引以为豪的“北雄南秀”。老练的食客喝饣它汤，都是一边搅，一边啜。饣它汤就像云南米线，看着微微有热气，但啜十几分钟仍然很烫。虽然汤里有鸡蛋花，但徐州食客还是要往里面打个鸡蛋。等饣它汤端上来，美好的一天便徐徐展开。

饣它汤的标配有煎包、蒸包、八股油条等，鲜香自不必说，有趣的是八股油条。其实是四根油条剂子并排，两端一捏，送入油锅，慢慢膨胀开金黄色，用长筷子拨翻后，圆形还是椭圆，全靠面剂子的长度调控和师傅的筷子功夫。将炸好的八股油条泡在饣它汤里，咬上一口，精神为之一爽。

徐州马市街邻近戏马台，住在这一带的人大多家境殷实，附近的饣它汤店不仅得了地利，也得了人和。喝罢饣它汤，再去逛逛戏马台，感觉这等味道的汤和这等地方正相匹配。饣它汤暖胃温脾，近年有些讲究人得了外地早茶的经验，也在早上请客，因此饣它汤店的生意变得更好，楼上还开设了雅间。八股油条不再是主食，而成了摆件，没有它，就显得东道主心意不到。宾主之间优雅地慢慢啜汤，闲话中额头沁着汗，酣畅而不淋漓，情谊自然绵绵相连。

食物本来是实用的，黄水泛滥时解饥驱寒的产物发展为大众乐享的美食，就成了念想，靠着这份念想滋润日常。专门盛汤的师傅一脸认真地介绍着始于彭祖和乾隆的故事，俨然在言说古老的荣光，不知道他在这个比人还高的汤锅前站了多久，长长的勺柄一顿一荡再舀一下的动作，这辈子要重复多少次，只见他偶尔微笑的面庞，就能感受到小巷操作间里涵养着悠长的韵味。

过了元旦，2024年的帷幕正式拉开，朋友们再次启程，车厢里飘荡的歌声增添了他们对家乡的留恋。途中的景致纵然美丽，但“包子、油条、小米粥”的叫卖声，始终抵不过他们内心深处的那碗饣它汤，它就像新年里的一份牵念，始终被在外漂泊的游子们记挂着，那是家的温暖，是记忆中的乡愁和归宿，是千万徐州人心中的故乡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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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马哲 xjjyh_32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