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 岳麓书院藏秦简《芮盗卖公列地案》

二〇〇七年十二月湖南大学岳麓书院从香港古董市场购藏一批秦简，共两千零九十八个编号。次年八月又获香港一收藏家捐赠七十六个编号。这批秦简被命名为“岳麓书院藏秦简”。内容分为《质日》《为吏治官及黔首》《占梦书》《数书》《奏谳书》《秦律杂抄》和《秦令杂抄》七大类。这批材料内容相当丰富，对中国古代的法律史、数学史、科技史、占梦习俗等很多领域的研究都有非常重要的价值。《岳麓书院藏秦简（叁）》公布的材料属于法律文书中的“奏谳书”。这批“奏谳书”为多个书手完成，书法风格也有较大差别。其中有一种书手风格，具有鲜明的古隶特点，为我们研究篆隶书体的关系提供了重要的参考材料。这种书写风格中最具代表性的案例是《芮盗卖公列地案》。

《芮盗卖公列地案》抄写于秦王政二十二年（前二二五）之前，简文完整地记录了整个案件的举劾、供述、审理结果，尤其是涉案人的供述从不同角度呈现了案件的具体细节。案件主要内容是，公卒芮和大夫材一起搭盖所承租的棺材摊位。后来当局没将摊位租给他们。芮蒙骗方说已经承租到，并卖给方，方付给芮一千钱，芮把钱全用完了但又不想卖了。于是芮用提高价钱的办法，想逼方放弃，结果方因价格太高不想要了，但芮却没还钱，溜走去捕鱼。最后的结果是芮被处以黥刑并贬为城旦。简文清晰地呈现了案件的全过程，虽然简文中没有记录抄写者，但该卷文字点画起收有度，构形奇妙，通篇疏密规整而又不失变化，无不彰显这是一位十分善于书写的高手。甚至在当时的善书者中也应该是一位能力非常突出的书手。

此卷通篇字形左低右高，纵势突出，但也有不少字形左右扩展，整体呈横势。起笔多藏锋，收笔形态丰富，有很多笔画的末笔已经有了较明顯的波磔之势。转折用笔大大多于圆转，行笔过程中，横向笔画的起笔，竖向和曲斜笔画，多以出锋收笔，一些接笔略显得随意。“艹”“木”“右”等部件中的横画仍保留着篆书构形特点，在一些下垂转折笔画上，仍带有篆书圆转垂引之态。所以整卷文字给人以篆、隶掺杂之感。但更多构件已具有典型的隶书构形特征，如“欠”“水”“又”“卩”“戈”“以”为等形，都已经脱离了原有篆书以弯曲为主的构形特点。还出现了“口”与“厶”、“月”与“肉”、“曰”与“日”等部件趋于相混甚至同形的现象，这些都充分显示出此卷册文字的古隶特征。

崔瑗《草书势》说：“观其法象，俯仰有仪，方不中矩，圆不副规。”这句话意在说明，好的书法作品，字形既要有法度，又要有丰富的变化。此卷虽是古隶，但卷中已经可以看到笔画所彰显出的草势和草书的雏形。这些略带草势的构形与规正的构形，既是一对矛盾现象，也是丰富艺术创作的变化手段。卷中修长字形与呈横势的字形呈鲜明对比，字形长短的变化，增加了通篇章法的节奏感。这种字形的长短变化同样也是一对矛盾，又是丰富艺术创作的变化手段。更有趣的是，一些长笔画和一些重复并列的笔画，还在运笔的过程中增加了波动和变化，这既避免了重复相同笔画带来的刻板无生气的弊病，也让字形整体变得更灵动活泼。抄手在运用这些办法时并非千篇一律地套用，而是顺其自然地变化，即使是同一个字也能写出不同的效果，让全篇不显得乏味呆滞。诸如此类的矛盾变化，不仅没有任何违和感，反而增加了此卷的艺术性，让作品更耐品味。这应该就是孙过庭《书谱》中所说的“违而不犯，和而不同”的佳作。（李洪财）